第二日。

    魏迟带着曲意和赵楚,到村里负责种植提供蔬菜的农户家中,照例询问,农户带着几人去农地,等到了地方,一切便都交给了曲意,魏迟则跟赵楚在一旁坐着小马扎看着农户与曲意交谈。

    “……”

    “……”

    “那个,今天天气真好。”

    “……”不会找话题可以不找的太子殿下。

    魏迟眼神盯着前方,片刻后淡淡回应:“是啊。”

    然后又沉默了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赵楚扯扯魏迟的衣袖,指着一片地问:“那是什么?”

    魏迟看了眼,那块地里,几个农户和曲意正在交谈,种的是芫荽。

    但芫荽并不是后世才有的,现在应该也有,只是还未批量生产罢了,所以魏迟有些疑惑,看向赵楚:“你不知道?这是芫荽。”

    赵楚缓慢摇头,一脸迷茫,但接着又顿悟似的,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这东西我母后不爱吃,所以父皇不让种这个,整个洛阳都没有,我从小也就没见过。现在想来,我在洛阳食里的时候应该是吃过的。”

    魏迟一愣:“这样啊。”难怪当时李二种芫荽的时候犹犹豫豫,建兴郡离洛阳很近,多多少少也受了点影响吧。

    可当时她把芫荽当做调味料放进菜里时,也没人提醒她啊,连赵燧都不提醒。

    估计赵燧跟皇帝早就说过了?

    那皇帝没让人来说道,应该就没事。

    魏迟这么想着,没再纠结芫荽。

    而两人也没再说话。

    那边,曲意被农户们拉着,一个个跟见了亲闺女似的亲切,问东问西。

    到了中午,在农户家吃饭,农户还特地杀了猪熬汤喝,整个村子都热闹得不行。农户喜笑颜开,给曲意夹肉夹菜,说着:“这闺女长得真讨人喜欢,还会干活,闺女你嫁人了不?”

    曲意有些不知所措,摇了摇头。

    农户便更兴奋了,拉着曲意的手,恨不得把这村里的单身男性都介绍个遍。

    魏迟又吃几口饭菜,缓缓放下碗筷,柔和地拉过曲意的手腕,把曲意的手放到自己手中,婉言拒绝:“婆婆,曲意姑娘是我特地找来的专业人士,是知识人,往后还要去其他地方传授知识的。”

    农户皱眉:“哎,那种田干活谁不会啊,还要人教?这东西等过个几年熟悉了,我们自己也能研究出来!一个黄花大闺女了,总得嫁人当家的嘛!”

    魏迟淡言:“遇到情投意合的人了,自然就嫁了。”

    “嘿,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说不准一辈子都遇不到,那不白白耽误了?”

    “何为耽误?”魏迟捏了捏曲意的手安慰,看向那名农户,“男人的任务是娶女人吗?一个男人如果只娶女人,却没有任何成就,他是个好男人吗?”

    农户乐了:“那不就是废物!”

    魏迟也笑,立马接着这话开口问:“那为何就要以嫁人作为女人的最终归宿,不嫁人就不是好女人?”

    农户微怔,随后放下筷子,争论:“那能一样吗?身为女人,就是要生孩子的,那叫传宗接代知不知道!多生点,以后,汉人就越来越多,那是好事咧!女人不就要贤良淑德,会做家务,会照顾好丈夫孩子……像那种成了婚还出去抛头露面的,做什么?勾引男人?”

    “难不成一个家,就只准男人有赚钱的权利?”魏迟反问。

    “哎你……城里来的人就是会讲道理,我就是个农妇,我讲不过,我只知道,我丈夫在外头赚钱很辛苦,总不能他回来了还得让他面对琐碎的家务吧?”

    “当然不能。”魏迟笑道。

    农户得了理,继续说:“既然她会干活,那就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我不管你们那边是咋样的,总之在我们村里,这姑娘,指定是个好媳妇!做个好媳妇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那是会被称赞的,有什么不好!”

    魏迟立马就反问:“她会做这些,就必须要去做吗?”

    农户理所当然:“那不然呢?”

    魏迟嘴角勾起,眉眼弯弯,继续道:“我们的曲意姑娘,还会弹琴,还会作曲,博学多才,要不是少时所遇非人,那也是名扬京都的大师。若照你所说,你们村里的男人,怕是没一个能配得上曲意姑娘。”

    农户一下语塞,气得不行。

    一旁,农户家主轻嗤出声:“老婆子你也别说了,他们富贵人都是一路货色,瞧不起我们,你看看这不就原形毕露了?我们这边男人还不养天天在外面的女人咧,水性杨花!”

    “水性杨花?”魏迟笑了笑,看着农户,“你前个儿是不是还巴巴的给我们来这的观察员端茶倒水,趁机动手动脚?”

    此话一出,农户家中就热闹了起来,农户家主不顾婆娘的问询,搁下碗筷就怒道:“端茶倒水那是礼仪,难道你们都喜欢隔壁家不理不睬的待客之道?呵,也不看看你们那趾高气扬的样子,露着细腰给谁看呢?穿的那样不就是给人看的!”

    魏迟刚开开口,还没说出声,一旁一直沉默的赵楚忽然疑惑发声:“可广美公主是从西域来的,西域服饰就是那样,公主怀乡,穿家族服饰没有什么问题吧……”

    农户二人顿时愣住。

    公主……西域公主……

    ……

    气氛忽然沉默起来。

    半晌,农户夫妇对望一眼,妇人先行开口,语气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哎呀我家这位刚在外头喝了点酒,可能脑子有点不清醒,各位贵人先吃着,我这就送他去醒醒酒哈!”

    话音落,妇人已经把人推出了门,只能看见门晃晃悠悠的影子。

    魏迟看向赵楚。

    赵楚看起来什么都不懂的模样,竟真以为他是去醒酒了,见人走了,夹起一块肉就吃起来。

    “……殿下。”魏迟喊了喊他。

    “唔,枕么呢?”赵楚嘴里还含着饭菜,嘴角也不干净,脸鼓囊囊的,抬头疑惑看着她。

    魏迟忍下要帮他擦嘴的冲动,责怪说:“殿下怎么能就这么说出来了?”

    赵楚歪头,不明所以:“在洛阳的时候,他们不是也都知道三哥的身份吗?我只是觉得他对太子妃不友好,所以,所以才说出来了……谁知道他只是喝醉了。”

    魏迟:“……他哪是喝醉了,他是被你吓走了。”

    “啊?”

    赵楚懵懵的。

    见他这样,魏迟莫名也说不出责怪的话语,只能叹叹气,“算了。”

    赵楚却意识到:“我坏事了?”

    魏迟拿起碗筷,缓缓解释:“在洛阳,那是他们自己传出去的消息,跟我们特地说出去的,性质完全不同。不过现在殿下已经说了,也没办法,总之也就是个小农户,不打紧。”

    虽然她说着不打紧,但赵楚仍是自责得不行,也没心情吃饭了。接下来农户回来阿谀,更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曲意留在了农户继续帮忙,农户把曲意当做什么贵小姐,也不敢再说那样的玩笑话,认认真真学着种植技巧。

    魏迟二人乘马车离开。

    坐在车上,魏迟见赵楚低着头,似乎还在自责的样子,不由得开口:“你刚刚吃饱了?”

    赵楚摇摇头,又点点头。

    仍是不说话。

    见此,魏迟微微叹气,只能说:“等去了食肆,我给你喝小米粥。”

    赵楚果然来了兴趣,抬眸问:“小米粥是什么粥?”微微皱眉望她,眸中还有些小心翼翼。

    “小米煮的粥。”魏迟言简意赅。

    “小米?”

    “就是……”魏迟眼珠子转了转,思索片刻,想起,“就是,粟。北方常吃的粟。”

    赵楚恍然大悟,兴奋起来:“我从前只是听过,还从没吃过,不知道好不好吃……洛阳食里都没有这个,这儿要新加吗?”

    魏迟道:“先引流罢了,这东西北方人多食,这儿少种,李铺那边还在种植中,没种成。总之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不着急……”

    赵楚的心绪一下子就被化解,开开心心期待着一会去喝小米粥。

    见赵楚不再自责,魏迟松了口气。等着马车停下,掀开车帘,见食肆门口竟已经人满为患,他们的马车都只能停在不远处。

    下了车走过去,赵楚远远就闻到小米粥的香味,一把抓住魏迟的手腕挤进人群。

    “殿……哎!”魏迟不敢直接喊出来,话都快出来了,匆匆转口,“赵楚,你慢点!”

    魏迟尽力跟上他,脚步有些踉跄,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抓住他的手腕,却就在抓到之时刚好挤出人群,赵楚转身,而她,便就直直撞到了赵楚的身上。

    魏迟下意识抬起头,看见对方也是茫然无措的神情。

    腰间传来的触感若隐若现,让她有种他们在相拥的错觉。

    不知是不是夏风灼灼,她的脖颈都起了热。

    继而身旁传来着急又无奈一声:“小姐……!”

    魏迟猛然转头,看见蝉衣正站在一边,刚舀起一勺粥。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又望回去,与赵楚的眼眸相对,便忽而想到昨夜——一时间,她忘了退出他的怀抱,脸也莫名烫起来。

    或许是夏日的天气太过燥热吧。

    赵楚:“我……”

    魏迟:“你……”

    两人不约而同出声,又不约而同噤声。

    人声鼎沸,却好似掩不住心跳。

    时间仿若静止。

    直到王誉轻淡的声音传来:“两位,回来了啊,真早呢。”

    魏迟立马反应过来,转身,慌慌忙忙摸了碗拿到手中,另一只手拿瓢添粥。

    “你不是要喝小米粥吗?”匆匆添了一碗,魏迟把这碗粥交到赵楚手中去,“这里都是,你一会要喝了,便继续添,我先去食肆里看看广美。”

    说完,魏迟提步离开,路过时顺便把王誉给拉进了食肆。

    赵楚望着两人的背影,心里有些荡漾,却又有些酸涩,又酸又甜,不知是什么滋味,而后望向碗中的小米粥,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第一口吃到一个红枣,满嘴的甜味。

    昨夜的场景如洪流猛兽,冲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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