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战事,殿下的想法确实不错,竟也懂得瞒过陛下了。陛下是绝对不会同意这样做的……崔辰便还要麻烦魏姑娘盯着了。”

    须臾之间,天旋地转,魏迟脑壳都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带着像素微粒的屏幕就成了真实场景。

    望向前方,是王誉朝她笑。

    “我?”魏迟有些疑惑,终于忍不住发问,“为何这些事要交给我去做?你们都知道的,我没有这样的能力,我可能会露馅,可能会让你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王誉只是答:“她说你可以。”

    魏迟摇着头,想到军营的鲜血,战场上的杀伐,果断摇头。

    “如你们所见。”

    “我虽然来自遥远的未来,来自自由的未来,但我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我只是恰巧出身在一个好的家庭。”

    “这一生我只求一个安稳。什么权利斗争、百姓疾苦……我承认,我的确为赵楚的话动容过片刻,但那只因我是个人。而不是因为,我是个有志向的不寻常的女人——”

    “甚至可以这么说,我与你们认知中的,循规蹈矩的古代女子没什么区别,我甚至更值得被你们厌恶。”

    魏迟忽然笑了起来,但看起来却失了几分真实,“我有很多朋友,有很多爱,看过山川大海,见过壮阔河山,感叹过文人墨客、英杰枭雄,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但我仍然只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只这样,与一人相守白头。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得没有任何特色。”

    她怎么担得起重任。

    她怎么能担起这样的重任。

    魏迟的手紧紧捏着衣角,想着他们谈话中时不时挂在嘴边的“杀”与“死”,面容变了,声音都略微颤抖。

    “……从一开始,你不愿我掺合进这些事,我也不想掺和进去,这样就挺好的,你我都如愿。可为何现在……都变了呢?”

    为什么呢?

    魏迟想不明白。

    王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她:“魏姑娘觉得我们不该杀死崔辰?还是觉得,我们不该为了杀一个本就没做多大坏事的人,而搭上太子的性命?又或者说,你心上之人的性命?”

    魏迟闭了闭眼,压下燥郁的情绪,闷闷说:“都是。”

    王誉默了会,又问:“你们的时代,你的国家,和平吗?”

    “嗯,和平。”魏迟木讷地答。

    然后王誉抿唇,微微一笑:“所以魏姑娘至纯至善,觉着世间万物皆有定法,觉着人性可以改变。”

    魏迟骤然抬眸看他。

    “可人性总是变幻莫测的。”王誉眼眸弯弯,唇瓣开合,诉说着遥远的往事。

    “我与谢慎从小便认识,臭味相投,拜为挚友。”

    “后来,十四岁,心气高,焰正盛,他说他想杀一个人,是一个崔氏公子哥,那是我杀的第一个人,也是他的。那时我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提,我只是觉得那人我看着也不顺眼,便同他一起杀了。”

    “直到十六岁那年。谢慎失了一个朋友,心神也失了,我才得知,原来那次杀人,只是因为他要为这朋友出头,他的这位朋友,便是崔辰。”

    “那年的崔辰少年老成,他化名谢伤,骗了谢慎一场友情,借他之手,杀了一个人,而他在那时候逐渐得到重视,走上明面。谢慎方才在崔氏的一次拜访中得知,他自小厌恶的表哥与半道相识的挚友,竟是同一人。”

    “他说,他本将他也当做挚友。”

    王誉说到这顿了一顿,没把这故事再继续讲下去,抬眸望向窗外,问了她:“魏姑娘,你说,这位崔氏就该死吗?”

    魏迟一愣一愣的,没有回话,只张了张嘴。

    王誉也没管,慢悠悠的,接着说:“杀他的时候,他手中还攥着要送给我妹妹的簪子。”

    刹那间,魏迟回过神来,歪歪头,好奇问:“我听说世家之间向来有联姻的传统,他是你妹妹的未婚夫?”

    王誉低头笑了笑:“孩提时定的亲。”

    又停顿许久,久到魏迟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在魏迟要开口打破寂静的时候,他才再次开了口。

    “其实没人当真,他自有了自己的脾性,便是个顽劣不堪的,我父母怎么可能认可这样的人,就当了睁眼瞎,闭口不提这门亲事。他啊,也不过是拿我妹妹做——”

    “备胎?”魏迟忍不住接话。

    王誉点了头。

    但他随之也笑了。

    “但那簪子,是妹妹一直都想要的款式,我想,若她收到了,定十分高兴。”

    “可惜,那簪子随着他的命,也一起碎了。自此我遍寻名师,亦无人再制出这样的簪子。”

    “在她病死之前,我终究没能复刻出来,没能让她原谅我。”

    魏迟垂眸,沉吟片刻,她没多嘴去问王誉妹妹的事,默默将话转回了先前那个问题:“你问我,他该死吗……那王大人,你觉得呢?你觉得,他该死吗?”

    王誉微微笑着,眼底却冷冽,话语更淡然,“他纵容顽劣,不学无术又风流成性。也不知人世疾苦,贪图享乐。仗身世之威,欺压人民。可终究……”

    说到这,王誉抬眼,直直望向魏迟,一字一字道:“罪不至死。”

    魏迟怔住。

    王誉说:“如你所见,我从不是那什么光风霁月,我也曾卑劣,也曾草菅人命,也曾伤害过至亲,甚至现在也是这样。”

    “……所以呢?”魏迟有些不懂。

    王誉不急不缓,莞尔道:“所以,人无完人,事无大小,我做的所有决定,也还是为了自己的一腔热血——我要杀了崔辰,要把束缚我的所有规矩,通通撕碎。”

    魏迟一时不知从何作答。

    她知这俗世陈规,害人不浅,扰人至深,但知识又告诉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没有规矩,哪来的人类时代?

    ……

    可、可……

    这本就是个伪命题。

    支持它的反驳它的,不计其数,真真假假,无从辩解。

    规矩多了、杂了,总是负累。

    更何况是不公平的规矩……

    “不要想那么多。”脑海中,繁杂的思绪被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魏迟,你只需要想你自己。”

    魏迟垂眸望着桌面,喃喃:“想我自己?”

    “崔辰若走上朝堂,你便再也无法回家,因为女子出嫁从夫,贞节牌坊立在头上,要么死,要么守寡到老。”

    “宋池,你可以逃……”

    “我需要光明正大的成婚。”

    “……”

    “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回家。第一次失败,你已经见证过了不是么?”

    “……”

    她想回家。

    她当然想回家。

    所以,她必须帮助他们杀了崔辰。

    所以,她必须……放下赵楚的生死。

    哪怕她的确是喜欢赵楚。

    魏迟沉默良久,直到与王誉一起走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的房间与王誉的相隔不远,与其他所有认识之人居住的地方都相隔十万八千里,这是宋池特地安排的。

    但回了房间没多久,门被敲响,魏迟打开门,看到赵楚笑意盈盈站在门口。

    “你来做什么?”魏迟摆出不待见的姿态。

    赵楚丝毫不受影响,笑问:“你刚刚生气了吗?”

    魏迟冷哼:“你我所求相悖,我现在看见你就不顺眼,你别出现在我面前。”

    说着,魏迟就要关上门。

    她确实不想见赵楚……见了就会心软,不如不见。

    所以她是铁了心要把赵楚关在门外的。

    但谁能想到,赵楚竟徒手挡住,白皙的手背一瞬间就红了一大块,他也不在意,只痛呼了一声,而后慌忙把门缝掰开要挤进来。

    “你不要生气了,大不了我以后不提这些事,我只是很想你……阿迟姐姐,不要把我关在门外好不好?我好害怕。”

    魏迟在意识到自己无意间伤了赵楚的时候,其实就立马松了手。

    她不敢看赵楚的眼睛,也不敢看赵楚手上鲜明的红色,在赵楚说话之时就转身背对着,不做应答。

    这一切在赵楚眼中自然都成了拒绝。

    但赵楚没有就此放弃。

    他将手藏进衣袖,向前走了一步,跨过门槛,抛出橄榄枝,“母后这段时间又爱上了骑马,说大漠的马性子更烈好玩得很,姐姐,我们也一起去玩玩吧。”

    魏迟犹豫。

    片刻后,赵楚又向前几步,拉住魏迟的衣袖,扯了扯,轻轻,小心翼翼道:“崔辰,也会跟着我的,我去哪,他就去哪,他答应我的。”

    魏迟这才回头,对上了他那双波光盈盈的眼眸,忽然想到,自己还欠着他,于是问:“太子殿下,您要什么?”

    赵楚脸上闪过一瞬的神伤,但随即被掩埋,他粲然笑道:“等我想好了,或者时机到了,我会找你来兑换,现在,我只要姐姐陪我。”

    魏迟不肯拖太久,她欠着这么一个东西,越拖越心不安,于是说:“你不说,我就再也不陪你。”

    赵楚的手紧了紧,想了许久,眼神垂下,又抬起,看了魏迟好几眼。

    魏迟故作镇静,等着他的答案。

    半晌,他说:“我想你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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