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魏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宋池在脑海中不断说话。

    “我真的没听他说过会利用皇后娘娘,如果我知道,我也不会允许的!娘娘有病这件事,除了赵楚明了,就是我了,其他人也不知道更不会去利用……映之他,只不过是要崔辰的命而已,只是他的命。”

    “赵楚问的时候,你为何要我告诉他?”魏迟的心好似麻木了,“不确定皇后就在那的话,为什么要告诉他?那里是云崖,你说过不能去的。”

    “王誉想要崔辰死,而你,想要赵楚的命,是吗?”

    魏迟自嘲般笑了笑,“所以,你才不阻止我与赵楚……”

    “不是,不是这样!”宋池语气慌乱,“不是因为这个……我要杀赵楚,只是因为,我觉得赵楚是与崔辰结盟了,之前、之前我也并不是一定要他死。魏迟你信我……”

    魏迟没回答,此时天光暗淡,街上已经没多少人,照理说,她也早该回去睡着了。她其实想去看看赵楚,她担心赵楚的情绪和性命,怕赵楚因皇后的事想不开……她害怕,突然听见他的死讯。

    可她又还没想到怎么应对赵燧。

    此时赵燧刚在气头上没下来,魏迟才不敢去招惹。

    只能先等等了。

    可,又要等到几时呢?

    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迟早要完成任务的,迟早要走的,迟早……再也见不到他,也护不了他分毫。

    她回家了,就只留他一人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时代生存着。

    她还没有弥补些什么。

    她想弥补些什么。

    只因为她也喜欢他的。

    只因这一份……不能说出口的喜欢。

    魏迟在月下站了许久,心中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去了就是挨骂,不能去,一个说要遵循内心,想去就去,何必论结果。

    半个时辰都打不出个所以然。

    她还是没有去找赵楚。

    也没有回房。

    到了子时,大道上几乎已经没有行人,魏迟走着,抬头望,望见天空无云,明月皎洁,星辰灿烂。

    她忽然想吃点什么。

    于是拿出一直随身带着的油纸,展开,给自己喂了颗柠檬蜜饯。

    这次味道更加好,看来她眼光不错,蜜糖铺子的老板也是尽职尽责,这合作谈得不亏。

    希望回家了,也能找到这样好吃不腻的甜食。

    魏迟坐在草地上,将手中的油纸重新包好,放在一旁,双手撑着草地微微后仰,抬头去看天空。

    去不去见赵楚,有什么好纠结的呢,魏迟忽然想。

    明日,她自会去寻赵燧,名曰替王誉请罪。然后……然后,彻底离开赵楚,离开缙朝管制,等找到了王誉,立刻就能完成任务,就能回家。

    至于什么朝廷斗争、百姓天下,什么忠肝义胆、报效家国,那都与她无关了,从来都与她无关。

    她一个普通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大志向。

    忠义又或者清风,这些种种,在后世看多了,读厌了,感动还是会偶尔感动,但在那样的和平年代,她大部分时候还是只想安稳生活,不愁吃穿过一辈子,这样就足够。

    魏迟有些放空,回过神来,天上不知何时飘来几片云,遮蔽了一半月光。

    可是。

    可是……

    她好舍不得她一手开起来的食肆。

    舍不得食肆的大家。

    舍不得在这里跌宕起伏又奇异怪诞的一切。

    她也好想和他生活一辈子。

    一辈子都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离。

    一辈子,就这一辈子。

    “小姐。”忽而一声,将她飘远的思绪唤回。

    不是女声,并非蝉衣。

    还有谁会唤她小姐?

    魏迟顿了一顿,才回头。

    “……南星?”

    “嗯。”南星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点点头,“是我。”

    魏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一向寡言的南星开了口,“在长安的时候,殿下说,不需要我了,我便离开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在给娘寻一个好归处。”

    话语间,行至她身边,隔了些距离,双手抱剑站着。

    他的语气相较之前,柔和些许。

    “安置好我娘,我再次回到京都,只见殿下孤身一人,我说可以帮忙抓你回来,以我的功夫,不在话下。殿下没同意。”

    “殿下说,他有错,你无罪。”

    魏迟望着南星的侧脸,心中咯噔了一下,手紧紧抓着那包蜜饯,“我……”

    “可我不甘心,所以,我寻得河间王,用了些不正当的手段,得到了你们的消息。我抓住了王妃,在她身体里下了些东西,就像殿下当初对我娘那样。”

    魏迟皱眉:“对你娘?”

    她所知的,赵楚对南星一家人极好。

    南星淡笑,说:“我曾经有个弟弟,但和我爹一样短命,他病死后,我和我娘相依为命,日子苦不堪言。我在武艺上有天赋,闯荡江湖有些名气,于是,殿下趁我不备,给我娘下了毒,意欲收拢我。”

    “……”魏迟呼吸凝滞。

    南星的语气只是淡淡,继续诉说:“殿下招我为侍卫,只为他所用,而殿下会为我娘寻名医治病。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若我不跟着殿下,殿下就不会定期给我娘解药。”

    迟钝半晌,魏迟问:“为何将这些讲与我听?”

    南星只说:“想讲。”

    “……”

    魏迟没再看他,抬头去看月亮,便顺着他,问:“为何又回来?”

    “想回来,就回来了。”

    “不恨他吗?”

    “他救了我娘。”

    “……就这样甘心跟着他?”

    南星没有回答,气氛静默。

    许久之后,魏迟才语气生硬地开口,问:“你有广美公主的消息吗?”

    南星语气不变:“她很好,我们一直一起共事。”

    魏迟垂眸,“你们……”

    没等魏迟问出来,南星却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立刻打断:“等殿下成就大事,我会永远离开京都陪伴娘去,而她获自由之身,如愿返乡。这是……殿下承诺的。”

    魏迟的眼神一顿,再次望向天空,见天空云层遮蔽月光,只留了几丝缝隙允它透出。

    她的声音很轻:“你的殿下要成就怎样的大事?”

    南星这会没有立马回答她。

    她便似自言自语。

    “殿下天子之身,固然有鸿鹄之志,自是寿与天齐。不论他人所言,至少我所知的他是这样良善爱民,合该被千古铭记、万民爱戴。”

    这回换南星疑惑发问,“……小姐不会觉得殿下用母亲威胁我,心狠手辣?”

    “这如何算得心狠手辣。”魏迟一笑,开玩笑似的说:“你不也心甘情愿,你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

    南星没有反驳。

    他没说,其实初时他也不情愿,也恨透殿下,但后来看着殿下确是信守承诺好些年,看着母亲安然无恙,他才发觉,他是恨,恨这殿中的金碧辉煌太迷人眼,也恨沉沉人心辨不清明。

    “小姐接下来想怎么做?”南星问。

    魏迟忽而笑着,反问:“你是来打探我的吗?”

    南星坦言:“是。”

    天上云层散开,魏迟望着逐渐明亮的月光,忽然想到,现在有什么能让广美公主安稳回西域去?除非太子做了皇帝。

    “无论你要知道什么,我都不会跟你说的。”

    魏迟这么回。

    于是南星很快就走了。

    南星功夫高强,又对赵楚忠心,知道这些,魏迟就放心了。

    而就像之前宋池说的。

    皇帝,自古以来都是后宫无数,佳人万千,她拿什么去赌他会是那万分之一。

    她想,她可以安稳离去了。

    魏迟回屋躺回床,心里头却不受控想着南星对自己说的那些,想到赵楚。

    太子殿下出身尊贵,文采横溢,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宋池说他虚伪,魏迟知道,他确实虚伪,甚至机关算尽,可也知道,自古宫廷世事诡谲复杂,无法以此为背景去论本心。

    她看到的他,眼眸澄澈,心性纯良,她曾动心于这样的他,仅此而已。

    然后,再没然后。

    再没往后。

    他会如愿登他的天子座,她也如愿回她的平凡乡。

    魏迟想,他们都如愿。

    翌日。

    魏迟醒来便先去找了蝉衣,她给了蝉衣一笔钱,让蝉衣在这儿等着食肆的人来,又给了封信,是她连夜写给蝉衣的心。

    她昨夜躺在床上想了许久,想着,她的一切都该开始收尾了,于是,她给了蝉衣一封信,信里写——

    我之自由,亦是你之自由。此后,山高水远,路途迢迢,但自有相逢。

    “蝉衣,贺连大帅心性不成熟,你莫要跟他计较,若不是他,我走不了,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东宫。你就在这等着,等着食肆的人来,然后带他们去见大帅,大帅会安排好一切。”

    蝉衣含泪问:“小姐不见他们?小姐要去哪?”

    魏迟笑笑:“去我的天地。”

    而后,魏迟去敲贺连秀的门,贺连秀没再造次,只是见她依旧笑意盈盈,“女侠何事?”

    “……蝉衣从前不经世事,心性纯良,若你真尊我一声‘女侠’,那还拜托你多多护她。”

    贺连秀稍稍一顿,未问缘由,只问:“若我愿护,护到几时?”

    魏迟道:“至她看尽人间沧桑。”

    “若她一辈子都看不尽呢?”贺连秀收起笑意,望着魏迟,“女侠,世间险恶,沧桑变换,千种万种……怎么都看不尽的。”

    “那便不看了。”

    魏迟轻笑,从袖口拿出一封信,拿在手中依依不舍看了几眼,这才交给贺连秀,“是我说错了。那就拜托大帅,多问问她,是否看厌了这人世间,若厌了,还麻烦你将这封信交给她。”

    “然后呢?”

    “那都是大帅自己的选择了。”

    那封信横在二人中间,贺连秀神情是头一回的正经,垂眸望了这封信许久,最终,这封信被贺连秀收入衣衫之中,贴在胸口的位置。

    魏迟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贺连秀语气有些急促的再次开口:“女侠你要走了?”

    魏迟停下脚步。

    “还能再见到你吗?”

    “不能。”魏迟斩钉截铁。

    贺连秀不知嘟哝了一句什么,总之魏迟只听见他失落的声音:“我可以抱一抱……”

    然后毫不留情打断这句没说完但意图明显的话:“不可以。”

    贺连秀没再说话了。

    走出贺连秀这里,魏迟直奔赵燧暂居的客栈。

    赵燧对她是没好脸色的。

    本身皇后的事情就令他心烦至极,他毕竟还是个皇子,再不作为再没志向,也不能忍受别人谋算到自己母亲身上。

    “我本身是不气你的。”赵燧坐在座位上,端着架子,面色复杂地看着站在面前的魏迟,“你知道的,我从不过问国事,我不喜欢管这些,你是不是背叛是不是投敌,我并没那么在乎。”

    “若我说,此事或许真与王大人有关,三皇子殿下当如何?”魏迟没有直说自己来请罪。

    其实,请罪一说,本就只是说给别人看的。

    “……你特地来找我,就只为了说这个?”赵燧气,气得身体有些发抖,茶杯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碎在魏迟前面。

    “既然如此,你现在就让王誉出来!不止他,还有崔辰,还有——谢慎!”

    听到谢慎的名字,魏迟猛然抬头。

    谢慎……

    谢慎。

    他分明是以谢乘风的身份来大漠的,怎么……难道送信的时候,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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