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一进家门就闻道了一股浓重的烟味,家中没开灯,她细看才发现顾峰正横七竖八躺在沙发上酣睡,浑身酒气,脚上的鞋也没脱就这么搭在沙发上。

    地上倒着几个酒瓶,茶几上的剩菜剩饭已经发馊,烟灰缸里堆满烟头,烟灰也是落的到处都是,家里乌烟瘴气。

    家没有个家样,人没有个人样。

    顾秋用手嫌弃的挥了挥周围的烟气,加快脚步,想点回到自己房间。

    咚——

    屋子太安静,瓶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格外明显。

    光线太暗,顾秋没有发现走廊上竟有一个酒瓶,一个不小心踢了个正着。

    “谁?”

    ……

    身后沙哑的声音让顾秋僵在原地,慢慢回过身。

    顾峰醒了。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用手蹭了把脸上的胡茬,然后随意翻扒着茶几上的杂物,找到没抽完烟,颤抖的摸出打火机,点燃,一屁股坐下,打了个嗝,这才有将目光移回吵醒他的顾秋身上。

    他眯着眼睛指使道:“死丫头,去给我倒杯水。”

    顾秋心中警铃作响,喝醉的顾峰比清醒是情绪更不稳定,惹到肯定没好果子吃,算了。

    不就是倒水吗?她能屈能伸。

    她走到厨房,接了杯水,送到顾峰身边。

    顾峰接过水杯急切的往喉咙送,

    “呵忒——”顾峰把在嘴里过了遍的水吐在地上,大骂,“你特么想烫死老子啊!”

    他手腕一翻,不由分说,杯子连着热水一同朝顾秋扔来。

    察觉他的动作,顾秋猛地侧身,可还是来不及,那杯水还是泼到她肩上。

    热水烫伤,连着被杯子的狠砸,肩膀传来剧痛。

    若是她不躲,那滚烫的热水怕是怕是已经落到了她脸上。

    顾秋瞥向顾峰,神色凌厉。

    顾峰没注意,他正骂的起劲:“婊子,连个水都不会倒,我要冷水,冷水懂吗?我养你有什么用,还不如一出生把你掐死算了,碍眼的东西!”

    我倒宁愿你一出生就把我掐死,顾秋木着脸,极力压下心中的情绪,捡起水杯,道:“我再去倒一杯。”

    她僵硬的走到水池,直接在平时洗碗的水龙头接了杯,就往回走。

    家了饮水器早就坏了,只能放出热水,顾峰怕是从没关注过。

    非要喝的冷水,就只有这了。

    顾秋步伐加快,肩膀上的疼痛让她眼里更阴郁了几分。

    回到客厅,她隔着茶几将杯子递向顾峰。

    就在顾峰得意的伸手准备接过之际,顾秋捏紧杯子,手一翻,将杯中的水尽数泼到对面人的脸上,动作迅速,目标精准。

    顾峰没泼准,她可是看准了泼的。

    不是要冷的吗?这次够冷了吧。

    喝水你配吗?没泼你热水已经算我善良了。

    你说我该死,我看真该死的人是你!

    顾秋在心骂遍大逆不道的话。

    趁顾峰还没反应过来,她随手把杯子往他身上一砸,抬腿就溜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

    她泼水,扔杯子,回房,锁门,一气呵成。等顾峰反应过来时只能怒气冲冲的在门外锤门,一句句往外喷脏话。

    “臭婊子,你敢拿水泼我?”

    “你他妈给我出来!”

    “贱人!你和你妈还有叶红都是贱人!都看不起我是吧?等我发达了,我让你们一个个跪在我面前求我!”

    “……”

    顾峰四十几的人,不出去工作,还成天做着发大财,天上掉馅饼的美梦。

    比起顾秋,他好像更像是一个需要人处处顺着他的孩子。

    可惜顾秋不想陪着他做梦,她戴上耳机,把音乐开到最大声,屏蔽掉外面的声音,和从前一样学习,看书,然后睡觉。

    肩上的烫伤她没有东西处理,由着它,也许明日就好了。

    有时候黑夜比白天更让人有安全感,可以暂时逃避掉所有不想面对的事,在难得的宁静中,给四周尖刀所刺的伤口一点愈合的时间,不至于让人鲜血淋漓。

    夜很善良,很简单。

    第二天一早,顾秋微信收到了许多消息,是平时极少和她联系堂叔,堂姑们发来的,老爷子只有顾峰一个独子,但却有许多兄弟姐妹,平时他们和老爷子来往不多,但他们的儿女和顾峰倒是常有联系。

    他们发的消息的意思都差不多。

    “听你爸说你们又吵架了,你爸是不是个东西,但他总归是你爸爸,你以后读书嫁人还要他来操持,你以后还要靠他啊!姑姑知道你委屈,但你们爷俩不能闹得太僵啊!”

    顾秋看到这条消息,冷笑,靠他?我靠他什么?靠他把爷爷给我的学费拿去吃喝嫖赌,靠他连我一个小孩攒的钱都能偷拿去买酒买烟?

    这些年明明我的学费都靠的学校的奖学金,零花钱是我假期打工赚的,就连一周回来一次在这个家的吃住都是爷爷您给的钱,哪里和他有半点关系?他何曾付出过半点?

    他没给过一分钱,没用过一份心。

    他只是占了父亲这个名头,就好像我欠了他所有。

    顾秋接着往下翻,他们的话大多相同。

    “秋啊,你这次怎么能用水泼你爸爸呢?他就算错是再有错,你这个当女儿的也得和他一条心啊!不要当那不孝子。”

    “阿秋你一直是个挺乖的孩子,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爸再坏,总规让你还有个爸,你要比那些无父无母的人幸运多了,那才叫真可怜哦!要想开点,这世上还有很多比你处境更差的孩子,你爸这样式的都不叫事,去和你爸道个歉,就算了。”

    这些道理他们和顾秋讲了十几年,他们人人都说顾峰差,却总是让她去道歉。

    这就是顾峰的阴谋,他把顾秋的反抗昭告天下,用亲情,伦理,让她屈服。

    顾秋把手机扔到床上,茫然的望了望四周,强忍眼泪,她仿佛又回到了她被顾峰带回这家的那天下午,她哭闹,不愿离开和爷爷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陌生亲戚们就这么围着她上下嘴唇碰的飞快,甚至调笑她含着泪通红的双眼。

    明明站在那的是群人,说出来来的却是同一种声音,是啊,他们是一家人。

    今天,顾秋房间里空荡荡,但她感觉和那天一样,还是有数双无形的手指着她。

    她孤立无援。

    他们用更可怜的人来指责顾秋,是她矫情了。

    他们非要拿痛苦出来比个高低。

    可痛苦真的能拿来比较吗?就因为这世上有更可怜的人,那其他人所受的苦难就不值一提了吗?

    旁观者可以不同情,但也不至于把人结痂的伤疤撕开,指着流血的伤口得意地说这伤也没有那么深嘛。

    顾秋撩起衣袖,看着胳膊上那道幼时被顾峰划了伤口,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眶,冷哼一声。

    父不慈又何必求子孝,这不孝的名她就当了又如何?

    她只是泼了顾峰一杯水,不及顾峰对爷爷的万分之一。

    至于这些一表千里亲戚的消息她不想在看第二遍,平时诸事不管,这个时候来充长辈了?

    她统统装作没看见,连个表情都没回,

    她用电话联系路悠悠:“悠悠我们去逛街吧!”

    “现在?好啊好啊,我最近发现一给热闹地,早就想和你一起去啦!”路悠悠兴奋道。

    “你把要带去学校的东西带上,逛完我们直接回学校。”

    “行,我跟你讲哪里可好玩啦,有……”

    电话那头路悠悠滔滔不绝,顾秋认真听着,心底的阴霾一下直就疏散开。

    顾秋和路悠悠平时看着似乎都很开朗,但只有顾秋自己知道,她显露在外的几分明媚是从路悠悠那偷来的,如果没有和路悠悠这个小太阳做朋友,她的个性绝不会像现在展现的一样。

    打完电话,顾秋推门出去,昨晚在门前叫骂了好久的顾峰已经不见人影,估计又去哪混去了,她撇撇嘴,离开这个一秒都不想多待的家。

    顾秋和路悠悠刚一见面,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要先去哪玩再去哪玩,商场,电玩城,公园,都去过了,但还是每次出来必打卡的地点,百去不腻,这次也不例外,除了常去的地,路悠悠也带顾秋去了她电话里说的热闹地发,两人就差把竟城北边转了个遍。

    顾秋有个好习惯那就是绝不把糟糕的情绪带出那个家,和路悠悠见面后眼里的那点阴郁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出来玩当然要开开心心的好好玩,同理学习也是,若是总惦记着家里的那些破事,还要不要活了。

    两个少女就这么在阳光底下,我挽着你,你拉着我,奔跑推搡,天空中的飞过的鸟能引起她们的一阵大笑,秋风吹落的萧萧落木也能让她们沉默驻足遐思。

    她们有说不完的话,话里也总逃不开“将来”二字。

    少女们悲喜自如,敏感却从不让自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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