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的整体过程都很顺利,只在收尾阶段出现了一丝小小的意外。

    宋千秋被突如其来的阴气伤到了手指,鲜血如注顺流而下,喻庭瞬间紧张起来,一旦这种祭祀过程中见了血,便代表着此行很难全身而退。

    况且看这情况,这宅子里的鬼怪恐怕极有可能冲着宋千秋而来。

    喻庭皱着眉头,劝道:“要不你先回?找东西我一个人也可以。”

    宋千秋熟稔地贴了创口贴,毫不在意这个小小插曲,他摊手说道:“不用担心我,没事的。而且我来这里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喻庭眨眨眼,没去追问他想在这里干什么,亦或者是想要寻找什么真相,她只点点头,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如此,喻庭心里那点愧疚也就消散许多,她一巴掌拍上宋千秋的背,调笑道:“有私心你还不早说,害得我一直担心你会受我牵连,等这事结束了你可得好好藉慰我的心脏。”

    宋千秋笑道:“那是自然,请你吃顿大餐还是没问题的。”

    把话头说开后,他们收拾好祭祀的物件,正儿八经踏入这座古宅。格局就是普通的中式古宅,规整方圆,亭台楼阁、假山林立、小桥流水,即便过去很多年,也能从角角落落细节处看出从前的繁华。

    他们跨过圆形门,外院的光景并无特殊之处,顺着小道进入内院,才觉得不对劲。

    宋千秋手里的罗盘疯了一样地转,有种罗盘里的指针会在下一秒戳破玻璃蹦出来的既视感,他道:“内院的阴气是别的地方的十倍。”

    “何止,我感觉是迄今为止我见识过最重的地方。”喻庭一向对于灵缘、怨气之类的感知能力比一般开了阴阳眼的人要强许多,尽管她灵缘不高,但这方面却如同精通符箓一般灵敏活络。

    此时此刻,两人站在门厅中央,她却能清楚看到内堂门梁上凭空竖着白绫,阴气仿佛凝聚成了实质,粘稠的、浑浊的沾染了空气,又好似蜘蛛丝一样一刻不停地攀爬在二人周身,只等着一个机会窜入体内。

    虽如此,可喻庭感觉不出这些宛如实质的怨气的恶意,它们只是窥探着、打量着她和宋千秋这两个外来者。

    也许是祭祀真的起效用了,喻庭微微叹口气,心里的慌张少了很多。

    鬼怪之类的修炼到一定程度,可以选择让人看到或看不到,拥有的自主选择性极其大,并不是普通的、只会徘徊吓人的小鬼可以相比拟的。

    她说:“看起来它们不是很想让我们看到。”

    “嗯,能不打扰就尽量不打扰吧。”宋千秋收起罗盘,此时的情况并不在掌控之中,罗盘已经全然失效,无法发挥它原本应有的效用,甚至还不如依靠第六感。

    宅子占地面积不小,在没有大概方向指引的情况下寻找灵药就如同大海捞针,简直是痴人做梦。

    不过喻庭也没想着今天来今天就得找到,晃悠到天将要黑,他们各找了一处还算整洁的屋子暂住,两处屋子相对,以防夜半出事。

    厚重的云层彻底掩盖了月亮,那唯一的亮光也没了。喻庭睡眠质量一向十分稳定,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那就是堪比吃了一整瓶的安眠药,像是在睡梦中死去一般。

    当初京阙不止一次地夜半突然惊醒,然后去探她的呼吸,察觉到微弱的、但有力的呼吸,他才会安下心来,拥着喻庭睡去。

    此后京阙就养成了在夜晚时不时醒来探测她呼吸和心跳的习惯。

    这也是喻庭某次被尿憋醒时才发现的。

    闭上双眼后,听觉就会取而代之地变得极其敏锐,她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透过破败的窗棂,宛如枯槁的将死者的哀嚎。

    又听到身下躺着的这木板床嘎吱嘎吱作响,兴许是内部结构不稳定吧。

    她放平心态,尽量引导自己往科学唯物方面上想。

    直到尖锐的、像是指甲划过黑板的刺耳声音骤然出现,她不得不放弃自我欺人。这屋里就是存在不干不净的东西无疑。

    喻庭有点心累。

    虽然按照通常情况来讲,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不该睡觉,正确套路应当是经历过一番生死考量渡过艰难险阻,然后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是人怎么能不睡觉呢?

    眼皮已经很困了,她真做不到爬起来探查真相。就这样维持现状不知多久,身处暗处的鬼怪开始沉不住气了,它们用更强有力的、极其穿透性的响声,企图让喻庭起来对峙。

    喻庭气若游丝地睁开眼,果不其然一个长发吊舌鬼反冲着她的脸,本该是非常有冲击力的画面,可她已经困到无法反应了。

    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她在床周围贴了巨量的符箓,眼一闭直接进入黑甜梦乡,至于这屋子里的鬼怎么气急败坏,她就不得而知且不想知道了。

    这次她罕见地做了梦,却谈不上是噩梦还是美梦。

    时隔一年,喻庭终于见到了京阙,哪怕是在梦中。那张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脸上,挂着的表情却是她异常陌生的。

    喻庭不是没想过这所谓的京阙是其他小鬼装模作样假扮的可能性,可越走近,熟悉的感觉就越重,最终,她不得不说服了自己,这就是京阙人梦毫无疑问。

    “京阙?”

    她犹疑地喊了一声,就见京阙惨白着一张脸缓慢转头,那并不是单纯地扭头,而是一种非常诡异的、只有脖子以上在转的动作。

    像是恐怖片里常见的惊悚吓人点。

    紧接着细微的咔嚓一声,脖子断了。

    喻庭被鲜血溅了满身,傻愣愣地瞪大了双眼,一副没有意识到现状的样子。她看到那具失去了脑袋的身体在很短时间内氧化变黑,最后灰飞烟灭不留痕迹,独留一颗头在地上蹦跶。

    莫名的,让她想起了儿童时期小孩子们爱玩的拍皮球游戏。

    那颗头骨碌骨碌转动到喻庭脚面前,无神惨白的脸庞死死盯着喻庭,他不开口,威慑力却已造得十足,饶是与京阙很是亲密的喻庭,此时此刻也难以止住发颤的身躯。

    她想,这有点戳心窝子的恐怖,程度太过了。

    但发颤归发颤,喻庭弯下腰,把那颗头抱在怀里,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除了颈部贯穿的伤口,其他地方全然正常。

    “你……”喻庭很想问一句你还好吗,单出口一个字她就觉得自己的话是多余的,因此话头一转,变为:“你这是想要告诉我什么吗?比如你的一部分就在这个地方?”

    京阙不说话,只盯着她不眨眼。

    毕竟只有脖子以上,连声带都没有,他就是想说什么也没办法做到。

    喻庭叹口气,放弃向梦中的京阙求证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连京阙本人也不了解他现在的遭遇。

    “我会找到你的。”喻庭语气笃定,她怜惜地蹭了蹭京阙的额头,柔软的唇瓣若有似无地贴着他冰凉的皮肤嘬吻,妄图借此抒发内心最深的思念。

    大约是这些个点吻触动到了京阙,那原本在她怀里不动安如山的头颅猛然间晃动起来,其幅度之大直接让喻庭脱手。

    头颅摔在地上之后并没有安安分分地呆着,而是以一种违反人类常识规律地向前滚动着。

    喻庭不明所以,但还是跟在头颅后面追,直到迷雾四起,渐渐将她视线掩盖,她下意识朝前吹了一口气,那迷雾便开始消散。

    而隐藏在迷雾里的,赫然是一具无头尸体,喻庭一惊,不由得后退几步,待无全散去,她才发觉那无头尸体穿的衣服正是京阙生前的最爱。

    无头尸体把滚到脚边的头颅捡起,放置于胸口的位置,头颅冷淡的双眼直直盯着她,嘴唇一张一合,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是京阙啊……

    喻庭仿佛被蛊惑,眨眼间就来到了跟前,作势低头去听他讲话。

    然并没有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喻庭疑惑地垂头和灰败无声的双眼对视,几秒的停顿后,她只听到了一个字。

    “走。”

    很平静的、很冷淡的,没有夹杂任何个人感情色彩的。

    她没能理解这个字词的意思,本身就是做梦,还能走到哪儿去呢?就算是暗示现实,喻庭也不会离开这宅子。

    京阙今夜的托梦,证明了这宅子和他有关联。

    她不能走。

    喻庭摸着头颅的侧脸,低声道:“我会找到你,然后带你回家。”

    “走。”

    他一直在重复着这一个字。

    与此同时,莫名的抽离感袭来,喻庭知道自己要醒了,她亲昵地贴了贴京阙的额头,落下一句:“等着我。”

    再一睁眼,天已大亮。

    门外,宋千秋正砰砰用力敲着门,语气焦急。她先是回了一句自己无碍,才摇摇晃晃起身给他开门。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宋千秋上下扫视着喻庭,“昨夜不安定,睡到半夜就有小鬼夜行,好在不强,我立了法阵挡住他们,但是你房间一直有浓重的阴气聚集……”

    他适当停顿住,因为宋千秋看到喻庭眼神有些恍惚,他又问了一遍:“你还好吗?”

    喻庭揉搓一把脸,说:“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没怎么睡好。”

    见她神情却无异常,宋千秋放下心来,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转头探讨正事。昨日翻找了一日灵药最后毫无线索,今日也不见得能找到,他想是不是该换个方式。

    喻庭对他的提议表示了赞同,克因镇不算大,如果这座大宅子真出现了什么情况,那镇子上一定有人知晓,无论是编造的还是添油加醋的。

    他们迈步踏过门槛,却在大门外的石狮子旁看到了个与众不同的一团黑影。

    对方在二人眼皮子底下主动显现了身形,虽佝偻着腰背,但那的确是个年岁不大的小鬼,生前年龄绝不超过十岁,再看身上的阴气,想必和这宅子脱不开关系。

    喻庭和宋千秋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想,这宅子恐怕还另有隐情。

    那小鬼眼下一片乌青,尖利的牙齿仿佛海底的鲨鱼,他呲牙咧嘴的,冲着二人说道:“劝你们不要自讨苦吃,赶紧离开这里,这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送上门的情报。

    喻庭露出一贯会唬人的笑容,她半蹲下,尽量与这小鬼平视,笑吟吟道:“饿了吗?姐姐这里有很多不同口味的香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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