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春三月,乍暖还寒。

    江宁城边,护城河水静静流淌,河边垂柳刚冒出新芽。河边酒肆林立,河畔商船来往如织,南北商贩客旅不断,一派商贸繁荣之景。

    顺着河道往东几百米,便是大户人家聚居的光禄坊,坊内宅院林立。青砖绿瓦,宽阔的照壁,铜兽掩心的门环,无不彰显着主人家的气派。

    坐于坊市中央的姜府,府门大开,小厮们面色焦急地引着提着医箱的大夫们进进出出,城内有名的大夫一个都没落下。

    “夫人,小姐的脉象虚浮若丝,时有时无,只怕……”满头鹤发的大夫抽回了搭在一截细白雪腕上的手,双眉紧皱,满脸为难,看着站在一旁的妇人摇摇欲坠的神色,他悄然咽下了后话,就是这两日的功夫了。

    “大夫,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如意,什么药材我们都能找……”姜母林纤盈闻言,几欲昏厥。她在侍女的搀扶下勉强站直,看着和春堂最德高望重的大夫,满脸哀求。

    大夫在医童的搀扶下站起,再望了一眼床上满脸灰白,生机了无的女子一眼,轻轻摇头,告罪离开。

    姜母怔怔地望着床上静静躺着的姜如意,满脸绝望,她一把推开侍女,扑在床边,把女儿抱进怀里,伸手轻抚过女儿苍白的小脸,大滴大滴的泪珠砸下,口中呢喃:“如意……如意……你醒醒,你还没唤过为娘一句,你怎么舍得走呀……”

    “妹妹,妹妹你醒醒……姐姐错了……姐姐不该离开你……”一身浅色缎裙的姜如愿蹲下身子,颤抖地握住垂落在床沿边冰凉的小手,眼里盈满泪光。是她的错,如果那天她一直看着妹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姜文宇望着哭成一团的妻女,奄奄一息的小女儿,脊背弯下,整个人像苍老了十岁,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到底是谁,连一个痴儿都不肯放过!

    ……

    夕阳西斜,暮色弥漫。

    姜府内,鸦雀无声,仆从们静悄悄地做着手中的事,面上愁绪笼罩,连说话都压低了声音。

    管家站在二小姐的院子内,眉头紧锁,不住踱步。良久,他打定主意,走进门内,凑到姜天宇身边,悄声禀报:“老爷,黄府刚派人来,说要提走二十万两白银……”

    姜文宇闻言,沉默半晌,挥挥手,低沉道:“让他们提。”

    “可是……”管家皱眉,“程府、陶府、吕府几家这几日连着取款,搞得城内人心惶惶,若是连黄府也取走,只怕……”

    “拦不住的。”姜文宇晦涩道,面上满是冷意,几家联合动作,若说没人授意……

    姜文宇再看了一眼静默抽泣的妻女,吩咐道:“让底下的人稳住其他储户,那几家要走便走。”

    “是。”管家应下,眉间川纹隐现,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是这时候。

    又有下人来请示膳食,三人都无心用餐,只让下人备了几碗甜汤。

    因着姜如意的呼吸越发轻浅,三人都不敢离开,只在床边支了一张矮几,一边用膳一边眼都不眨的盯着她。

    “如意最爱喝这陈皮红豆莲子羹了……”姜母缓慢地咽下甜汤,觉出味道,想起生机渺茫的女儿,悲从中来,不住捶胸:“她要走了,谁给她煮这甜汤啊……”

    “母亲,”姜如愿放下碗,抱住姜母,抓住她不断捶打自己的手,哀戚道:“妹妹只是睡了,待她醒来,必不想看到您如此伤怀……”

    两人抱头痛哭。

    戚戚沥沥的哭声混杂着甜汤的香气,带着昏黄的暗光,悄然侵入姜如意的五官里。无人注意到的窗台角落,一缕莹白幽光闪过,将一抹异世幽魂送回原来的身体。混沌的魂魄再度相融,伴随着天道的祝福,给本该消亡的身体注入生机。

    长翘的睫毛微颤,苍白的薄唇微微抽动,床上躺着的人稍稍颤动,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破音:“跳……”

    哀戚的三人一顿。

    “什么声音……”姜母恍惚道。

    “跳……”姜如意眉头拧紧,使劲浑身力气,终于抬起双手,在虚空中推了一把:“跳啊……”

    三人猛地回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姜如意,满是不可置信。

    女儿/妹妹怎么会说话??

    “如意,如意……”姜母转身,死死地握住姜如意的手,眼里迸发出热烈的光芒。

    她的女儿!

    三人同时想起数年前一个老道给姜如意的批文:九死一生,否极泰来。

    真能否极泰来??

    又挣扎了半晌,睫毛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姜如意终于睁开了眼,眼神失焦地看向头顶繁复花纹的幔帐。

    紧紧盯着姜如意的三人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大喜过望,齐呼出声:“如意,如意醒了!”

    姜如意却像没有听到声音一般,头一动未动,她呆呆地望着顶上,眼前还是漫天的火光,红焰笼罩,耳旁是“嘭”地巨响。

    三人见此,不由屏住呼吸,迟疑不敢动作,望着姜如意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尊失而复得、极近脆弱的珍宝。

    良久,眼前火焰消散,姜如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珠微微转动,看向床边惊魂未定的三人,涩声道:“水……”

    姜母小心翼翼地扶起女儿,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杯,送到女儿嘴边,看她浅浅抿了一口,满是泪痕的脸上浮上喜色:“如意……”

    温凉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滋润了肺腑,也让姜如意的神志更清明了几许,她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身旁三人满脸诚挚、喜不自禁的神色,繁复古典的衣着,以及周围古雅的装潢,心中了然。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心中悲喜难表,遭逢空难还能捡回一条命,自是喜事;只可惜,跟了三年的风投项目上市退出在即,她本想拿到奖金后给孤儿院再建一个图书馆,现在是无望了。

    姜母并不在意姜如意冷然的态度,甚至颇为欣喜,她的女儿,能回应她的话了!

    “如意,如意,我是你的娘亲,你,你能喊为娘一声么?”姜母轻搂着女儿,眼神里满是希冀,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婴孩。

    姜如意轻掀眼皮,仔细端详姜母,只见她肤色白净,面容柔和慈爱,只眼角有些许细纹,哪怕满脸泪痕也掩盖不了美人风骨,抱着她的双手温暖有力。她掩下心中异样,轻声道:“娘亲。”

    “诶诶……”姜母欣喜应声,眼泪却难以控制滑落。

    待她再一一唤过姜如愿和姜文宇,在屋外等候许久的大夫又为姜如意把了一回脉,确认她身无大碍后,一家人终于放下了心。

    见姜如意面露倦色,姜父和姜如愿满心不舍地离开,只有姜母放心不下坚持要守在她身旁睡下,睡前扔握着女儿的手不肯放开。

    -

    痴傻了十五年的姜家小女儿落了一回水,变聪明了!

    这则奇闻轶事在江宁城大街小巷里传了几天,人们津津乐道,众说纷纭。

    姜家父母大喜过望,不但给府里的给奴仆们都发了喜钱,还连着在城内施了几天粥,为小女儿祈福。

    一切热闹因姜如意而起,她却无从得见。她被姜父姜母当成眼珠子似地守了几天,一步都没踏出过园外。

    直到月末,姜父姜母被前来送账目的管事们缠住,才得了自由。

    向来独身一人的姜如意并不习惯被奴仆包围的感觉,只让贴身奴婢不远不近地守在园子内。

    她坐在亭子里,翻着几本给幼儿启蒙用的书籍。这个朝代的字体和繁体字相差不大,只在书写习惯和字义上有所差别,她粗略一看,能认个七七八八。

    “小姐,该喝药了。”一个侍女捧着药盅走上亭阶,声音清脆。

    姜如意抬头看向来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奴婢叫翠英,是夫人房内的,绿柳姐姐刚被夫人叫走,奴婢替她来给小姐送药。”侍女面上带笑,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这药温度正好,小姐快服下。”

    姜如意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药盅,盖子一揭开,熟悉的药味扑面而来。她将药盅送至嘴边,正要喝下,眼尾余光却瞥到侍女眼中闪过精光,直板板地盯着她的动作。

    不对。

    她心中警惕,皱了皱眉,故作嫌弃地将药盅放在桌上,冷声道:“药味太冲。”

    侍女见到姜如意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安抚道:“小姐,这药可不能不喝,喝完了奴婢给您找蜜饯。”

    姜如意闯荡风投领域多年,和牛鬼蛇神的创业者都打过交道,见到侍女这番做派,更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她稍侧身后退,伸手一推药盅,将其碰倒,声音更冷:“我不喝。绿珠——”

    侍女见此,眼里狠意尽显,从袖中拔出一把刀,就朝姜如意刺去。

    姜如意在孤儿院时没少打架,工作后更是专门练过一段时间的拳击,反应速度不慢,侍女稍有动作她便料到不对,可惜这具身体太过虚弱,她只能闪身缩在石桌底下,躲过侍女一击。

    亭外守着的奴仆反应过来,冲上亭子,七手八脚地拦下侍女的袭击。侍女见袭击不成,几个闪身冲向园子外,了无踪迹。

    提着食盒的绿柳刚进亭子,便见到一片混乱,忙赶到姜如意身边,焦急道:“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姜如意靠着绿珠,惊魂未定,双眼看着侍女离开的方向,目光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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