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临川跨进将军府的大门时,哀久安正坐在门旁的假山上大嚼特嚼一只苹果。那苹果大的惊人,显而易见是府里那株名贵的红宝石苹果树上的。晏将军登时黑了脸。

    哀久安并未留意晏临川的不快,见他回来了,便放下苹果,高高兴兴从假山上跳下,行了礼,恭敬道:“将军,您回来了,等您好久了。”

    晏临川听到哀久安在等他,神色稍霁,出口仍是言简意赅:“有事?”

    正要开口,却见将军身后闪出一个人影,哀久安微怔,想说的话也咽回了肚子。

    永宁长公主是随晏临川一道来将军府做客的,李启自然是不放心让二人单独相处,派了两个王府侍卫和宴席那日负责监视的那两个幕僚跟着。

    长公主面色极为不善,冷眼上上下下将哀久安打量一番:

    “本宫可是见过这张脸的,那时就觉得碍眼,如今看了真人,呵呵,这张脸还是长在雕身上更为合适。”

    哀久安听不懂李瑾的话,当然也不敢问,只得耷拉着脑袋,硬着头皮任由她奚落,心中暗道这一世的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从庆尔,到老柳,再到眼前这个什么长公主。

    说不出的诡异感排山倒海般压过来,让哀久安突然觉得喘不过气。

    晏临川见她傻愣在原地,嫌恶道:“愣着干嘛?还不见过永宁长公主,真是失礼。”

    哀久安眼圈红了。她满腹委屈,满心欢喜在门口等了晏临川一个多时辰,他领个女人回来也就罢了,竟还凶她无礼?!

    心念一转,又觉得自己可笑,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假将军夫人罢了,居然还期盼着晏临川能为自己说话?荒谬至极。

    哀久安紧紧咬着嘴唇,强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规规矩矩对着李瑾行了跪拜之礼:“奴家见过长公主殿下。”

    晏临川望向哀久安,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收回目光,喊来一个小厮,交待道:“先带长公主殿下去我院子歇息。”

    门前就只剩哀久安和晏临川二人。

    晏临川目送李瑾的背影拐进花园,才转头看向哀久安,态度不复方才的冷淡:“等了多久?”

    “不久,一个半时辰而已。”

    “所为何事?”

    哀久安扬起脸,正对上“鬼将军”那双黑潭一般的眸子。那眼神讳莫如深,却仿佛要将她看穿。

    可这一世的哀久安坚不可摧。她定定望向晏临川,大大方方道:“将军明日可否于晚饭前回府?”

    见晏临川疑惑,又解释道:“明日是将军生辰。”

    晏临川更疑惑了,反应亦与老柳如出一辙:“何谓生辰?”

    哀久安只好将对老柳讲过的话复述了一遍,晏临川耐着性子听,最终却仍是一副不甚了了的神情。

    哀久安摆摆手:“总之将军明日回来用晚膳罢。”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道:“对了,我明日想出府采买些日用品,还请将军准许。”

    晏临川本是不想答应的,一来边城到底不十分安全,加上近来白日里妖怪吃人之事时有发生,二来不知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她出去的目的是什么,买日用品?信她才怪。可不知怎地,晏临川脑海中一直浮现方才哀久安那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

    终是于心不忍,晏临川点头答应了:“皆可。我明日回来晚膳,也准你出府。”

    哀久安闻言一扫之前的郁闷模样,乖巧对晏临川行了礼,欢喜道:“谢过将军。”说完便跑开了。

    跑了两步又折了回来,笑意盈盈:“对啦,将军记得明日切莫杀戮,生辰之日不吉利呢。”

    晏临川呆立在原地,她竟如此容易满足?这是三世以来哀久安第一次对自己笑,她笑起来真好看啊。

    哀久安晚些时候听老柳抱怨,长公主赖在晏临川房内良久不肯走,被将军三番五次规劝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偏偏府里有几个倒霉的下人不长眼,也怪天黑路茫,在大门口冲撞了心情不佳的长公主。这下子长公主又找到理由折回了晏临川院子,对将军一顿控诉,最后以晏临川应允惩戒府内所有下人一天不准吃饭才了结此事。

    哀久安才不关心晏临川与长公主如何了,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取得晏临川百分百的信任,再用光示镜确认他的病症,之后她便一如前两世那般,继续在大婚之日取晏临川的性命。

    第二日待哀久安起床时,晏临川已不在府上了。

    哀久安便带了半夏到小花园里采花。

    “姑娘,采这么多花做甚?”半夏挎着篮子,亦步亦趋跟在哀久安身后。

    哀久安挑挑捡捡,亲手将她欢喜的枝枝蔓蔓折下,又摘去多余的枝杈,左看看,右瞅瞅,非得十分、百分、万分满意了才放进篮内。

    “布置房间呀。”

    “为何要布置房间?”

    “因为……”哀久安一晃神,一株珍珠梅的花刺不慎扎进手指,疼得她不禁大叫了一声,又赶紧将手指塞进嘴里吮吸。

    “啧,好疼。因为今日是将军的生辰。”

    “姑娘,您终于肯主动对将军好了。”半夏压根儿没在意她的主子被扎了手,或许在苦出身的她看来,这太过寻常,又或许她发自内心的喜兴盖过了其它,“奴婢就说嘛,夫妻二人还是要互相体谅和关心,您先跨出这步,将军定会记挂在心里……”

    哀久安哑然失笑:“你又没嫁人,说得好像很有经验似的。”

    半夏被哀久安的戏谑弄得红了脸,别过头道:“哎呀,过来人都是这么说的嘛!”

    哀久安又笑:“哪个过来人?”

    “柳管家呀!”半夏一脸认真,“那日柳管家和晏将军一道出门杀妖,临出门时柳管家叮嘱,‘郎主啊,您若想夫妻关系好,须得您先待她好,她自然会感怀,有何抹不开面子的。’这是奴婢方才说的意思吧?奴婢没理解错吧?”

    哀久安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她万没有想到晏临川将这段夫妻关系当了真,他若是知道自己打算在洞房那晚行刺,又该作何感想?

    “姑娘?”半夏见哀久安不做声,神情又说不出的复杂,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低头赔罪道,“都怪奴婢多嘴,您别将奴婢的废话放在心上。”

    哀久安强装了笑脸:“无妨。这花也采的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一路上她努力不去想那些旁枝末节,肩上扛着复活全巫彭族人的重任,又怎能让虚妄的妇人之仁影响了最终行动?

    生辰庆典有了鲜花作为装饰还远远不够,哀久安又来到厨房,请府上厨子教她做生辰糕饼。

    她学得极快,不到一个时辰便掌握了个中技巧,亲手为晏临川蒸出了一枚又大又圆的五色米糕。

    为了凸显是专为晏将军所做,最后她还蘸着桑葚果酱在米糕上画了一副晏临川的画像——一位身穿甲冑的将军,一手持荡妖杖,一手戴着铁手套,正威风凛凛的目视远方。

    有了鲜花、糕饼,距离一个完美的生辰庆典,就只差焰火了。

    哀久安以采买物品分量较重为由,将半夏劝留在了将军府,自己则带上庆尔出了门。

    城内那条商业街仍是喧闹,除却街两旁的铺子,游商小贩亦云集于此,叫卖声、讨价声、嬉闹声不绝于耳。

    二人不多时便找到了卖焰火的贩子,那贩子年岁不轻,腿也有疾,一举一动看起来颇为艰难。哀久安将那人所售焰火全部买下,还又额外多给了些银两。

    庆尔一路无话,就只面色如常地跟在哀久安身后。他自来也不是话多之人,出了门,人多眼杂的,能不说的就更不必说了。

    哀久安可没庆尔那般细密的心思。

    她侧头看向庆尔。这个瘦弱单薄的少年虽是一身粗布麻衣,肩上那只大大的箩筐里还装着长长的焰火棒,可不知情的人断不会将他与粗鄙辛劳的下人划上等号,只因他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来的灵气,实在太过超凡脱俗。

    “庆尔,你为何对我这般好?”哀久安突然驻足,目光久久停在庆尔脸上。

    庆尔神情极自若,定定望向哀久安的双目,不惊不喜,淡然道:“前世羁绊,我亦犯下大错。”

    “何种错事能让你一次次舍弃自己的性命来救我?难不成是天大的错事?还是……你本就另有所图?”

    既已猜到庆尔是随着自己的重生而重生,哀久安索性将话挑明。

    庆尔没有丝毫介怀,仍是淡淡一笑,道:“嗐,此事于姑娘并不重要。姑娘只需知道,您尽管去做您想做的事,庆尔定会全力以赴助姑娘成功。”

    哀久安还想再问,却被街尾突如其来的一阵哀嚎打断了思路。那叫声即便于喧闹嘈杂的街市,听来也格外瘆人。

    “姑娘,您要过去看看吗?庆尔陪您。”庆尔明显想转移先前的话题,这阵骚动正好给了他机会,他自然因势利导。

    哀久安知他回避,便也不勉强,谁还没有点儿不想与外人道的秘密呢?再说他不想说,自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的。

    “罢了,我以后也不会再问。”

    庆尔看着哀久安,笑得颇具诚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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