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回来后,晏临川便没有再离开陇陵了,莫说是出城,就是军营他都甚少涉足了。除非营内有要事要议,晏临川万不得已才快去快回出趟门,其它时间他都安安稳稳留在将军府上。

    留在府上的目的自然是为了保护哀久安,在当今无医无药的天下,李奭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个祛病益寿的宝贝,怎会如此轻易就让她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

    可哀久安和晏临川二人之前不欢而散,晏临川知哀久安恨他入骨,便也不去讨嫌,每日将自己关在屋内,让老柳实时汇报她的情况。

    “郎主,哀姑娘看来心情不佳,在院子抱着阿猫阿狗说了一上午的话,老朽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再多弄来些猫狗,都撒院子里,让她想说话随时捡起来一只就能说。”

    “郎主,姑娘今日肯吃饭了!”

    “她吃的什么?去多买来些。”

    “郎主,姑娘昨夜似乎没有睡好,屋里的灯点到丑时才熄。”

    “去给她的院子送些安神的香,让那两个婢女天黑前点上。”

    老柳原本以为哀久安会恶其余胥,连带它也不想见,是以在二人闹翻之后,老柳依将军之令密切留意哀久安的境况时,心里颇为打鼓。

    他特意让厨房做了哀久安最爱的枣泥糕,端着点心在墙边踟蹰了良久才叩响了院门。哪想哀久安对他非但没有憎恨之意,反倒对他的关切有问必答。

    哀久安呢,正发愁如何能接近老柳,从他那儿套些话出来,看到老妖精自己送上门甚是欢迎。

    于是这二人一老一少,一妖一人,眼下的关系分外融洽。哀久安自然知道是晏临川派老柳来探求她的情况,否则这老妖精不可能这般殷勤周到。

    哀久安恨晏临川恨得牙痒痒,每逢老柳来,她便要故意气气晏临川,今儿给老柳做个逍遥巾,明儿给老柳绣条项帕,离开院子之前,还硬要老柳将它们换上。

    老柳鲜与人类打交道,不谙人情世故,换上将军夫人亲手为他做的饰物,便乐滋滋到晏临川眼前晃。

    晏临川果然大吃起干醋。每回老柳来汇报哀久安的情况,总有未曾见过的精细物件。起先见老柳那副得意的模样,晏临川还不想问,不想给老妖精这个脸。可架不住老柳隔三差五便晃过来显摆。这日,他看着老柳颈上绣着人参的项帕,终是忍不了了。

    “颈上何物?”

    老柳骄傲地梗起脖子:“项帕。”

    “我知是项帕,只是你一介万年老妖精,戴什么项帕?”

    “您没看到这上面绣着人参吗?是哀姑娘送给老朽的,嘱咐老朽时刻戴着,说能保佑我无病无灾,万寿无疆。”

    “摘了。”晏临川冷了脸。

    “姑娘……不让,她说下次若看老朽没戴着,便不让老朽进院子。”

    “那你进她院子之前再戴!别戴来我这里!”

    “最近火气真大,这脾气可照哀姑娘差远了……”老柳被训得莫名其妙,嘟嘟囔囔离开了晏临川的院子。

    哀久安终于等到晏临川去军营议事的日子。

    晏临川前脚刚走,哀久安后脚就溜进厨房,翻出一坛听名字就酒劲不小的老酒——醉千山。为确保万无一失,她还在袖子里藏了苏灵豆——一种能致幻的植物种子。

    哀久安提着酒坛子笑意盈盈找到老柳,扯开小甜嗓一口一个“柳管家”,毕恭毕敬端上一碗酒。

    老柳不知她何意,又不好将哀久安晾在那儿,只得先接了酒碗:“姑娘您这是?老朽受之有愧啊……”

    哀久安给自己也倒了一碗,举起跟老柳的碗碰了一下:“多谢柳管家近日对我的照顾,我敬你!”

    酒香钻进老柳的鼻子,勾得他心里痒痒的,又听哀久安如此诚意,便踏下心端起酒,乐得咔嚓咔嚓合不拢嘴:“姑娘何必客气,其实都是将军……府的管家该做的分内事。”

    哀久安只当听不出来,仍笑得跟朵花似的:“我先干了,您随意。”言毕一仰脖干了手中的那碗酒。

    老柳怎么可能真随意,他见哀久安都这般豪气,自然不甘人后,也埋头咕咚咕咚将那碗酒喝光光。

    在哀久安的连哄带激下,老柳一个仰脖接着一个仰脖,不大会儿工夫,那坛醉千山就见了底。

    老柳其实喝到第三碗就已摇摇晃晃站不稳了,哀久安给他取了张躺椅回来,让他半躺在上面喝,说是为了让柳管家喝个痛快,一醉方休后可以直接歪头就睡过去。

    老柳倚在躺椅上七颠八倒,举起碗吆喝:“来来来,姑娘,咱们继续,怪不得我们郎主稀罕你稀罕得死去活来,真性情中人……”

    哀久安趁老柳尚未人事不省,凑过去套话:“柳管家,你在这天地间活了多少载?”

    “我啊,那得有上万年了,我原先啊,是忘川河畔的一株垂柳……”

    “是是是,亏得将军出手相救,不然你就变成了一张桌子。”哀久安打断老柳,随即又堆了笑脸,“那这天地间得属你学识最渊博,知道得最多了吧?”

    “姑娘您可真说对了,我见过的、听到的,那可是比这世间的尘埃还要多得多。”

    “那你可知如何才能找回一个人转世为人之前的记忆?”

    老柳醉醺醺从躺椅上起身,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便化成了一棵树干粗壮的柳树,随后底部的树干逐渐开出一个树洞,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可以钻进一个人。

    哀久安探头朝洞里望去,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你自己进来找罢,里面都是我上万年来搜集的古籍典藏,包罗万象什么都有。”老柳说完,枝条东倒西歪晃了一阵,之后便发出有规律的咔嚓声——是睡着了。

    哀久安在府内寻了盏灯,提着钻入洞中。洞内空间异常宽敞,举目四望皆是各种古书。

    哀久安一一看过去,终于在一只标记着“草本集”的架子上发现一本名为《祈愿注》的古籍。

    翻开古籍,上绘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名曰祈愿树,叶片呈心形,七色,叶脉透明。按书中所述,只要在月圆之夜,在此树下坐上一晚,虔心求拜,树上的树精看到了,若被诚意打动,便会掉落一片树叶在求拜者头上。求拜者将这枚树叶吃下,就可以心愿达成。

    哀久安大喜,打算去寻那祈愿树。可这课树到底在哪里呢?书上载,青丘山南,最后一缕日落残光照到的那棵树即是。

    不过这青丘是哪里就未可知了。古书在老柳的树洞中虽然保存尚好,终归抵不过漫长的岁月流逝,看手中这本古书的模样,没有千年也有百年了。百年之前的地名、山名都与今日相去甚远,真要探究,怕是得去皇宫的皇史宬里找了。皇宫那鬼地方,哀久安想起都要打哆嗦,是不可能再踏入半步了。

    不过幸好还有老柳这尊“活化石”,他可比皇史宬里的史料渊博多了。

    哀久安出了树洞,抓了一根柳树枝条使劲摇晃起来。整棵柳树“咔嚓”一抖,又变回了老柳平日的模样,躺回了椅子上。

    “嗯?何事?”老柳起身睁开眼,神情仍是迷离。

    哀久安又将一碗酒放进老柳手上,推到嘴边:“柳管家怎么睡着了呢?接着喝呀!”

    “好好好,接着喝,这酒甚好,甚好。”老柳又一碗酒下了肚,眯起眼睛咂咂嘴,抚着肚皮又躺下了。

    眼瞅着老柳又要睡过去,哀久安赶紧晃着老妖精的胳膊追问:“管家可知这世上曾有座青丘之山?”

    “青什么丘山,还不就是城北那座不来山。不来山,不来山,有去无回尸骨寒,亲人垂泪翘首盼,归来吓得魂飞散。那地方可去不得……”老柳说完便打起如雷的呼噜。

    哀久安目的达到,收拾好酒碗,提着酒坛子,一溜烟跑回了自己院子。她暗中盘算,总归那还魂树是不太远,明日又刚好月圆,晏临川即便在府,也要承受濒死之痛,根本没空看着自己。

    行至府内小花园处,前方一熟悉的昂藏身影映入眼帘,哀久安心下一颤,暗呼倒楣,怎么就刚好碰上了从军营回来的晏临川,正想掉头换条路走,不想手上的瓷碗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晏临川听到身后的动静,便停下脚步转身去看,见是哀久安,面上也是一愣。

    哀久安冷了脸,二人之前吵架以来,这几日都未过话。她当然还恨晏临川,不过眼下有明日溜出府的要紧事,她不想节外生枝,于是理也没理,瞪了眼晏临川便扭头走掉了。

    “等等。”晏临川喊住了哀久安,“拿酒坛子干嘛?”

    哀久安站住,却也没转身,留个后背给他:“喝酒。”

    “和谁?”

    “老柳。”

    “老柳呢?”

    “睡了。”

    “不年不节为何要喝酒?”

    “要你管。”

    哀久安不想再与晏临川纠缠,晏临川太过敏锐,多说两句难保不露馅,于是不等晏临川反应,快步离开了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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