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程其实没多少,就是打印几张表,跑几个办公室,找几个老师说明情况要个签名,最后把这些林林总总的一并上交归档。

    李洛年回来的事情瞒不过导师,也没想过要刻意避开谁,所以在推门走出辅导员办公室看到倚在墙边的邵子群时,她毫不意外。

    “嗨,学妹。”走廊上,身形高大的男人站直了身体,冲她招呼了一声,原本冷峻的面容缓和些许。他指间原本夹着根苏烟,正往唇边送,见她出来,却又不急着点了。

    男人右手长指灵巧地转动着那支烟,香烟细细长长,他手指也修长,姿态冷酷又玩世不恭。

    “学长好久不见,”李洛年挥了下手,目光很轻易地被他的手指吸引,“拿着玩?不抽吗?”

    邵子群语气极淡:“不了。”

    李洛年诧异:“怎么的,老烟枪打算戒烟了?”

    他笑得漫不经心,“我记得你不喜欢烟味。”

    他吸烟是高中学会的,高三那会儿烟瘾最严重,压力大的时候,他喜欢靠在花坛拐角边安静地抽完一支香烟,呼吸吞吐间,云雾缭绕,一墙之隔的背后是高挂着他名字的光荣榜,花坛的旁边是咬一口饭团偷瞄他一眼的小学妹。

    见他的目光扫过来,她煞有介事地低下头,认真盯着眼前的饭团品尝起来,仿佛这只来自便利店微波炉的海苔饭团是什么无上珍馐。

    他掸了下烟灰,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少年班的志向、蹩脚的偶遇借口、在他面前的各种扭捏不自然,谁都能看出来的心思,偏偏她自以为隐蔽,掩耳盗铃,单纯直白地让人发笑。

    而她也不是一直都不喜欢他抽烟的,喜欢他时,她说他抽烟的模样冰冷又颓唐,说他指尖烟草的香味撩人又苦涩。

    可能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觉得他百般都好吧,跟蒙上了一层磨皮美化滤镜似的,所以后来她不喜欢他了,滤镜打碎,一切喜恶就都恢复正常了,他再想在她面前抽烟时,她阻止了他,摇头说自己不喜欢烟味。

    既然她不喜欢,那他就不在她面前犯戒。

    对待她,他慢慢学着收敛与忍耐。

    她“哦”了一声,朝他伸手,掌心向上摊开。

    “怎么,你要抽?”他懒散地笑了笑,手一低,把香烟放进了她手心。

    李洛年接了,却不往嘴里放。

    “看好了。”

    她莹润洁白的手指头捏着那根烟,先掂量了下,上手转了两圈,然后慢慢地转起圈来,越转越快,手指起伏动作像在弹一首欢快的乐曲,转动、摇摆、甩落,随着她手指的灵活律动,那根苏烟飞快地辗转在修长五指之间,在她手掌中好看地舞蹈起来。

    那些动作他做起来又冷又劲像杀手似的锋芒毕现,她做起来却自带一股妩媚又洒脱的气质,婉转风流,像上个世纪港片里那些致命女郎,一边酒酣耳热红唇微笑,一边杀人不眨眼。

    邵子群的目光慢慢地从她手指手腕移动到她脸上。

    女人低着头,眼神专注地看着右手指间飞舞着的那支烟,临时回来,她没有刻意打扮,穿了件白T加浅蓝色阔腿牛仔裤,外面胡乱套了件格子衫外套,衣领乱糟糟的,几个月没打理过的自然卷黑发散落下来,密匝匝地堆在她肩头,乱云一般。

    他安静地看了会儿,逐渐看出点门道来:“学过转笔?”

    “差不多。”

    一个漂亮的收手式,犹如名剑归鞘,潇洒利落,她脸上有了几分畅快自得之色。

    “玩过一段时间转刀。就那种能折叠的蝴蝶刀。不过好久没练了,手生得很。”

    她边说边比划了一下,然后把烟往他手里一抛。

    “不玩了,还你。”

    她还得继续跑流程。

    香烟丢出一条抛物线,邵子群手掌一合拢,稳稳接下。

    细长苏烟在他掌心转了两圈,仿佛还残留她指间的温度。

    蝴蝶刀吗?

    是她的话,也不奇怪。

    她会的东西千奇百怪。

    他笑了笑,双手插回口袋,无比自然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辅导员办公室外是条走廊,两侧都是会议室和办公室,走道里阴凉肃静,行走在瓷砖上的声音格外明显,顶上灯光阴暗,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外走去。

    邵子群说着李洛年离开学校这段日子里的趣事,声音低沉而平缓,李洛年却始终一副神色恹恹心不在焉的模样,他似有所觉察,话头渐渐止住。

    他问:“心情不好?”

    她反问他:“有吗?”

    有。真的有。

    但她这么说,就是不希望他刨根问底的意思。

    邵子群看着她的侧脸,顶上不甚明朗的光线交织在她脸上,像蒙上了一层隔绝世界的纱。

    他顿了一下,忽又转眼看向前方,换了个话题:“你前段时间的比赛切片在网上传疯了,又是融星又是顾凡的,现在网友们私底下都管你叫中路防御塔。”

    李洛年呆了一下:“啊?为什么啊?”

    中路防御塔,这不该是用来形容中单很稳健的吗?可她是打野啊,平时也不总呆在中路,除了蹭线的时候会来中路象征性地帮下忙……

    “因为中单都喜欢你吧,”他轻声说,“在俱乐部待得还习惯吗?你一个女孩子,你那个队里又都是男的,多少有些不方便吧?”

    她答:“没有啊,大家都挺照顾我的,特别是我们队长……”

    想到那个人,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疼又涩的,像有把钝刀在胸口一刀一刀地划拉着,叫人忍不住就想叹气。

    他对她有多好,是个人都能瞧得出。她喜欢甜食,食堂就加了道饭后甜点,她打游戏喜欢嚼零食,训练室里就多出来个零食角,她偷懒不想直播,他二话不说替她开播补完了时长。

    一开始大家戏称为新手保护期,说队长好不容易找了个合心的打野,可不得先好好表现一番把人留下,等这段时间过了,他就该原形毕露了。可是新手保护期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她的福利越加越多,他的偏心人尽皆知。

    他对她多好啊,她还不识趣地想逃走。

    这几天她老做梦,梦到关于过去、关于未来的种种。

    二楼的小阳台,江风簌簌,他用那样的眼神深深凝视着她,仿佛天地间只她一人可入他眼。

    寂然无声的会议室,呼吸可闻,他抱着她,低下头,亲昵地在她耳畔低语诱哄,他的喘息轻微克制,肢体交缠,交换着彼此燥热的体温与吐息,他喊她的名字,喊她年年,喊她姐姐。

    ……

    可是,他只持续暧昧,却不表态。

    只这一条,就能让过往所有美好通通化为空中楼阁。

    今后要离他远一点啊。

    李洛年心事重重地垂下眼帘,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气氛出现了片刻的安静。

    邵子群静默了一会,眼神晦暗难辨,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忽然站定:“学妹,其实我……”

    “年年。”

    没等他说完,就被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

    两人几乎同时抬眼望向走廊尽头。

    逆着光走过来的男人高得过分,他戴着顶白色棒球帽,帽檐遮住他的眼睛,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线条流畅的下巴,灯光下,白得耀眼。

    快走到两人跟前了,他方抬起眼,那眼睛墨黑深湛的,像夜半时分沉寂寥远的幽潭,头顶黯淡的灯光落入他眼眸,便是湖底的一盏明月,不染凡尘。

    可他手里偏偏拎了杯暖橙色的桂花柿子奶茶。

    于是通身阳春白雪般的气质被冲淡,于是江清月近人,高不可攀的明月就此沾染上烟火气,坠入尘寰,触手可得。

    是顾云影啊。

    李洛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瞪他:“你来干嘛?”

    顾云影微微一笑,把手里的透明袋递过去:“来找你。奶茶,点的多糖。”

    他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年轻男人,目光染上点寒意:“你同学?”

    两人的视线就此对上。

    不等李洛年开口,已经打量顾云影许久的邵子群蓦地一笑:“邵子群,她学长,也是同门。”

    顾云影冲对方浅浅一颔首:“顾云影,她的队长。”

    邵子群点了点头,笑得散漫:“队长好。”

    这称呼一出口,顾云影眼神更冷三分,淡声说:“不用,你又不是我队员,叫我名字就好。”

    两个男人的眉眼官司李洛年看不太懂,但她本能地觉得气氛不太对劲。

    “你们要聊天吗?”她指了指走廊那头,“那你们先聊着?我先去找老师?”

    “不用。”这回倒是异口同声。

    顾云影看了邵子群一眼:“年年,我有话跟你说。”

    李洛年不吭声。

    邵子群低笑一声:“巧了,我和学妹许久不见,我也有一肚子话要跟她说,凡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我先来的,不如这位顾大哥先等我说完了再来?”

    顾云影却根本不看他,只望着李洛年:“节约时间,我们边走边说?我还没来过你学校,等你办完事了,带我逛一圈?”说着,他又抬手挑出她乱七八糟的衣领整理妥帖,动作极其自然,像是做惯了这事。而李洛年也没躲他,只尴尬地挠了下头:“出门走得急,没注意。”

    “急着干嘛?急着躲我?”

    “不是,是有些事没想明白……”

    邵子群看着他们,没说话。明明身处同一个空间,那两个人相处起来却像是张开了一道无形的结界,亲密无间,旁人无论如何也插不进去。他插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不经意间,摸到了那支烟。

    他后退一步:“我出去抽根烟。”

    两个男人再次对视时,双方心中已有定论,他们心照不宣地将视线各自撇开,唯独风暴中心的那人一无所觉,她侧身让出路来,礼貌地挥一挥手:“哦哦哦,那学长再见。”

    “嗯。”

    邵子群越过他们朝楼梯口走去,没有回头。

    等走远了,他摸出了那根烟叼进嘴里,低头点燃,吞云吐雾间,胸中郁气也好似伴随着烟雾一起吐出。

    凡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

    但感情的世界里,不看先后,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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