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慎白不愧是当代大儒,一眼看穿薛灵韵的小心机: “薛国师不必使激将法,不行就是不行。”

    薛灵韵见他不接招,换了一个说辞: “方博士难道没有爱才之心?”

    此话颇为阴险,他身为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如果在众目睽睽下承认自己不爱才,伤了学生的心不说,还显得自己小气,没有容人的雅量。

    薛灵韵好整以暇的等待他的回答,方慎白‘呵呵’一笑,捋着花白的山羊胡须: “老夫爱不爱才学生们最清楚不过,嘴上说说有几分可信呢?”

    哎呦,薛灵韵这下难办了。

    承儿空有天赋,如果得不到名师点拨岂不是事倍功半?

    妇人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垂着脑袋扯薛灵韵的衣袖: “大人,要不,就算了。”

    薛灵韵对上承儿清亮的眸子,心中不忍却又没办法,揉了揉承儿的脑袋: “入不了太学没事儿,回头我给你找个学堂,另寻个好先生。”

    不远处的陈珂有些失望,果然不行吗……

    这层壁垒连薛国师都破不开吗……

    语气不免带着几分丧气: “黄兄,李兄,你们二人说的对,我们还是去西市排队吃火锅罢。”

    谁知李戡却激动地拉着他: “你看谁来了?”

    陈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一俊朗少年徐徐从人群中走出,清俊矜贵,面如冠玉,只是面上没有一丝情绪泄出,冷漠如山巅的皑皑白雪,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使众人不自觉退避。

    黄姚呆呆行注目礼,喃喃自语: “裴竹卿?解元裴竹卿?他怎会在此?”

    这个问题薛灵韵也想知道,她眼看裴竹卿目不斜视拾阶而上走到自己身旁。

    裴竹卿侧过脸,注视薛灵韵,露出一个极清浅的笑,微微点头示意: “薛女郎。”

    薛灵韵被这笑容击中了,妈耶,冰雕动了。

    裴竹卿继而正过身,朝着方慎白行了一礼,恭敬道: “老师。”

    “朴雅,你来了。”方慎白满目慈爱,语气温和,和方才判若两人,方慎白亲自扶起裴竹卿: “等了你许久,快随老师进来。”

    不怪他区别对待,实在是他这个弟子太过优秀,为人端正守礼,言之有物,才华横溢实乃当世之贤才。

    年纪轻轻便是解元,年后的春闱他必定高中状元。

    更不论其父是吏部尚书裴兰朗,裴兰朗与他是同年进士,脾性相投是知己好友,有这样一份情谊在,他们不单是老师,也是叔侄。

    裴竹卿不动声色收回手,他一向不喜与旁人碰触,哪怕是自己的老师,敛了敛眸子,缓缓开口道: “老师,弟子愿为薛国师担保,您不妨给这孩子一个机会。”

    方慎白有些讶异,他这弟子才情高,人自然也是傲些的,但这也无伤大雅,读书人嘛。

    相识多年,这还是他头一次听见朴雅开口求情,还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方慎白的目光落在裴竹卿的眉眼上,一如既往的冷淡,瞧不出什么,他转而将视线移向薛灵韵,相较之下,她的表情就好懂多了。

    眼睛溜圆,嘴巴微张看向裴竹卿,想来也是惊讶的。

    方慎白摸了摸胡须,心中了然,少年慕艾他是理解的,只是这慕的人……

    啧,不好说。

    方慎白坏心眼地笑了笑,让裴兰朗这老头子操心去吧。

    “既然有朴雅担保,那老夫就破一回例,不过还是要测一下资历的,小孩你进来吧。”

    薛灵韵一喜,弯下腰对承儿道: “不用紧张,顺应本心。”

    承儿懵懵懂懂点点头,不舍看了一眼妇人,跟着方慎白踏进太学高高的门槛。

    妇人双手合十,不断乞求上苍: “老天保佑我儿一定通过,老天保佑我儿一定通过。”

    薛灵韵如释重负,方慎白能给承儿一个机会,就成功了一大半。

    不过还是应该谢谢裴竹卿,薛灵韵道: “多谢裴郎君。”

    “女郎只这般谢我?”

    薛灵韵沉默了,他什么意思,还想讹我一笔不成?

    不是吧,裴竹卿看着人模人样的,应该不是这种人。

    “裴郎君是想?”

    裴竹卿道: “听闻西市新开了一家火锅店。”

    嘿,大水冲了龙王庙,巧了不是,薛灵韵大手一挥: “没问题,我请你吃!”

    裴竹卿眉宇间松动几分: “好,劳烦女郎稍待片刻,我向老师请辞。”

    薛灵韵无不可,退到一边等他和承儿。

    陈柯三人没有走,吹着凛冽的寒风等待结果,他们想看看这孩子究竟能否进入太学,薛国师是否所言非虚。

    事情到了这一步,众人当然不是凑热闹来了。

    谁人心里不怀揣着不为人知的梦想呢?

    薛国师的神奇能力让每一个人心中都燃起希望的小火苗,只需要她三言两语的点拨,星星之火便可燎原。

    充满未知的全新人生在等待他们。

    只要静待片刻,答案就能揭晓,所以花费些时间,吹点寒风又算的了什么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各自的猜想打发着时间,也是消解心中的紧张情绪。

    李戡舔舔干涩的嘴唇: “不知为何,我好生慌张。”

    “要慌也合该是我,李兄慌什么?”黄姚道。

    三人同属翰林院,都是编修,是同僚,故而走的近些。

    可李戡家在京城,父亲是个六品官,也算有根基,但黄姚不同,他是寒门子弟,是从小地方一步步走上来的。

    “这话不对,我慌我的,你慌你的,我们互不相干。”李戡捣捣面色平静的刘恪: “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难道你不希望薛国师说的是对的?”

    陈柯吐出一口浊气,他比谁都希望薛国师是对的。

    他与李戡,黄姚不同,虚长两人几岁,入仕也早些,官海沉浮数载,归来仍是编修。

    他多希望薛国师是对的,然后给他卜一卦,对他说:你走错了路,故而无所得。

    那这些年的不甘,不忿,不公都有了一个出口。

    同时也给了他新的希望。

    “我……”话音未落,人群骚动,陈柯抬首望去,原来是方博士带着小男孩儿出来了。

    一时纷纷噤声,大家都看向面无异色的方博士。

    妇人迎上去,一把拉过承儿: “如何?通过了吗?”

    “我也不知道,老师只问了我几个问题,我一一答了。”

    闻言,薛灵韵胸有成竹,承儿这孩子天资聪颖,方慎白发现这样一块璞玉不可能不动心。

    果不其然,方慎白脸上绽放笑容,对妇人说: “承儿拜入老夫门下,以后他就是我的学生了!”

    一片哗然,人群沸腾,欢呼声不绝于耳。

    “薛国师!薛国师!薛国师!”

    “薛国师真乃神人也!”

    薛灵韵内心暗爽,这波开大!

    这下她可以收获多多多多的信力了,薛灵韵挺直腰杆,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不显,颇为云淡风轻,她做了一个手势,欢呼声立即停止。

    清了清嗓子,她朗声道: “占卜在十五号截至,十五号之前来者不拒,分文不取!”

    陈柯不复沉稳,一个劲儿往前挤,一只手高高举起: “请国师先为我看!”

    李戡和黄姚对视一眼,这老贼!

    骂了一声后立马效仿,拼了命往前涌,嘴里喊道: “请国师先为我看!”

    太学门口立马热闹如菜市场。

    方慎白看着这场闹剧,脸一拉,呵斥道: “成何体统!你们明日自去薛国师摊位处排队!”

    他命门房赶走众人,薛灵韵来不及劝阻,内心欲哭无泪,她的信力啊,她大把大把的信力啊。

    众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妇人和承儿也归家准备上学的物件去了。

    此时只余薛灵韵,裴竹卿和方慎白。

    薛灵韵苦着脸对裴竹卿道: “走,我请你吃饭。”

    “咳,咳。”方慎白大声咳了几声吸引两人的注意。

    “老师受了寒气?”裴竹卿问。

    “老夫,老夫有一事相求薛国师。”方慎白朝裴竹卿挤眼,示意他帮衬着说两句。

    薛灵韵抱臂,挑眉,静待下文。

    方慎白道: “老夫恳请薛国师坐镇太学,只需一天,瞧瞧太学众弟子适合走什么道。”

    薛灵韵没说话。

    方慎白给裴竹卿递眼色,裴竹卿不动如山,精致的薄唇开启,说出的内容却让方慎白两眼发黑,只听他道: “全凭薛女郎的心意定夺。”

    方慎白气了个半死,原先他是看在裴竹卿的面子上才答应给承儿一个机会,如今裴竹卿大可朝薛灵韵讨回这个人情。

    谁知,谁知他竟不卖自己的面子。

    好一个‘尊师重道’的裴朴雅!

    薛灵韵看着两人扑哧一笑,其实她早已有了主意: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

    方慎白有些为难。

    “薛国师,他不愿意我愿意!”

    得得得的马蹄声传来,只见一人飞身下马,快速奔袭至薛灵韵跟前,气都没喘匀,他手扶膝盖调整着呼吸。

    薛灵韵定睛一看,认出此人是大理寺少卿——汤俭。

    说来她与汤俭是因屠夫周河相识。

    扪心自问,当你的大领导直接指认一个不相关的门外汉空降,并要求你无条件配合工作,搁谁都不待见。

    更不论门外汉还带来一个与大理寺八竿子打不着的屠夫。

    上辈子同为社畜的薛灵韵是很理解汤俭当时的臭脸的,不过他现在来做什么?

    难道周河出了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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