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七号,正是草长莺飞春光灿烂的好时节,京城却笼罩一层阴云。

    城内人心惶惶,一是为尚未落网的妖女,二是为一路南上的叛军,相传,徐崇一将军身受负重伤。

    前有狼后有虎,街上人流量锐减,家家闭门不出。

    金銮殿上。

    云避尘带着一干大臣长跪不起: “圣上,攘外必先安内,臣等恳请圣上斩杀妖女,以慰民心。”

    沈昧冷笑一声: “云相过于武断,妖女一案疑点重重。”

    裴兰朗出列: “臣愿死谏,恳请圣上斩杀妖女。”

    他早就知道薛灵韵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竟是妖物。

    “朕说了,大理寺正在审查此案,妖物一论荒谬至极。”沈昧不耐,这个老匹夫,整日以死相逼。

    “圣上,您这是被妖女迷惑了心智啊!”云避尘跪伏在大殿上,语气充满悲凉。

    此话一出,金銮殿议论声起。

    众朝臣一听觉得云相言之有理,圣上与妖女关系甚笃,甚至有妖女会登上皇后宝座的传闻。

    “圣上是铁了心保妖女?”

    “唉,大雍危矣。”

    “圣上乃一国之君,真命天子,怎么可能被妖女蛊惑?”

    众臣子,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心中的天平隐隐倾斜。

    沈昧怒道: “够了,既然无人肯去,朕御驾亲征。”说完拂袖而去。

    圣上怒气冲冲走了,面部朝下,跪伏在地的云避尘露出一个稳操胜券的笑来。

    他的眼里满是得意,却声泪俱下,十分割裂: “圣上三思啊!”

    一副忠臣模样。

    散了朝,云避尘与刘恪贞并肩而行。

    “长明,圣上的态度……”

    “不过包庇,但也无妨。”云避尘掸了下紫色官袍上的灰尘,望着袖口,喃喃道: “应是明黄才对。”随后莞尔一笑,抬头仰望天空: “不远了。”

    他拍着刘恪贞的肩膀: “守正兄,近日多亏了你从中斡旋,朝堂诸公已对圣上不满,待霍峥的军队…”

    说到这,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长明,这可不是小事,可有万全的准备?”

    “守正放心,待霍峥同蛮夷再攻下一城逼近京城,我们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届时圣上背腹受敌,呵,到时宛如囊中取物。”

    刘恪贞畅快地笑了,但还是心存疑虑: “差不多有一旬了,薛灵韵怎地了无音讯?”

    云避尘的笑容收敛,眉间拧起一个结: “很有可能被圣上藏了起来,但无论如何,她绝不能活。”

    沈昧走出金銮殿,斥退宫人来到湖心亭,脸上的怒意消散,面容平静,低声询问: “她到了吗?”

    荆砚从横梁上跳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卑职代薛女郎转交。”

    沈昧急切打开信封,字不多,寥寥数语。

    无恙抵达,尽在掌握。

    穰穰莫心焦,记加餐,勿念。

    沈昧是又气又笑,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能吃得下饭?

    “阿荆,她还说什么了?”

    荆砚想了想,摇摇头。

    其实是有的,薛女郎让他一路小心些,祝他一路平安,但这是薛女郎说与他听的,独独属于他的,关圣上什么事。

    “圣上,谢之仪秘密出京了。”荆砚道。

    沈昧冷笑一声: “怕是要去找霍峥吧,有人跟着吗?”

    云避尘和谢之仪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一个在内,一个在外,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卑职已派人跟着了。”

    “好,不要打草惊蛇。”

    京城一定要守住,这里是薛灵韵最坚强的后盾,亦是百姓们最后一道防线。

    湖面波光粼粼,看似平静的水下实则埋伏着危险的巨兽,巨兽藏在暗里,趁其不备张开血盆大口。

    薛灵韵死里逃生,一路谨慎小心,终是与徐崇一汇合。

    来了才知晓,情况不容乐观,徐崇一当真受了伤,且不轻。

    “薛女郎。”徐崇一左肩绑着绷带,语气不耐: “你来这里干什么?这不是瞎胡闹的地方,你速速离去!”

    徐崇一心里是怨恨她的,要不是她将霍峥招揽进来会有后面的糟心事吗?

    他好意提拔霍峥,向圣上举荐他,结果呢?那个王八蛋带着三万精兵投敌了!

    全天下还有比这更窝囊的事吗?

    还有比霍峥更烂的人吗?

    导火索就是面前的这个女人,他没去找麻烦已经是看在沈昧的份上,她竟然还堂而皇之的找上门了了!

    薛灵韵看着面色不佳的徐崇一没有被吓到,淡淡道: “我是来帮你的。”

    “呵。”徐崇一轻蔑扫了她一眼: “本将军不认为你这样一个女子能帮上什么忙。”

    “这样呢?”薛灵韵从怀里拿出手枪,砰的一声,子弹擦过徐崇一耳边的鬓发,正中身后的靶心。

    徐崇一呆愣住,死死盯着薛灵韵手中的枪,眼中迸发骇人的亮光,宛如恶狼扑食,他道: “这是什么火器?”

    “手/枪。”薛灵韵把枪扔给他。

    徐崇一宝贝似的翻来覆去的看,拿在手里不肯放下,但还是撇嘴道: “好是好,但独木难支。”

    薛灵韵神秘一笑, “你随我过来。”

    她带徐崇一走到提前备好的库房里: “你瞧。”

    一进门,徐崇一被震惊地说不出来话,幽幽冷光闪烁,满地的大木箱子里是满满当当的枪。

    薛灵韵走到最深处,拉开黑色幕布。

    哗啦一声。

    几十门大炮排列的整整齐齐。

    “这,这。”徐崇一的下巴都要掉下来,嘴巴久久闭不上。

    半晌,他道: “这些东西从何而来?我怎么从未见过?”

    “徐将军离京久了,不知道太学出了一名天才,精通武器制造。”

    这话是半真半假,这些东西自然是她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的,离京前承儿虽说制造出来了第一批手/枪,但是质量还远远比不上。

    “大雍人才辈出,天佑我大雍!”

    铁一样的徐崇一竟然哭了,他跑到大炮前,将脸贴在上面,一脸痴迷,好像那炮是他老婆。

    “徐将军,我可帮上忙了?”

    徐崇一站起身,拱手抱拳: “是我有眼无珠,向女郎赔罪。”

    “不说这些没用的,我们还是商议怎么杀敌吧。”

    徐崇一容光焕发: “有了这些宝贝,灭了他们不是难事。”

    他的下巴扬着,意气风发。

    在徐崇一的部署,薛灵韵的武器指导下,短短六天蛮夷溃不成军。

    第七天,直捣黄龙。

    薛灵韵骑马立在城门前。

    “霍峥,你还是放弃抵抗吧。”徐崇一喊道,身后是数万精兵。

    霍峥在高高的城楼上,隔着长空看向薛灵韵。

    薛灵韵注意到他的视线,仰头看向他,清晰看到霍峥面上一闪而过的惭愧,清晰看到他身旁的霍舒。

    霍峥似是忍受不了,别过头去。

    “父亲,没有回头路。”霍舒感受到霍峥的挣扎,但还是冷冷开口。

    霍峥痛苦地抱住头: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

    霍舒脸上是凉薄的笑,他的双眼锐利盯着下面的薛灵韵,没有看父亲一眼,双唇开启,一字一句往亲生父亲的心上扎刀子: “这是你欠我的。”

    霍峥紧紧握住剑柄,心已经痛的麻木了,他做了错事,回不去了。

    “把人带上来。”霍峥吩咐道。

    没一会儿一个头套麻袋,身穿异族服饰的女子被人推搡地走来。

    霍舒按住女子的肩膀,将她往城墙上靠,一手死死掐住她的脖颈,迫使她半个身子悬在半空。

    “薛灵韵,你瞧瞧,这是谁?”

    霍舒掀开麻袋,露出女子的脸。

    薛灵韵微微眯眼,看清后心下大骇。

    她是原身的阿娘!

    握着僵绳的手泛白,面上尽量保持平静,她答: “太远了,看不清。”

    随后低声朝身旁的徐崇一道: “这是我阿娘,万万不可伤了她。”

    徐崇一大惊失色,低呼出声: “什么?”

    这下麻烦了,霍峥抓住了薛灵韵的阿娘,这就好比拿到了免死金牌。

    霍舒微微一笑,将阿史德氏嘴里的布团拿出来,拍拍她的脸,凑近道: “你瞧,你女儿在下面呢。”

    阿史德氏睁大了久不见阳光的眼睛,那双眼和薛灵韵的如出一辙。

    即使眼里蓄满泪水,她还是努力睁大,想看看许久未见的女儿,她嗫嚅着嘴唇,认出了朝思暮想的女儿,唤了声: “灵儿。”

    灵儿。

    薛灵韵听见后心中酸痛不已,铺天盖地的悲伤将她淹没。

    这是她的阿娘。

    她苦苦找寻半载的阿娘。

    原身残留的最后一点情感在此刻席卷全身,与阿娘相处的点点滴滴不停在脑中回荡。

    “阿娘。”她喊着。

    一阵风吹过,薛灵韵觉得面上一凉,伸手一摸,满指湿润。

    这一刻,情感战胜了理智。

    原身连带着自己,两个异世的灵魂融为一体。

    “阿娘!”

    她高声喊着。

    徐崇一本想阻止,想抬手死死捂住薛灵韵的嘴,但看她的神色,还是无力放下。

    霍舒得意笑着,笑声响彻战场。

    霍峥冷眼旁观,霍舒,这还是他的孩子吗?

    他生下这样一个孩子?

    霍舒感受到了霍峥的目光,感受到了手下女人怨怼的目光,但他不在意。

    “薛灵韵,你给我听着!”

    “我要你退兵,否则的话……”

    他将阿史德氏往下攮了攮,大半个身子悬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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