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落叶堆满院落,参天的古树立于池畔,

    陆今溪侧着身子,出神地远眺窗外,

    距离她去谢将军府那次已经过去多日。

    屋外凉风渐起,天空中云雾稀薄,

    天色肉眼可见得不好,外间却充满闹嚷喜色。

    云语甫一进门,见到的便是小姐面色无波动地凭窗而坐的景象。

    云语心中也不好受,她迟疑地捧着手中的物件,脚步僵硬无比,

    犹豫再三,才往前进几步,

    刻意放缓的脚步声似是惊扰到了陆今溪,

    陆今溪转过了头,双眸直直凝视云语,

    云语被这道视线弄得浑身不自在,往日机灵活泼的小鹿眼木讷起来,

    她小心抬头打量小姐,半晌,才犹豫开口:“小姐,这……这是谢将军府上送来的鹿皮。”

    谢将军的聘礼已然送上陆府,

    这身鹿皮是额外呈给小姐的礼物,

    她听林姨娘说,鹿皮用作聘礼,象征着喜事成双,这可是带着恭祝新人的好寓意。

    可,云语再三犹豫地偷瞥眼小姐,小姐脸上并无一丝喜色。

    随即云语低了头,手上如同捧着烫手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搁那吧。”

    云语顿时如蒙大赦,干脆利落地将手中精美,色彩亮眼的鹿皮放于一侧。

    而后几位婢子鱼贯而入,金冠玉钗,金玉耳坠,凤冠霞帔呈了上来。

    云语看得眼皮一跳,怕小姐看见不悦,云语主动引着那几人进到里间,将所有物件全都放置下来。

    窗外落叶窸窣落地,秋风阵阵,

    陆今溪瞧这些景色也腻味了,站起身来,看着一旁忙碌的云语,出言:“云语,搁在那便可。”

    闻言,云语忙碌的手一顿,随即懂事地停了下来。

    此时林姨娘挑开帘子走了进来,见到陆今溪未曾对婚饰上心的模样,心下微叹口气,

    随即慢步上前,语气温柔:“溪儿,姨娘过来看看你。”

    陆今溪由着姨娘牵着她的手坐于梳妆铜镜前,侧眸见到镜中清瘦的面庞,微愣了一瞬,

    林姨娘不紧不慢在陆今溪身后轻柔地抬手,右手指着镜中的陆今溪:“溪儿,你看,这便是你。”

    陆今溪沉默,

    林姨娘不紧不慢:“溪儿,是不是与从前完全不同了。”

    陆今溪垂眸,她从前是何模样?

    陆今溪带着些许不解地再望了眼镜中人,神情染上迷茫。

    这般死水般激不起波浪的眼神不该是她所有。

    林姨娘手指轻拂过陆今溪迷茫的眉眼:“溪儿,人是会变的。”

    顿了一瞬,复又道:“若是放在从前,姨娘千万个不同意你嫁与谢叙。”

    “可如今,出了陆念那件事,你的婚事彻底被毁了。你跟谢将军之事又闹得人尽皆知,你父亲又如此固执,如今再无比嫁入将军府更好的选择。”

    林姨娘轻叹口气,轻柔地抚摸陆今溪的头发,就如同儿时哄着陆今溪一样。

    陆今溪松了微绷的身子,轻轻倚靠在林姨娘怀中,伸手眷恋地环住林姨娘,语气轻柔:“姨娘,女儿不想嫁,”

    “不想嫁……。”

    尾音几乎低不可闻。

    林姨娘轻抚着陆今溪的背:“溪儿,你告诉姨娘,你可还记挂谢将军。”

    陆今溪仰起白皙的小脸,清亮的双眸回望林姨娘,而后轻摇头,

    林姨娘拨去陆今溪微乱地散在脸颊上的碎发:“溪儿,世间女子择夫婿,不皆为情爱。”

    “高门贵女嫁人更是如此,有时无情反倒更好。谢将军位高权重,你来日便是将军夫人,日后便是谢将军有了妾室,有你父亲在,那些女子也绝越不过你。”

    林姨娘认真地对着陆今溪冷然的视线:“溪儿,日后你便是高门夫人,但求一生荣华,如此足矣。”

    “一生荣华便已是众多女子企及不到的愿望了。”

    陆今溪默然埋首在林姨娘怀中,无人看清她的神色。

    话点到为止,

    林姨娘语气轻松起来,手扶起怀中的陆今溪,轻点她的鼻尖:“溪儿,姨娘带你出门,今日街上热闹得紧。”

    “莫整日待在屋中将你憋闷坏了。”

    清风徐来,深秋的风已然有了几分寒意,有风灌入脖颈间,

    陆今溪手紧了紧月白色兜帽,挡去寒意,

    她跟随着前面姨娘的步伐,

    许久不曾同姨娘一道出门,

    街上也确是热闹,小贩的吆喝声,面团翻面声,戏腔婉转声,声浪阵阵起伏,不绝于耳。

    陆今溪面上含了笑意,心情因着满街的热闹劲儿好上了几分。

    “溪儿,快过来。”

    陆今溪抬眸,林姨娘面上含笑地唤她到一商贩前,

    精致的糖人色泽鲜亮,

    陆今溪轻勾了抹笑,杏眸晶莹水亮:“姨娘,你还当我是孩子么,这般贪甜?”

    林姨娘嗔看她一眼,语气是说不出的得意:“你啊,不管多大了都是姨娘的孩子。”

    陆今溪立于一侧,笑而不语,不扰姨娘的兴致。

    小贩眼尖,只一眼便知这两位是贵客,嘴上如抹了蜜,使出浑身解数,

    “贵夫人,您看,这是近些日子新出的款……”

    林姨娘瞧着这些色泽不错的糖做得小物件儿,心下欢喜,

    陆今溪认真打量番,也升起了几分兴致,随手便拿起个模样精致的玩意儿,

    小贩眼睛提溜转,语气兴奋高昂:“小姐,您真是好眼光,这便是马儿糖。”

    陆今溪杏眸微闪,好奇:“马儿糖?”

    “是啊,这便是马儿糖。说起来这糖玩意儿还有来由。小姐你可知这谢将军同陆二小姐的事儿,他二人青梅竹马,而青梅另嫁他人,实为憾事。”

    小贩起了劲儿,如说书般,感情丰沛,语气跌宕起伏:“……谁知二人辗转多年,青梅竹马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叹可贺啊……。”

    “这马儿便是仿竹马所做……。”

    “可叹可贺?”陆今溪垂眸喃了声,握着糖马儿的手失了些力道,

    马儿捏碎了,

    糖的残渣落在地上,还留了陆今溪一手的粘腻,

    小贩顿住,心疼自己的杰作,说不下去了,目光愕然地黏在陆今溪的手上,

    陆今溪碾了碾手中的粘腻,不好意思地致歉意,云语立马有眼力见儿地塞了银钱。

    前方还有热闹事儿,

    这回林姨娘望着陆今溪微加快的步伐,跟了上去:“溪儿,等等姨娘。”

    陆今溪慢了步子,

    林姨娘上前:“溪儿,你看,坊间人将谢将军同陆二小姐的婚事视作佳话。”

    陆今溪敛眸不语,林姨娘还在意她当年嫁与煜王时外间的风言风语,她的名声在那时毁于一旦。

    如今,嫁与谢叙反倒挽回了她的名声,

    这真算的上是世事无常。

    陆今溪今日是陪姨娘的,她不想平白坏了兴致,随即寻了个饿了的由头,闹着姨娘像从前般去帮她买糕酥。

    陆今溪微阖杏眼,望着云语伴着姨娘进糕酥铺的影子,

    外间的天色似是又沉了几分,

    陆今溪直起身子微仰头,

    衣袖忽而被轻拉了一下,

    陆今溪心下一动,微低头,

    是一只圆胖的小狸花猫,

    皮毛色泽光润,正勾着肉粉的小爪子冲她叫唤几声,

    陆今溪被这憨态可掬的模样逗笑了一瞬,

    下意识想要俯身摸一摸这小狸奴,

    忽而一股狠力带着劲风撞上陆今溪的肩部,她身形一晃,路中央,马疾驰而来,

    小狸花猫惊地毛发炸开,咻地窜开没了影,

    陆今溪瞳仁一缩,眼看就要被那股力道撞到路中央,继而腰间一紧,

    她被狠狠撞在了冰冷的石墙上,

    瞬间,背部剧痛,陆今溪仰起修长白皙的脖颈吃痛,眼眶涌上泪意,

    她吃力地微睁眸子,只看到眼前人头戴黑丝帷帽,她只能隐约看到线条尖利的下巴,白得晃眼的肤色。

    陆今溪微恼怒,是这人撞了她。

    “嗤……” 帷帽下之人似是嗤笑一声,

    陆今溪眼睫颤动,浑身一僵,就连林姨娘和云语何时来到身边都浑然不知。

    “溪儿,如今这糕酥不和胃口了么?”林姨娘关切地开口询问。

    陆今溪握着糕酥,呐然点头,

    无意侧眸看见林姨娘些微低落的神情,

    陆今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陆今溪掩饰地将糕酥整个送入口中,神情回味:“姨娘,骗你的,这糕酥还是那味儿,很合胃口。”

    所幸林姨娘和云语都未曾察觉一样,

    陆今溪平静下来思绪后,方才惊觉手心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颈项间那骤然收紧的力道似还在,陆今溪后怕地抚过那残留的余热,

    垂下的手收紧,手心处有张纸条。

    陆今溪再无任何心情在外,林姨娘非要带着她一同打首饰作嫁妆,陆今溪神色紧张,好不容易林姨娘才收了兴致要回府。

    月挂中天,夜色如墨,沉得厉害。

    陆今溪令屋内人退下,端坐于铜镜前,轻掀开衣领,一道鲜红的淤痕映在白皙的肌肤上,分外刺眼。

    陆今溪抿唇,杏眸微垂,

    静默一瞬,才摊开濡湿的手心,薄薄的纸张早被她的汗浸湿,

    陆今溪轻展开,

    “小溪儿,许久不见,为夫甚是思念”跃然纸上。

    陆今溪神情木然地看着纸上那力透纸背的几个极为潦草的字,

    目光再慢慢游移到被汗水晕开的血色上,清淡的眸光闪动,

    手心瞬间掐紧,

    谢昭离疯了,掷血书与她么?

    一瞬间,郁气止不住地上涌,

    片刻后,碎纸屑散落于地,

    继而“哐当”一声,

    云纹镂空梳妆台上的物件也被尽数打落。

    外间秋风阵阵,卷起枯叶,肆意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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