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溪以为谢叙回府不久便会离开,谢叙却留在了府中,

    天气日渐燥热起来,

    陆今溪此刻独身坐在软榻上,一旁传来了几声响动,隐约有削木屑的声音,陆今溪对这一幕并不陌生,谢叙这几日亲自动手做了许多孩子喜欢玩的小玩意,

    出乎她的意料,谢叙对这个孩子出奇地重视,陆今溪甚至这几日完全不敢同谢叙同床,谢叙自己也主动地提出去隔间住下,

    陆今溪不明白他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他完全还可以再次搬回他自己的房间。

    又有几分响动,陆今溪看着谢叙跨步走来,将手中的物件儿放在了案几上,随即他走至她身边,大掌十分熟练地揉捏陆今溪的双肩,

    陆今溪还是不能适应这样的谢叙,她还是同前几日一样,谢叙还未按捏多久,陆今溪就将人的手轻按住,

    “将军,您手臂上的伤还尚未痊愈,您当保重自己的身体。”

    陆今溪望着伤口处,那处的伤口直到昨日,谢叙才在她房中喊了人进行了包扎处理,如今已经不再渗血。

    身后不容忽视的气息终于退开几步,陆今溪起身,腰间袭上一抹温热,

    身后是谢叙一贯的冷沉的声音:“后腰处的伤是怎么回事?”

    陆今溪停住脚步,

    这几日谢叙晚间都会为她按揉身体,后腰处的疤痕,他能注意到也不奇怪,

    这并不是什么现在不能够说出口的事情,

    她的语气很平静:“四年前落水时留下的疤痕。”

    陆家名义上对外宣称是落水,实际上,陆今溪很明白,她是投了河,现在想来,嫁与煜王有何不好,权势富贵那人一样不缺,相貌也更是万里挑一,对于女子而言,怎么算不上是如意郎君呢,

    当时她也是蒙了心,蒙了眼,非要同他对着干,白白吃了不必要的苦头,如果当时她顺从嫁给谢昭离,安静本分地做好他的妻子,也许她会过上平静安逸的生活。

    旧事横亘在二人中间,

    陆今溪能感觉到谢叙的气息沉了几分,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亦或是未来,她都不认为她能明白谢叙心中所想。

    就在陆今溪以为谢叙不会有所回应的时候,

    冷沉的声线再一次在耳畔响起:“以后不会了。”

    腰间的大掌收紧几分,陆今溪感受得到背后炙热的温度。

    陆今溪呼吸平稳:“四年前中秋夜那晚,我本来是亲手做好了月饼要去送给你的,可是半路上遇到了长姐,然后就出了后面的事。”

    四年前,正月初一,陆家女陆今溪嫁与煜王谢昭离。

    陆今溪侧过头,二人距离很近,面颊几乎都快要贴在了一起,

    陆今溪将谢叙的大掌握住,紧紧地贴在了小腹处,

    她能感受到谢叙对这个所谓的孩子的期待,她不确定谢叙对她突如其来的亲近是不是都是因为这个“孩子”,

    认识多年,陆今溪知道谢叙骨子里其实是很重视情感的人,他对奶嬷嬷很有耐心,对自己的下属器重有加……

    唯独对她是个例外,陆今溪认识谢叙不如他的奶嬷嬷早,不如景文景武,甚至也不如苏苒,

    她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才导致谢叙一直对她保持着她难以跨越的距离。

    如今,她有了“孩子”,孩子与父亲有着不可磨灭的血缘羁绊,谢叙连带着对她也多了几分信任,甚至对她有了几分怜惜,甚至谢叙愿意提及陈年旧事,因为他的心中难得地终于升腾了迟来的歉疚,

    毕竟,曾经,她真的对他毫无保留过,

    陆今溪垂眸,望着小腹处,她下了决心:“将军,今日便请写下和离书吧。”

    谢叙对她的感情不值一提,难得他有歉意,陆今溪必须抓住,

    终于,她如愿了,

    今天的谢叙没有再出言推脱,

    笔墨纸砚放置一旁,

    良久,

    陆今溪等到了那薄薄的纸张,“和离”二字赫然醒目,她摸索着纸面,将它小心翼翼地收起,

    连日来,陆今溪眉眼彻底舒展开,离去前她没回头看一眼身后站立原地良久的谢叙。

    墨汁撒了一地,

    谢叙垂下视线,良久,他抬掌,盖住了脸,陆今溪腰间的疤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陈年旧事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四年前跪在石阶上的陆今溪,在大雨里崩溃哭求的陆今溪,回到陆府投了河后奄奄一息的陆今溪……

    画面交叠……

    最后停留在了四年前的正月初一,他做了主婚人,新人身着红袍喜拜天地……

    他站在烛火通明,宾客声喧哗的院落中,侧目瞬间,新房处的烛火忽明忽暗,

    那一晚,他是何时离开的……

    案上的笔墨纸砚倒了一地,景武听到屋内的动静,瞬间警觉,以为是有人行刺,他立刻冲入了屋内,

    一眼就见到了将军双目猩红,周身一片狼藉的模样,景武怔住,

    “将夫人送回陆府,好生照料,不得有半点闪失。”

    景武大概也明白为何要将夫人送回陆府,上次那样仗着将军不在府中便欺入将军府之事不能再发生了,夫人不能有闪失,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屋内高大的身影静坐着,起伏的气息证明他此刻的心境也并不安宁。

    谢叙望着他亲手写下和离书的右手,握紧了手心,他明白,陆今溪看似柔顺的外表,实际内心过于执拗,

    她今日斩钉截铁的态度,谢叙愿意放开她一段时日,他愿意给她一段时间想清楚过往的事情皆可以一笔勾销,现在才是重要的。

    阳光从窗外射进,

    谢叙在光照不到的阴影处,他微仰了头,她如今暂回陆府也是为了她好,将军府事情不断,他不想再看到前些日子他进府时的场景,

    等这段风波过去,他便会将她光明正大地迎进宫中,他不会亏待她和孩子。

    景文在外候立,听到将军吩咐便进入屋内,

    “去今南寺上将为夫人诊脉的大夫请回来,专门为夫人调养身体。”

    那大夫再城内颇具盛名,谢叙不放心陆今溪只由陆府的医师照料,她又不喜将军府内的医师,如此,他只能专门请来外间有名的医师。

    等到陆今溪得知景文上了今南寺之事时已经是她回了陆府之后了,

    听闻消息后,陆今溪第一反应便是立马前去今南寺,云语也在一旁焦急不已,她害怕事情穿帮了,

    云语的焦急反而让陆今溪镇定了几分,此刻不能乱了自己的心神,反正她已经拿到了和离书,纳妾之事她也办的差不多了,她不用害怕的,

    到了晚间,陆今溪同林姨娘用过晚膳后,焦急又后知后觉地再一次涌上心头,

    一直在外打探消息的云语也迟迟没有回来,就在陆今溪决定去往一趟今南寺之时,云语终于赶了回来,

    陆今溪守在门前,几步迎上去,再看到云语脚步轻缓的模样,她松了口气,陆今溪先开了口:“打听得怎么样了,为何用了这么长时间。”

    可能是外间的光线过于暗淡,陆今溪没有看见云语一直低垂的头,避闪的视线,和袖子下微微摆动的手,

    云语的声音太小了,陆今溪几步上前:“谢叙知道了么?”

    话落,云语低垂下的头猛地抬起,摇头的幅度明显,

    陆今溪眸光闪动,感受到了不寻常,几乎是刹那间,陆今溪侧过了头,

    谢叙来了,他来了陆府,

    黑金色布料与黑夜似是融为了一体,今夜的月光稀薄,透过树缝往下照射,

    透过微弱的光线,陆今溪还是看清了谢叙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庞,看不清具体的神色,她只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仅仅这一小步,谢叙的眉眼冷沉一片,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此刻不悦,

    陆今溪猝然紧绷的神经让她的手心隐有汗意,但她仍是仰起了头:“不知将军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疏离的语气和态度无疑激怒了谢叙,在他来此之时,他的内心便已极不平静,

    陆今溪比他想象得要狠。

    “陆今溪,我该知道什么?”

    话锋一转:“或者是不该知道些什么?”

    语气一次比一次低沉,

    陆今溪心沉一瞬,手心瞬间掐紧。

    谢叙冷眼睥睨着眼前清瘦身子的人,在将军府娇养了如此之久,还未曾丰腴几分,身子不见长,原来全是长在了胆子上,

    沉闷的脚步声步步逼近,一声一声,敲击在陆今溪心尖上,

    直至停在了面前,

    陆今溪闭眸,头顶处那道视线犹如实质,似是要化作利刃探穿她的内心,

    该来的躲不掉,陆今溪抬起了头,视线毫不避让:“将军此话从何说起?”

    谢叙望着陆今溪此刻毫不慌张的模样,扯了嘴角笑了,他之前的想法错了,陆今溪不是心软的小羊羔,她狠起来会撕咬他的血肉,

    陆今溪下颌被捏紧,唇被迫张开,谢叙的手指就那么毫无阻碍地伸进,搅动,

    无疑这绝对能给人带来屈辱感,

    耳畔是谢叙冰冷到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牙尖嘴利,你如今这副模样,是跟谁学的?”

    小虎牙被不轻不重的力道摩挲着,陆今溪却无端升出了躁意,她毫不怀疑若是谢叙真发起疯来会折了她的牙,

    这段时日的虚与委蛇,陆今溪不想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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