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连
清桥镇没有河，丘陵居多。难得一块平地上，歪歪扭扭的纸墙围起占地广袤的影视城。
附近的居民们馋这片天然晒谷场，于是在这收麦的时节，地上泾渭分明的片片金黄被过往车辆无情地碾过，发出毕毕剥剥的脆响。
天气太热。
保姆车内的空调开得很低。
许抒悦长长的如缎乌发上别了十几个一字夹，高高盘起——只要头发不接触到后颈皮肤，她就不知道热。
她两手合十，交叠在脸前。一双眼可怜巴巴地扬起天然娇憨的上目线，学家里乞食的小狗：
“拜托拜托。”
然而经纪人方茗冷酷无情：
“想都别想。”
司机是公司新人，此时默默无话地开车。想着现在的娱乐圈可真难混，艺人也有艺人的心酸，居然被经纪人这样吆五喝六。
那位好歹是二十亿女主票房的影星。坐拥三千万粉丝，在女粉居多的娱圈力压各大男顶流，一路杀出重围，登顶各大排行榜。从机场一路过来，看到的广告画牌，十张有三张都是她的。
他借着看后方视野，通过后视镜悄悄打量她。
真人比写真更漂亮。
想也能想到的，她连拉长加宽的电影镜头和巨幕画幅都能扛得住。
这样的一张脸，却无法打动冷脸的经纪人。难道是平时见多了，审美会疲劳？
“我告诉你许抒悦，今天要是让你拿到手机，我就……”
她话没说完就愣住，因为女明星扬一扬手里的方形黑色物体，点亮。屏幕上女孩舒开的笑脸是她的一比一缩小版。
她狡黠地对她眨眼睛：
已经拿到了哦。
一旁的助理惊讶地翻包，才发现许抒悦的手机不翼而飞。
方茗没来得及阻拦，一通电话播出去。
“喂？老公？在干嘛？”
她换了一种甜甜的小女孩的声线，在撒娇。
车上另外三人木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而电话那头的声音，旁人听不见。
“想你啦。毕竟你老婆那么多，顾不上我。”
司机后背刺起鸡皮疙瘩。不是为许抒悦刻意捏造的甜到发腻的声音，而是为他的职业生涯。
撞见女明星暧昧通话，他的前途已经十分明朗。
最好的情况，他在禾帆领个编制开一辈子车别想走。
最坏的情况，他马上被封锁拘禁身败名裂五马分尸。
噢，这些该死的208w！
电话还在继续，但那边一直没有声音，料定对方被自己震住，许抒悦笑得眉眼弯弯：
“拜拜啦老公，等你哦老公～”
她飞速挂断电话，满意地撩刘海。
直觉手机屏幕后面有一道刀人的眼神，她睁着圆圆的猫眼，把手机屏幕亮起展示给方茗看：
“是成暮芸啦。”
成暮芸今天有电台直播，许抒悦知道她会有一个简单的听众连线活动：
“应该就连一两个，毕竟我糊啊，我只是一个五万粉不到的小歌手，哪来的听众。”
许抒悦没安慰也没反驳，她只是默默记下了时间。还好飞机落地没有延误。
如她所料，她连完热线后，她那最亲爱的闺蜜就回拨了电话。
经纪人的冷汗擦了一遍又一遍：
“姐，算我叫您姐了行吗，马上进组了，您能不能安安生生的？您知道搭戏的那位是谁吗？”
许抒悦当然知道。
那位的粉丝数量不如她多，但是因为前年主演的电影爆了，势头很猛，吸来的新粉黏度大且能打，生生给他造到了娱圈无人能及的顶流咖位。
即便花边恋情满天飞，也有粉丝追着洗，把合作的女演员撕得渣都不剩，理由是：
他高贵得很。
一定是对方主动贴的。
许抒悦为了进组刚卸掉的指甲灰白，看起来很没精神。
“顾恂琛嘛。”
她漫不经心补一句，叹道：
“爱过。”
司机今天的车开得也太刺激了。保姆车在平直公路上抖一抖。
方茗吓一跳：
“后来呢？”
许抒悦慢慢抬起头，严肃认真地望进她眼睛，轻缓甚至哀婉地：
“后来我就脱粉了呀。”
许抒悦顶着众人大起大落的心跳呼吸，嘴角咧到天边。她滑动手机屏幕，接起成暮芸的电话。
“喂？”
语气轻松慵懒，语调上扬，是在讨赏。
但对面的心态不是很稳：
“悦，你刚刚没连我，连了谁？”
——
顾恂琛习惯早到。他出个门不容易。
通告排得很满。他刚刚从一档电台节目里抽身。为了不耽误行程，他特意临时和同场的其他艺人换了顺序。
女人撒娇撒痴的甜腻嗓音还在耳边。
他嶙峋的眉骨几不可察地抖动一下。
公屏有认出她的——这是自然的，他粉丝数量多，粉圈难免和别人有重叠：
咦？声音很熟，像不像某位九五花？
于是消息和讨论一发不可收拾，关于他今天在直播间被调戏——不是，关于许抒悦胆大包天调戏高冷不可一世的顾恂琛一事。
许抒悦。
他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
经纪人提醒他：
“就是今天要和你搭戏的那一位。估计是团队炒作CP，老套路了。不过居然那么早就开始了，真是有心机。”
顾恂琛默默，听经纪人下一步猜测。
“刚一出事她就自己发了微博澄清，说是卡点替姐妹宣传，时间改了才导致误连。”
“哪有这样的事，宣传不提前联系造势吗？她会舍得一点风声都不透露，一点也不打点粉圈？而且，谁会对着闺蜜那样撒娇啊。”
经纪人故意做了个恶寒的发抖，他看着在座位上气定神闲八风不动的男人，耳提面命道：
“小心着点，这个女人肯定对你有企图，你可千万别给任何机会传绯闻，就跟之前的谁谁，谁谁，和谁谁一样。”
顾恂琛撩起薄白的眼皮，若有似无地望他。
只一眼，没有太多复杂的情感，冷过千山暮雪。
经纪人的语气便软下来。他知道自家艺人是何等的性子。他永远不为私事做澄清，清高得像住在山里的神仙。难怪一个两个都把他当血包：
“总之，小心她。”
顾恂琛的航班改了六遍，接送车前后一共四辆，接到他之后四散。纵是亲粉丝也摸不透他会从哪个出口开溜、又去往哪里。
他一身黑衣黑裤，张扬的耳钉都摘掉，深黑的鸭舌帽极为低调。
隐藏得近乎完美。
只在被簇拥着挤出剧组电梯时，被不掺任何浑浊感情的冷透嗓音暴露得彻底：
“您好，借过。”
有女孩子睁圆眼睛，把旁边姐妹的胳膊掐出红印：
“是他吧一定是他吧！”
他目不斜视穿过停滞的人群，天然的身高优势让他不能不瞩目。
口罩遮脸、帽沿压低刘海也无法掩盖的美貌。鼻梁挺拔，面部轮廓匀净规整。尤其一双既风流又薄情的眼睛——那不是眼睛，是勾人的凶器。
妥妥的教科书级别的神颜。
导演恭恭敬敬，双手握上他的：
“顾老师，您先坐，咱们预定时间还早呢。”
顾恂琛垂下睫毛，不显山不露水地把手脱离，避过他的眼神：
“嗯，我看看剧本。”
第一幕就是亲密戏。
原著尺度很大，作者又是个认真的，坚持亲自监制，果然和常规思路大不相同。
“怕互相熟了之后更不好拍。”导演解释。
顾恂琛无风无波地翻动纸张，眼中平静得像一座池。
导演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腕骨和修长的指节，指腹擦过锋利的纸沿，眼也不眨一下。
他是知道顾恂琛的，这样的戏码他演了没有几十也有十几，早就免疫了。
许抒悦他也是清楚的，她在片场向来以拼命著称。
他俩的戏都没什么问题，但……
他偷眼瞧了下热搜榜，
许抒悦的澄清微博高高置顶，配图醒目：
【我手欠，我道歉；你脑补，你有毒】
两人都是毋庸置疑的顶流，于是十二字箴言火速在全网铺开玩梗，粉丝打成一片——是真的快打起来了。
全剧组都提着一把气。主演未拍先冷，怕互动淡漠，对后续可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许抒悦穿了件薄睡衣就来了，怀里还抱着冰水，她比在场所有困惑的工作人员加在一起还困惑：
“不是演床/戏？”
不脱怎么演？
为什么大家看起来那么紧张？是对她的业务能力有什么误解吗？
看她情绪不受影响，导演总算松了口气。
但他很快产生了更大的恐惧。
许抒悦脚步轻快，兔子一样弹到顾恂琛面前，伸出皓白纤细的小臂，扬起尖尖的下巴：
“顾老师，报意思哈～”
顾恂琛垂脸，瞄她谦恭的手，揣过冰水，所以湿漉漉的。
他会握上来。绅士礼貌是他一贯的人设。
他瞳孔细微地放大，上目线危险地下压，但握住她的手不放，甚至抓得更紧。许抒悦感觉不对，一对细眉拧起，瞪他。
她鬓边碎发都炸起，临时改主意抢先诬告：
“顾老师你……弄疼我了。”
在一众瞠目结舌中，助理杜岚冲出来分开他俩：
“哥，喝点水。”
消消气消消气，咱不能着了她的道……
一块冰冷的东西落进杜岚掌心，一米九的大胖子吓得差点跳起来，他的大喊大叫硬是被顾恂琛一眼制止：
“这……这是……”
一块融了一半的冰，从刚刚起一直在许抒悦手心里。
她的手冻得通红，助理昭昭心疼地捂上。
“你弄他干嘛，咱们澄清就澄清了，他对你态度怎样，别人才不管。”
许抒悦远远地眺一眼镇定如常的男人，然后附到昭昭耳边：
“你不觉得他很装吗？”
“姐你真是……”
“他发疯，会是什么样子？”
——
马上开机。
导演喊完清场，片场很快只剩下了男女主演和一台摄影机。
“好，准备好就开始吧。”
许抒悦在下位，折腾自己头发的手总算安静，一秒进入状态。
她的注视那么迫近，在他脸上一寸一寸抚过。她面颊上几乎没有一点肉，即便是躺平也丝毫不崩不垮。年轻紧致的肌肤光洁细腻，留白少，五官分布恰到好处。
一双眼睛真挚而懵懂，配合角色，带着茫茫然的娇憨。但是更深地，她有信手拈来的凌厉和锐利，像玫瑰含刺，藏在可爱美丽的外表下，让人忍不住想探索。
许抒悦瞟见顾恂琛撑在床边的臂膀，潜藏在皮肤下，血管在突突跳动。
“来，很好，顾老师表情可以再放一点，喊123直接亲哈，1，2，3——”
顾恂琛是90后生的演技翘楚，一向被人称许。
他眼睫轻抖动，眨一下，是忘掉许抒悦的种种。再眨一下，他俯低身体，吻下去。
这个吻留了力度，来得轻柔。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木。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吻晕。虽然一开始就说好来真的，但，
再怎么说，她也是女孩子。
顾恂琛撑在床边，绅士地和她留出距离，并不贴上她的胸口，腰部绷紧。
但，
许抒悦似乎觉得情绪不够。
她用一只手摸上他的脊骨，暗暗压下。
他常年健身的效果显著，在漫长的镜头考验下也纹丝不动。她按不动他。
片场导演和摄影师将她几近诱哄的动作和他隐忍的唇线尽数收入眼底，懵然无知：
“咔——”
“太好了，太有张力了。”
许抒悦一动不动，由他在她身上，眼眶微红，目光无限温柔地描摹他的脸，仿佛刚才那只手只是入戏太深而不是为了置他于耍流氓的境地。
顾恂琛也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像要证明什么一样，他逼视她的眼睛，比镜头里危险数倍。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诡异。现场谁也不敢催。
只有高清镜头捕捉到，顾恂琛腮边爬上一抹橘粉。
许抒悦手还搭在他背上，下一秒，她板住他的腰背借力，小鱼一般呲溜滑出他的禁锢，坐起来，眼睫是发光的鳞片，堪堪擦过他的鼻尖。
顾恂琛垂下眼皮不看她。距离太近。
她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丝线一样缠人：
“顾老师，有点卡粉噢。”
附近的居民们馋这片天然晒谷场，于是在这收麦的时节，地上泾渭分明的片片金黄被过往车辆无情地碾过，发出毕毕剥剥的脆响。
天气太热。
保姆车内的空调开得很低。
许抒悦长长的如缎乌发上别了十几个一字夹，高高盘起——只要头发不接触到后颈皮肤，她就不知道热。
她两手合十，交叠在脸前。一双眼可怜巴巴地扬起天然娇憨的上目线，学家里乞食的小狗：
“拜托拜托。”
然而经纪人方茗冷酷无情：
“想都别想。”
司机是公司新人，此时默默无话地开车。想着现在的娱乐圈可真难混，艺人也有艺人的心酸，居然被经纪人这样吆五喝六。
那位好歹是二十亿女主票房的影星。坐拥三千万粉丝，在女粉居多的娱圈力压各大男顶流，一路杀出重围，登顶各大排行榜。从机场一路过来，看到的广告画牌，十张有三张都是她的。
他借着看后方视野，通过后视镜悄悄打量她。
真人比写真更漂亮。
想也能想到的，她连拉长加宽的电影镜头和巨幕画幅都能扛得住。
这样的一张脸，却无法打动冷脸的经纪人。难道是平时见多了，审美会疲劳？
“我告诉你许抒悦，今天要是让你拿到手机，我就……”
她话没说完就愣住，因为女明星扬一扬手里的方形黑色物体，点亮。屏幕上女孩舒开的笑脸是她的一比一缩小版。
她狡黠地对她眨眼睛：
已经拿到了哦。
一旁的助理惊讶地翻包，才发现许抒悦的手机不翼而飞。
方茗没来得及阻拦，一通电话播出去。
“喂？老公？在干嘛？”
她换了一种甜甜的小女孩的声线，在撒娇。
车上另外三人木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而电话那头的声音，旁人听不见。
“想你啦。毕竟你老婆那么多，顾不上我。”
司机后背刺起鸡皮疙瘩。不是为许抒悦刻意捏造的甜到发腻的声音，而是为他的职业生涯。
撞见女明星暧昧通话，他的前途已经十分明朗。
最好的情况，他在禾帆领个编制开一辈子车别想走。
最坏的情况，他马上被封锁拘禁身败名裂五马分尸。
噢，这些该死的208w！
电话还在继续，但那边一直没有声音，料定对方被自己震住，许抒悦笑得眉眼弯弯：
“拜拜啦老公，等你哦老公～”
她飞速挂断电话，满意地撩刘海。
直觉手机屏幕后面有一道刀人的眼神，她睁着圆圆的猫眼，把手机屏幕亮起展示给方茗看：
“是成暮芸啦。”
成暮芸今天有电台直播，许抒悦知道她会有一个简单的听众连线活动：
“应该就连一两个，毕竟我糊啊，我只是一个五万粉不到的小歌手，哪来的听众。”
许抒悦没安慰也没反驳，她只是默默记下了时间。还好飞机落地没有延误。
如她所料，她连完热线后，她那最亲爱的闺蜜就回拨了电话。
经纪人的冷汗擦了一遍又一遍：
“姐，算我叫您姐了行吗，马上进组了，您能不能安安生生的？您知道搭戏的那位是谁吗？”
许抒悦当然知道。
那位的粉丝数量不如她多，但是因为前年主演的电影爆了，势头很猛，吸来的新粉黏度大且能打，生生给他造到了娱圈无人能及的顶流咖位。
即便花边恋情满天飞，也有粉丝追着洗，把合作的女演员撕得渣都不剩，理由是：
他高贵得很。
一定是对方主动贴的。
许抒悦为了进组刚卸掉的指甲灰白，看起来很没精神。
“顾恂琛嘛。”
她漫不经心补一句，叹道：
“爱过。”
司机今天的车开得也太刺激了。保姆车在平直公路上抖一抖。
方茗吓一跳：
“后来呢？”
许抒悦慢慢抬起头，严肃认真地望进她眼睛，轻缓甚至哀婉地：
“后来我就脱粉了呀。”
许抒悦顶着众人大起大落的心跳呼吸，嘴角咧到天边。她滑动手机屏幕，接起成暮芸的电话。
“喂？”
语气轻松慵懒，语调上扬，是在讨赏。
但对面的心态不是很稳：
“悦，你刚刚没连我，连了谁？”
——
顾恂琛习惯早到。他出个门不容易。
通告排得很满。他刚刚从一档电台节目里抽身。为了不耽误行程，他特意临时和同场的其他艺人换了顺序。
女人撒娇撒痴的甜腻嗓音还在耳边。
他嶙峋的眉骨几不可察地抖动一下。
公屏有认出她的——这是自然的，他粉丝数量多，粉圈难免和别人有重叠：
咦？声音很熟，像不像某位九五花？
于是消息和讨论一发不可收拾，关于他今天在直播间被调戏——不是，关于许抒悦胆大包天调戏高冷不可一世的顾恂琛一事。
许抒悦。
他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
经纪人提醒他：
“就是今天要和你搭戏的那一位。估计是团队炒作CP，老套路了。不过居然那么早就开始了，真是有心机。”
顾恂琛默默，听经纪人下一步猜测。
“刚一出事她就自己发了微博澄清，说是卡点替姐妹宣传，时间改了才导致误连。”
“哪有这样的事，宣传不提前联系造势吗？她会舍得一点风声都不透露，一点也不打点粉圈？而且，谁会对着闺蜜那样撒娇啊。”
经纪人故意做了个恶寒的发抖，他看着在座位上气定神闲八风不动的男人，耳提面命道：
“小心着点，这个女人肯定对你有企图，你可千万别给任何机会传绯闻，就跟之前的谁谁，谁谁，和谁谁一样。”
顾恂琛撩起薄白的眼皮，若有似无地望他。
只一眼，没有太多复杂的情感，冷过千山暮雪。
经纪人的语气便软下来。他知道自家艺人是何等的性子。他永远不为私事做澄清，清高得像住在山里的神仙。难怪一个两个都把他当血包：
“总之，小心她。”
顾恂琛的航班改了六遍，接送车前后一共四辆，接到他之后四散。纵是亲粉丝也摸不透他会从哪个出口开溜、又去往哪里。
他一身黑衣黑裤，张扬的耳钉都摘掉，深黑的鸭舌帽极为低调。
隐藏得近乎完美。
只在被簇拥着挤出剧组电梯时，被不掺任何浑浊感情的冷透嗓音暴露得彻底：
“您好，借过。”
有女孩子睁圆眼睛，把旁边姐妹的胳膊掐出红印：
“是他吧一定是他吧！”
他目不斜视穿过停滞的人群，天然的身高优势让他不能不瞩目。
口罩遮脸、帽沿压低刘海也无法掩盖的美貌。鼻梁挺拔，面部轮廓匀净规整。尤其一双既风流又薄情的眼睛——那不是眼睛，是勾人的凶器。
妥妥的教科书级别的神颜。
导演恭恭敬敬，双手握上他的：
“顾老师，您先坐，咱们预定时间还早呢。”
顾恂琛垂下睫毛，不显山不露水地把手脱离，避过他的眼神：
“嗯，我看看剧本。”
第一幕就是亲密戏。
原著尺度很大，作者又是个认真的，坚持亲自监制，果然和常规思路大不相同。
“怕互相熟了之后更不好拍。”导演解释。
顾恂琛无风无波地翻动纸张，眼中平静得像一座池。
导演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腕骨和修长的指节，指腹擦过锋利的纸沿，眼也不眨一下。
他是知道顾恂琛的，这样的戏码他演了没有几十也有十几，早就免疫了。
许抒悦他也是清楚的，她在片场向来以拼命著称。
他俩的戏都没什么问题，但……
他偷眼瞧了下热搜榜，
许抒悦的澄清微博高高置顶，配图醒目：
【我手欠，我道歉；你脑补，你有毒】
两人都是毋庸置疑的顶流，于是十二字箴言火速在全网铺开玩梗，粉丝打成一片——是真的快打起来了。
全剧组都提着一把气。主演未拍先冷，怕互动淡漠，对后续可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许抒悦穿了件薄睡衣就来了，怀里还抱着冰水，她比在场所有困惑的工作人员加在一起还困惑：
“不是演床/戏？”
不脱怎么演？
为什么大家看起来那么紧张？是对她的业务能力有什么误解吗？
看她情绪不受影响，导演总算松了口气。
但他很快产生了更大的恐惧。
许抒悦脚步轻快，兔子一样弹到顾恂琛面前，伸出皓白纤细的小臂，扬起尖尖的下巴：
“顾老师，报意思哈～”
顾恂琛垂脸，瞄她谦恭的手，揣过冰水，所以湿漉漉的。
他会握上来。绅士礼貌是他一贯的人设。
他瞳孔细微地放大，上目线危险地下压，但握住她的手不放，甚至抓得更紧。许抒悦感觉不对，一对细眉拧起，瞪他。
她鬓边碎发都炸起，临时改主意抢先诬告：
“顾老师你……弄疼我了。”
在一众瞠目结舌中，助理杜岚冲出来分开他俩：
“哥，喝点水。”
消消气消消气，咱不能着了她的道……
一块冰冷的东西落进杜岚掌心，一米九的大胖子吓得差点跳起来，他的大喊大叫硬是被顾恂琛一眼制止：
“这……这是……”
一块融了一半的冰，从刚刚起一直在许抒悦手心里。
她的手冻得通红，助理昭昭心疼地捂上。
“你弄他干嘛，咱们澄清就澄清了，他对你态度怎样，别人才不管。”
许抒悦远远地眺一眼镇定如常的男人，然后附到昭昭耳边：
“你不觉得他很装吗？”
“姐你真是……”
“他发疯，会是什么样子？”
——
马上开机。
导演喊完清场，片场很快只剩下了男女主演和一台摄影机。
“好，准备好就开始吧。”
许抒悦在下位，折腾自己头发的手总算安静，一秒进入状态。
她的注视那么迫近，在他脸上一寸一寸抚过。她面颊上几乎没有一点肉，即便是躺平也丝毫不崩不垮。年轻紧致的肌肤光洁细腻，留白少，五官分布恰到好处。
一双眼睛真挚而懵懂，配合角色，带着茫茫然的娇憨。但是更深地，她有信手拈来的凌厉和锐利，像玫瑰含刺，藏在可爱美丽的外表下，让人忍不住想探索。
许抒悦瞟见顾恂琛撑在床边的臂膀，潜藏在皮肤下，血管在突突跳动。
“来，很好，顾老师表情可以再放一点，喊123直接亲哈，1，2，3——”
顾恂琛是90后生的演技翘楚，一向被人称许。
他眼睫轻抖动，眨一下，是忘掉许抒悦的种种。再眨一下，他俯低身体，吻下去。
这个吻留了力度，来得轻柔。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木。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吻晕。虽然一开始就说好来真的，但，
再怎么说，她也是女孩子。
顾恂琛撑在床边，绅士地和她留出距离，并不贴上她的胸口，腰部绷紧。
但，
许抒悦似乎觉得情绪不够。
她用一只手摸上他的脊骨，暗暗压下。
他常年健身的效果显著，在漫长的镜头考验下也纹丝不动。她按不动他。
片场导演和摄影师将她几近诱哄的动作和他隐忍的唇线尽数收入眼底，懵然无知：
“咔——”
“太好了，太有张力了。”
许抒悦一动不动，由他在她身上，眼眶微红，目光无限温柔地描摹他的脸，仿佛刚才那只手只是入戏太深而不是为了置他于耍流氓的境地。
顾恂琛也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像要证明什么一样，他逼视她的眼睛，比镜头里危险数倍。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诡异。现场谁也不敢催。
只有高清镜头捕捉到，顾恂琛腮边爬上一抹橘粉。
许抒悦手还搭在他背上，下一秒，她板住他的腰背借力，小鱼一般呲溜滑出他的禁锢，坐起来，眼睫是发光的鳞片，堪堪擦过他的鼻尖。
顾恂琛垂下眼皮不看她。距离太近。
她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丝线一样缠人：
“顾老师，有点卡粉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