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还未归家,可她早已思念至极,行至园中观还未开的梅花,却也能思绪回冬,回到寒冷至极,雪沾血而化的冬至,直到佩兰为她拂下头上的青叶,才蓦然回首。

    听她道:“姑娘,这梅花才落干净,是开不出来花的。”

    她淡淡道:“我知道。”

    不开也是好的。她低头看到了旮旯里已经快和泥土融为一体的梅花“尸体”。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

    “这梅花树看着碍眼,着人砍了吧。”

    佩兰:“嗯……啊?”姑娘愈发生猛了。

    忽而高高的枝头惊起一连串的大雁,听人用极其嘹亮的嗓音喊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宁萤儿立马绷紧了一根弦,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佩兰,佩兰赶紧回她:“当是二房的院子,听着声音像是盛小娘的。”

    “……盛小娘。”她忽而想起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

    因为宁家驱逐流放时,并没有她。在很早之前,她就已经死了!死在大火之中。

    她快步走到了园外,朝小娘的院子走了下去,伸出了半个头往里头瞟了一眼后就这样贴着墙默默地听着。

    “你既然知道自己为奴!那就该守好自己的本分!我无儿无女无依仗,谁都怠慢我,谁都对我蹬鼻子上脸,那对狗男女也一副子假样,那是演给外人看的!佩竹,你也开始为我搭戏台子了吗!”  那人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女人,似乎有很多苦楚,很多恨都强加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眼眶红肿湿润,也一副子长久没睡的模样:“佩竹,你心里和我一样都有怨气是吗?我的是我夫家给我的,那你的呢?你说啊!连你也怨恨我对不对?”

    她丢下手里正在捶打清洗的衣裳,捏起被凉水冻的通红的手而站起与她平视,她落泪了,也和她一样疯魔似的怒吼着:“你知道!你都知道!奴只不过是在为你的所作所为而感无能狂怒!”

    宁萤儿:所作所为……她做了什么?

    盛小娘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佩竹,一脸的不在意,她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你跟了我二十年!所有的苦你都随着我受了!你是不是也受不了了?你是不是也不想受了?连你都如此更何况我这个小娘!不……我本来是有个嫡母的命,是老天不开眼啊——!”

    她一脚踢翻了那盆衣物,发丝凌乱,满脸通红:“受不了去死!都去死!”

    随后看着盯着自己的一院下人,轻蔑地朝天笑了笑。

    她们定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了吧。

    佩竹盯着被打翻的盆,目不转睛。默默地蹲下身来将踢出去的衣服捡回了盆中,用衣袖擦去眼角地泪又站了起来,将身上方才冒出来的尖刺一瞬之间吞回了肚子里。

    “姑娘,佩竹常在想,还是在孟家小院的好,若是不嫁人,姑娘是不是就不会心烦意乱,被自己的思想折磨禁锢,是不是就不会对佩竹发脾气。”

    佩兰看着正听的出神的宁萤儿,有些不解,孟氏倒是经常如此,见怪不怪了,怎么这次姑娘非要听这墙角了。

    盛小娘大声喊道:“来人啊!”

    佩竹抓着盛小娘的一小块衣角,哽咽着说道:“姑娘之前……待佩竹很好的。……也不当佩竹是奴。”

    “这院中人都是死的吗!”

    她仍然未动,小心翼翼地说道:“佩竹只是洗衣服洗的用力了些,姑娘……佩竹纵使心存不满,也只会怪二爷的啊……”

    “……佩竹,杖二十,驱逐出府,永不再入。”

    说完这句话,佩竹的心如千斤重,手也像是带上了无比重的枷锁让她不得不撒开费好大力抓住的一小块衣角。

    宁萤儿眼睫微颤,脑海里一股电流穿过,醍醐灌顶:她记得很清楚,二房小娘死在大火中,废墟中抬出了两具尸体,起初都认为一尸体是孟小娘,另一具则是她的丫鬟佩竹,那如今她的丫鬟佩竹被她赶出了府,那么前世那具凭空多出来的尸体会是谁?

    宁萤儿转身跨进了孟氏的院子,看热闹的奴更加多了起来,她迎着春风而来,面带笑意,如此有诚意,但他们都觉得是来找二房小娘吵架来了……

    她甜声叫着:“二姨娘。”

    孟氏侧身,似乎有些惊恐:”你来我院中做甚。”一脸‘我可没惹你’的样子。

    她看了看旁边跪在地上的佩竹又恢复了笑意:“这佩竹一向听话的紧,我院中正正好缺一个剪枝的,不如就将佩竹给我吧。”

    孟氏抿嘴将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她道:“我已说过,宁府她永不再入。”

    宁萤儿想了想,慢悠悠的道:“佩竹也算是宁府的老人了,大大小小的事也都帮衬着。二姨娘这样说,这宁府上下都得听你一人的?

    二姨娘让谁进,就让谁进,二姨娘让谁走又不得不走?”

    她咬牙切齿,缺止不住往后退一步,头却是高高抬着的:“你……这是我的院子!院子里的人自然是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容你置喙。”

    “二姨娘说得对,你有权利掌管你的院子,自然也可与宁府划清界限,佩竹此后不来二姨娘的院子即可,免得遭二姨娘心烦。”

    宁萤儿想着,她如此急匆匆地想把佩竹赶出府做什么?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若是早就计划好了,这人怕是不会要回去了。她的院中衷心之人少之又少,没了佩竹恐日后步履维艰,怕是早就做好死于大火中的打算。

    佩竹啊佩竹,你主子原都是为了你好。

    孟小娘反过身去,她低着头狠狠说道:“日后敢来我院中一步,我就把你打死!”

    佩竹抬着头看着她,眼神中很是复杂,宁萤儿看着两人的背影,一个跪着,一个狠心的背身站着,语气波澜不惊:“只不过向二姨娘讨一个人而已,如此不舍,就莫弃之。”

    她侧身低头看着她:“佩竹,挨完打,来我院中。”

    佩兰和宁萤儿慢步回了自己的院落,背后不断传来板子的拍打声,时而重时而轻,走远了佩兰才敢出声,她憋着嘴:“姑娘,你为何非要佩竹啊,有佩兰一人还不够吗?”

    此人,我不知有没有用,还是先留着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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