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玉笙试着仔细打量了一下伏斗的表情,发现他并没有露出多少悲伤的神色才勉强安心下来。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你的伤心事的。”

    “没事。”

    为那种人感到伤心才是最不值得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看你面生,应该不是镇子上的人吧。”

    玉笙走近伏斗东看西看,他真的好高,玉笙就算踮起脚都不能与他平视。

    “伏斗。”

    玉笙几乎已经贴在了他的胸前,因为修炼风息流火的缘故,他身体的温度已经比正常的人类高上许多。可莫名的,他竟觉得她的气息实在太烫。

    伏斗微微偏过了头。

    “伏斗?好特别的名字。”

    街角的周边吵闹,夏日的蝉鸣也有些鼓噪,可此刻拂过的一阵微风仿佛静止在了此刻。呼吸停止了,血液冷却了,曾以为不会停止的气息也屏住了。

    伏斗的眼前只有还在叽叽喳喳念叨他名字的女孩,那是此刻唯一流转的风景。

    “特别?”

    伏斗轻声笑了笑,似释怀又有些自嘲般:“有什么特别?无非称呼而已。”

    “不一样的。”

    玉笙摇了摇头认真道:“人也好妖也罢,谁都有名字,而这个世界上重名的人也有很多,可那又怎样。能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新的朋友是幸运的,能听到朋友或是亲人的口中念出自己的名字又是幸福的。”

    “证明我们在他们的眼中是重要的,特别的,值得挂念的。”

    “重要的,特别的,值得挂念的?”

    伏斗像是初次学说话那般一字一句呆呆地吐出玉笙刚刚的话。

    “对啊。”玉笙却显得很高兴。

    “我没有亲人,更没有朋友,那这样的我也是重要的,特别的,值得挂念的吗?”

    伏斗的眼神仿佛攫住了她,如潮水般的压迫又似烈火般直白的拷问,玉笙好像陷在了冰火两重天。

    “或许……或许有一天你会找到认为你很重要或是认为你很特别的人吧。”玉笙顶着那种即将要把她戳成筛子的眼神头皮发麻道。

    或许有一天?为什么不能是今天?

    伏斗的心情显然有些郁闷,他敛了敛眼中已经变得黯淡的光转身欲走。

    “诶你去哪儿?”

    玉笙在伏斗即将迈出第一个步子的前一刻慌忙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没有人会管不重要的人的死活。”

    伏斗已经背过身冷静地陈述这个事实。

    “不是,想让别人觉得你很重要也需要时间吧,不可能我俩就短短的一面之缘就能认为彼此很重要吧,这不是我脑子有问题就是……”

    “我脑子有问题。”

    伏斗重新转回头冷冷地盯着只堪堪达到他肩膀的玉笙,然后比刚才的态度更加平静地接过下一句。

    “嘿嘿,你承认啦。”

    玉笙笑得眼睛弯弯,月牙的眉形讨喜又乖巧。

    “我没有地方去。”

    伏斗说这句话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过于平和的语气让玉笙差点以为他在评价方才的包子很好吃。

    虽然这也是事实。

    “你家人呢?”玉笙完全是出于好奇地问了一下。

    伏斗却突然显得有点为难,他皱了皱眉头有点可怜兮兮道:“刚刚不是都说了么。”

    “说了?”玉笙滴溜溜转了转她的眼睛。

    母亲不在人世,父亲什么都不教他,想来应该也不管他。

    看他这副样子,连肉包子都要“偷”她的,身上肯定没钱,很可能就是被他那个不负责的父亲给赶出来了。

    所以他现在的状态就是……

    流浪!

    对,就是这个词!

    想到小时候在街上看到的那些衣衫褴褛满面尘土的乞丐,玉笙看伏斗的眼神不禁带了两分同情。

    她娘总是告诉她如果有能力的话可以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于是她便经常专门留一部分铜钱分给窝在阴暗的墙角祈求得到救助的乞讨者。

    他们大多其实真正需要的只是很少很少的一点食物,可就是人们看不上的那点食物或许就能支撑他们走过下一段路,直到找到下一个家,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家。

    玉笙伸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袋子,不凑巧,只剩下了几个零星的铜板。

    她爹今日走得急,忘了给她装满了,再加上她方才买包子花了钱,于是本就已经不富裕的钱袋子这下就变得更加空空瘪瘪了。

    玉笙尴尬地抓起钱袋子里唯一剩下的五个铜板放在手心,然后伸到伏斗面前缓缓摊开:“我只有这些钱了。”

    伏斗微微俯下身仔细观察着那几个颜色都已经有点发黑的铜板,应该是在钱袋子里放得太久沾了些湿气发潮了。

    看来还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恐怕放在平时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么几个铜板吧。

    伏斗的嘴角扯起了一个轻蔑的弧度,慢慢凑近玉笙的时候笑得肆意又邪气:“大小姐,这点钱根本不够我住店啊。”

    “啊?”玉笙显然是被眼前放大的俊脸怔住了。

    日栖镇是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小镇,这个小地方其实算得上人烟稀少,同玉笙适龄又能玩儿到一起的朋友充其量也就绿偃一个女孩,因而玉笙从没有与任何一个男子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对视。

    他的眼神很热,气息也很烫,嘴角带笑,玉笙却不懂他在笑什么。

    “可我真的只有这些钱了。”

    可怜巴巴还带着一点难言的哭腔,声音听起来又软又糯,好欺负得紧。

    “没收了。”

    伏斗的指尖很快地拾起了摊在玉笙手心的五个铜板,极轻的触感,手中温热的消失提醒着玉笙那几个铜板已经离开了她的手掌。

    “可……可不够。”玉笙红着脸怯懦道。

    “不够?不够什么?”伏斗非要她把话说完。

    “不够你住店。”

    听罢伏斗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是不够。”

    “那你怎么办?”

    玉笙显得有点无措。

    伏斗却笑得无所谓,他的视线望了望不远处的那方长桥。

    “大不了就睡桥下呗,反正都被赶出来了,无家可归无人在意,住哪儿不是住?”

    说罢伏斗便不再犹豫地又一次转过了头,这次他朝着那方木制长桥走了过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等等!”

    伏斗的步子大,分明只走了三步,玉笙却觉得他已经离她好远。

    “或许,你可以先住在我家。”

    女孩的声音虽然轻柔却格外笃定,像是下足了极大的决心。

    伏斗几乎要笑出声来。

    ————

    “待会儿你到了我家就住最西边的那间客房啊,等到了主院就会有人带你去的。”

    玉笙走在伏斗身侧絮絮叨叨个不停。

    “为什么是别人?”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风吹过,伏斗的语气莫名有点冷。

    “啊?”

    “我是说。”

    伏斗停了下来。

    “为什么不是你带我去?”

    ……

    玉笙知道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她得先去找朝柏负荆请罪啊。

    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刚刚究竟是怎么了,居然鬼迷心窍让一个陌生男子住在她家!

    且不说她爹娘严令禁止她和陌生人来往,就是朝柏那边她都完全应付不了啊。

    朝柏连她去找绿偃玩儿都要生好久的气,更别说她还带了一个“新朋友”回家,如果她还不在第一时间就去哄他的话,估计等她爹娘回来以后就再也不能出去玩儿了。

    惨,实在是太惨了。

    玉笙一想到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经历的悲惨生活不禁感到一阵发愁,可偏偏始作俑者还在她耳边不断逼问。

    “因为我很累,没精力再带你去你的房间。”

    玉笙随便搪塞了一个扯到不能再扯的理由。

    “很累?”伏斗摩挲着指尖若有所思。

    月夜,柏树叶随风落下。

    “朝柏,你就原谅我吧。”

    玉笙站在柏树荫下一脸诚恳地望向枝繁叶茂的树顶。

    “原谅?”

    朝柏的声音无悲无喜。

    “你做错了什么,为何需要我原谅。”

    “我……”

    玉笙有点犹豫,但还是很快说道:“我不该带一个陌生人回家。”

    “你也知道他是陌生人啊。”朝柏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我还以为你与他相识已久,不然也不会只知道人家名字就把他领回家吧。”

    “家”字被朝柏咬得很死,仿佛是在提醒着玉笙什么。

    “可他的母亲没了,父亲还把他赶了出来,他无家可归难道不可怜吗?”

    玉笙甚至还在反驳,朝柏的心口莫名酸涩得紧。

    “可怜?可怜你就要把他带回家吗?你大可以给他钱让他出去住客栈。”

    “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当时钱花完了我没钱给他。”

    没钱给他?多牵强的理由。

    “那现在呢?你为什么不叫佣人把钱给他让他出去住?”

    玉笙却答得理直气壮:“我已经答应他了,你不是常教育我不能言而无信吗?”

    “荒谬!玉笙你且告诉我,这难道是一回事吗?”

    “怎么就不是一回事?朝柏,他不是坏人,只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不会有事的,等我爹我娘回来了我就叫他走。”

    朝柏几乎有些气急,竟有些咳嗽起来。

    “不是坏人?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坏人,你是跟他认识多年还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朝柏,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完这句话玉笙更生气了,为了表示她还是有脾气的,玉笙狠狠地朝地面跺了跺脚气鼓鼓地跑出去了。

    “所以,在你的心里,我是小人么?”

    颓丧的声音回荡在落寞又空寂的夜里,方才生动的姑娘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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