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之上字字敲击在敖谨行心头,他与夏侯星霜成婚,虽表面上看是为赘婿,但夏侯星霜并未主动提出签订契约,此时却是将人逼急了。

    可以他的身份断不能签,否则有朝一日一旦败露,他与夏侯星霜均死无葬身之地。

    敖谨行知晓此时的玩世不恭并非上策,端正身子,面露严肃之色道“娘子若当真了解我为人,必然知晓我并不是那寻花问柳之人,我只是借那女子打探一些江湖之事,方能助我快些恢复记忆。”

    “哦?青楼女子倒是江湖探子?我这深闺妇人倒是不如。”

    “娘子切莫自轻自贱,那梦茹姑娘每日相处之人皆是显贵,消息自然更灵通些。平日我只当娘子是性子极软之人,如今算是领教了厉害之处,那便事事顺着,不敢再踏错一步。”

    夏侯星霜便也并非当真要他签订赘婿契约,若他是云风城断不能折辱至此。若他不是云风城自己也不愿将他困在身边。

    拿出这赘婿契约不过是杀一杀这人威风,让他知晓自己此时身份。她夏侯家还要在这南穆城立足,若当家娘子的脸面被人放在地上踩,这铸剑庄便也不会有人尊重。

    她虽心仪面前男子许久,但绝不能因为情爱之事,坏了父亲的基业。

    便将那契书收起,并未销毁,而是与田契地契放在一处。且在敖谨行的眼下将契书一一放妥。

    敖谨行看着夏侯星霜慢条斯理的动作,喉咙处不禁吞咽一下口水。这夏侯娘子的手段不可谓是不高,从不见她疾言厉色,待人更是如沐春风,殊不知这春风最是吹人面。

    冷冽之势并不逊于寒冬,这是可唤醒土地,吹醒万物的力量,他此次恐要栽到这小女子手中。

    夏侯星霜自此日后从未再提起,并吩咐腊梅莫要跟踪姑爷行程。敖谨行倒是安生几日,无事便到剑庄帮忙。

    说是帮忙也不过喝着茶,看看话本子,消磨时间而已。

    是日,暑热难当。敖谨行将折扇摇散也未解半分暑气,却见夏侯星霜仍端坐在案前细细描摹,腊梅则在旁研磨伺候。

    敖谨行看着手中已不知翻过几次的话本子,实在无聊至极。便逗弄起腊梅,“腊梅,你不要只伺候你家娘子,也帮我摇摇扇子如何?”

    腊梅并未做声,只斜睨他一眼。

    “怎地我这做姑爷的不配?”敖谨行口中并未停。

    尚未等腊梅反应,一直短箭“嗖”地朝着敖谨行面前飞来。敖谨行下意识的将飞箭接入手中,扔箭人与接箭人具是一怔。

    夏侯星霜本想吓吓对面人,让他暑热难耐之际,休要在此放肆打趣,扰了她清净。那箭也并非是朝着伤他而去,出手时便已算好落点。却不想竟被那人接住,在她的记忆中云风城从小习文,并未习武。

    莫不是后来有什么因缘际遇学了功夫,方才能有如此身手。

    敖谨行将箭接到手后方才觉察自己暴露,但事已至此便也只能寻其他借口掩饰。只是不曾想夏侯家娘子竟会用兵器。

    他近日流连市井各处,自然是知晓夏侯氏铸剑庄制造的兵器首屈一指,却不知这铸剑人必会用剑。

    按常理来说,铸剑庄的匠人确不必会功夫。但夏侯氏却是例外,夏侯渊在世时便教导夏侯星霜,炼器之人必要懂器,方才能根据用器人的身量、力气设计出尚好的兵器。且在铸器时只有懂,方能通,锻造的器也更有灵气。

    夏侯星霜的功夫也仅学到父亲的五六成而已,但因为思念父亲便练习这些兵器,竟也熟能生巧的大有助益。

    但夏侯家的功夫从未外露,只用于铸器时与人沟通,与器共情而已。如今她却因一时烦躁心急,在这人面前露了功夫。

    好在二人各怀心事,皆未询问,此事也便就此作罢,只是都在彼此心底深处留下一处疑惑,恐要用日后漫长的岁月去解读。

    为了缓解这些许尴尬的场面,敖谨行起身行至夏侯星霜身边,看着她面前的图样出神。他自然看得出这是一杆长枪,只是这长枪却内有乾坤,似是存在机巧。

    他自认见过兵器无数,哪怕是铸器大家锻造的兵器也都把玩过。不过那些器械贵在炼制的火候掌握的好,器具锋利,毫无瑕疵。

    暗藏机关的兵器也并非全然不识,江湖人中多得是用暗器之人。但将这兵器与暗器结合的方式还是第一次见。

    “这可是娘子绘制的长枪图样?可有成器?”敖谨行眼中透出欣喜。

    “不曾,尚缺金料,难以制成。”夏侯星霜谈此不觉将手中笔放下,用手轻捶双肩。

    “不知可否告知是何金料?”

    “寻常的铜铁锻造不出此器,还需寻到质地软些的金质。”夏侯星霜多日未能安心休息,此时已甚是疲累。又因难寻铸器之材,困顿不已。

    敖谨行闻言似觉在何处听闻,只是已过经年有些忆不起。不过这么多年他所到之处有限,慢慢理一理倒也能摸清大致方位。

    “你所说之物,我或知晓。只是不方便去寻,可写于你方位,你带人去寻。”敖谨行拿过案上纸笔,笔触龙飞两行大字便跃然纸上。

    “你可当真?”夏侯星霜自知此事儿戏不得。

    “以性命担保,娘子可放心。”

    夏侯星霜次日便亲自带着人按敖谨行写的方位行去,果真寻到那矿石地。金质软度适中,可塑弯弧,又不会因打斗而弯折,甚是好用。只价钱过高,如果采买回去,虽生意红火,但并不会赚到银子。

    她权衡再三还是决定搏上一搏,一旦这批兵器铸成,便是她夏侯氏铸剑庄的翻身之时。

    夏侯星霜得了这些金质材料,便不分昼夜的锻造兵器。成器锻造出来虽有瑕疵,却无伤大雅,只需稍易图样便可尽善。

    经数日赶工,改图样,反复推敲这批兵器终是铸成成器。二人功夫皆以泄露,便不再避讳,兵器铸成后便在夏侯府后院比起武。

    敖谨行因男子力气大占了上风,便以日常所用长枪对夏侯星霜新研制的长枪。一番比划下来,夏侯星霜明显落了下风。就在敖谨行以长枪对准夏侯星霜咽喉之时,已落于颓势的夏侯星霜,轻转枪身,那长枪头部瞬时弹出近一尺。

    敖谨行快速收势方才堪堪躲过,若在慢上分毫,恐怕右肩便要刺穿。

    夏侯星霜眉眼含笑,收起兵器又恢复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若不是因刚刚比武劳累,气息尚不匀称,额头又渗出薄汗,敖谨行面对面前女子时恐会误认为梦中。

    夏侯星霜身在边陲小镇,只身支撑起这偌大的铸剑庄,却不曾沾染市侩之气。平日间说话更是谦逊有礼,不曾有半分逾矩。若不是与她朝夕相处,断不会得知此人竟如此多面。

    敖谨行对这假娘子倒生出了几分兴趣,平日间他见过的女子无数,大家闺秀虽是端庄但少了生气;青楼女子虽是妩媚,但少了风骨;将门虎女倒是雄姿英发,但是少了女儿的温柔。这夏侯娘子却是占的全,谓之八面玲珑恐也受得。

    夏侯星霜与敖谨行比试过后,对此次研制的兵器甚是满意,如若以此器为百姓防身便是再好不过了。

    近年来,边陲流寇甚多,百姓虽家中备下防身兵器,却只能震慑,无法御敌。若遇凶狠匪寇便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自己便命丧在自备的兵器之下。

    此次所制作的兵器皆为巧器,纵使不会武功,也可出其不意制敌,柔弱女子也可用来防身。

    次日,夏侯星霜便以老幼妇孺的身量、力气,研制更适合这些身弱之人用的兵器,为南穆城的百姓的安危,再加上一道屏障,解百姓局中之危。

    且这些兵器售价甚低,若家里甚是贫困,或者已无男丁的孤寡之家,便直接送了。夏侯氏铸剑庄只用月余便赢得了南穆城百姓的青睐。从前父亲的老主顾纷纷寻回来,所订的兵器已排到下一年。

    夏侯氏兵器的机关巧处更是传遍城内外,求取兵器的百姓排起长队,工匠日夜赶工也一器难求。

    夏侯星霜近日忙得无暇顾及其他,却不知这火爆的生意,早就被人盯上,这夏侯氏铸剑庄也迎来此生最大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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