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何解?”敖谨行凝眉,他此时无暇顾及其他,却因这句话生出了好奇。

    “你可知东夷有一种秘术,凡是细作皆要经受淬骨之苦。淬过之骨便可与淬骨人间形成感知,若是人死,淬骨人自会知晓。只要被淬骨之人的尸骨还在,淬骨人便可寻来。倘若尸骨无存,淬骨人便也会随着死去。”司琪转着手中的酒杯,似是在讲荒诞离奇的故事,眼角却不自觉的红了。

    接着似自言自语般“这秘术只有东夷王室少数人知晓,淬骨不过是为了用来控制细作。若是细作不能完成任务或是背叛,淬骨人便可用秘术,纵使远隔千里也能让人生不如死。而大晟与东夷习俗中,人死归尘土,若非意外无人会将自己焚了。”

    “你是如何得知?”敖谨行闻言心内一紧,他竟不知东夷有秘术。

    “你来此自是知晓我的身份,我能知此事定是受过那淬骨之苦。能知晓这秘术的反噬,还依仗越王妃指教,若不是她焚了尸骨,贺兰王子身边的大法师便离奇去世,我也想不到。想来越王妃是早已知晓,才在死前替你们除了这个祸害,那可是东夷最有声望的法师。一生也只为三人淬过骨。”司琪微弯唇角,说不出是雪恨的畅快,还是对自己身世的讽刺。

    并非所有的细作都是自愿成为细作,毕竟若是被人发现,便必死无疑,毫无生路。她从进入大晟后便从未贪过床,并非是因她勤快,而是每日都要瞧瞧新生的朝阳,便知自己又多活了一日。

    敖谨行静了片刻,他对眼前人有同情,却也有不得不用手段的理由。夏侯星霜仍在牢中,每一刻都充满变数,他没有时间再拖下去。抬眸看着眼前满目自怜的女子道“既然你知我来此为何,便将你知晓的说了,免受皮肉之苦。”

    “你想知道何事?是夏侯娘子为何会被衙门带走?还是王子为何会抓一个商贾当家娘子?”司琪又恢复往日的娇媚神色。

    “皆要。”

    “我今日来便是告知你此事,这也是王子交代的任务。王子已查得夏侯渊曾在越王麾下,且在东夷攻城之际,负隅顽抗。此人早就被东夷王视为眼中钉,不过越王死后,这人弃戎从商,东夷便未急着动手。后探子探到夏侯氏锻造的兵器从不入外邦,仍视外邦为仇敌,那便万万留不得,否则必成大患,方才派人在其墨中下毒,将人毒死。”司琪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饮下。

    接着道“夏侯渊死后,本以为夏侯家就此没落,便也没了威胁。直到夏侯剑庄后院练起兵,东夷才知晓,夏侯渊竟将功法传给了女儿。而夏侯娘子的炼器之道更胜于其父。虽为一介女流,仍不容小觑,自然也成了东夷的绊脚石。”

    言罢,司琪眯眼启唇,风情万种,凑近敖谨行耳畔,吐气如兰“恐怕敖公子要做鳏夫了,不过小女子论拳脚兵器功夫自然是比不上夏侯娘子,这闺房功夫却定是要强上百倍。”

    敖谨行闪身,躲过司琪在耳畔的气息,厉声道“告诉贺兰王子,我定不会让他如意。”

    未等敖谨行起身,司琪抬手扯住敖谨行的衣袖,任敖谨行如何抽拽也不放手。反而随着敖谨行抽袖的力道靠近他身侧,媚眼如丝的看着敖谨行因愤怒而紧抿的薄唇,悠悠道“殿下,可是要去劫狱吗?你觉得王子与殿下的手段谁的更狠辣?”

    敖谨行全身一震,若不是听错,司琪称他为殿下,莫非……

    “呵呵呵……”司琪抬起轻纱袖头掩口轻笑。

    “殿下莫不是以为东夷王与贺兰王子不知你在这南穆城中,不过是看着你每日谨小慎微,卑躬屈膝做商贾人家的赘婿逗闷罢了。大晟的皇子都甘愿做赘婿,这大晟朝的江山也该易主了。”

    “易不易主,还要看本事。别以为东夷不过吞并几个小部落,便不自量力到以为蚍蜉可以撼树吧。”敖谨行牙关紧咬,他一年多处处小心,未敢北上。东夷并无动静,自以为已经瞒过东夷,却不想不过是自欺欺人。

    “敖公子,哦不,应该称七殿下。我劝你断了劫狱的念头,你可知东夷有多少杀手在牢狱中等着,若是你敢近身,恐怕夏侯娘子会在你动手前先没命,而你便是那闯入狱中刺杀的刺客。因你生性放荡,仇恨娘子管得严,又觊觎夏侯家家产。”司琪握着酒壶,又灌了一大口酒。

    “我自有办法。”敖谨行推开门疾步下楼。

    楼下老鸨见敖谨行面色不善,以为司琪又未将人伺候好,连忙上前哄人“敖公子,您别生气,司琪那丫头我好好教训,记得常来啊……”

    敖谨行绕过老鸨,快步出门,走出数丈,那老鸨还在后面喊叫,急得直跺脚。

    敖谨行回到剑庄,腊梅挡在门前顾不上主仆之分,指着敖谨行大声斥责“敖谨行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就算你失忆了,你的心被狗吃了吗?你可知姑娘入了大牢,你却处处寻花问柳。夫人都气病了,你还有脸回来……”

    还未说完,便哽咽的再道不出一句完整言语。

    王夕瑶从铺中快步走出,将腊梅拽到铺内,安顿在椅子上后,来到敖谨行身侧,低声问“敖公子可是找到办法救夏侯娘子?”

    “尚未。”此时街上灯盏已熄了大半,铺子都陆陆续续关了,只有赌坊、茶馆、青楼这些夜场营生正是热闹。

    敖谨行看着街上斑驳的灯火,心中悲痛与失落难以掩饰,顺着经脉蔓延到脸上,一片愁苦。

    腊梅那丫头的抽泣声仍在继续,梦凡在旁轻声劝慰。

    “夫人可找郎中看过了?”敖谨行一声叹息,转头看向腊梅。

    “自然是看过了,莫不是还要等你吗?”腊梅心中愤恨,她一直以为姑爷不过是风流些,却也是真心对娘子,真心对夏侯家,可此时娘子一出事,他竟然做出此等下作之事,让整个南穆城看夏侯家笑话。娘子知道断会伤心透了。

    “梦凡,你送腊梅回府照顾夫人,叮嘱家丁护好庭院,我今日便不回去了。”敖谨行声音弱了许多,心力交瘁让他连说话都成为一种负担。需要蓄好一会儿力,才可将胸内郁结之气散开些。

    梦凡应着,半拖半拽的将腊梅送回夏侯府。

    为今之计,敖谨行想不出破局之法,若要救夏侯星霜于危难,恐怕只有亮明自己的身份。知府受外邦胁迫,担忧掉了脑袋。定也要对皇子身份忌惮几分,或许可换夏侯星霜一线生机。

    “夕瑶姑娘,若是方便劳烦你守着铺子。若是梦凡回来便告知他,我独自去知府衙门,要他守好剑庄,待当家娘子回来。”敖谨行起身,向王夕瑶拱手一礼。

    “敖公子,你……”王夕瑶跟上几步,见敖谨行并未回头,只是抬起一手以示不要多言,便退了回来。

    她自是担忧夏后娘子的安危,但若是敖谨行独自一人前去,纵使他武艺非凡,但双拳难敌四手。且百姓与衙门作对,又能有何好下场。

    但见人主意已定,多说无益。

    敖谨行从后院牵出常骑的那匹枣红色被夏侯星霜唤作赤练的马,轻轻理了理马的鬃毛,又拍了拍赤练的脸,轻叹“若是今日救不回霜儿,我们恐怕也回不来了。若是霜儿逃出来,还要麻烦你将她送回,从此便护着她。可好?”

    马儿鼻中发出嘶嘶声,前蹄刨着地上的尘土,头不安的左右摇晃,似是懂了敖谨行今夜要将它带去何处。

    敖谨行起身上马,手中握着缰绳重重在马腹上一击。马吃痛高高抬起前蹄,快步向前跑去。

    知府衙门与南穆城相距并不远,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

    此时方才宵禁,好在南穆城平日把守不严,与守门的递了点银钱便被放了出去。

    敖谨行一路朝着知府行去,暗黑的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在旷野下投下点点光亮。

    行至城下,金风城城门早已关闭。敖谨行敲着城门,企图用银钱贿赂守门官兵。此处把守却甚是严密,驱赶敖谨行不成,城上兵将已架起弓弩对着敖谨行蓄势待发。

    见此事不成,敖谨行只得退回。在城下寻一避风之处,从地上捡了些干草放在马前,独自一人斜倚在一架破旧的木车上,看着金风城的方向。

    城墙高耸将城中一应事务都遮盖的严实,他窥见不得一丝希望。夏侯星霜便在那到城墙内,不知此时是否被用刑逼供。这是大晟各州府衙门常用的伎俩,大刑伺候下冤假错案不知枉死了多少人。

    夏侯星霜虽会功夫,毕竟是女儿身,如何能受得了牢中刑罚。思及此,敖谨行心内烈火焚烧,片刻不得安宁。

    他重新跨上马背,一甩缰绳向其他城门行去。

    金风城共有四个城门,无一不到了剑拔弩张之际,敖谨行才失落又无奈的退回。

    好在折腾下来,东方天光已微亮。敖谨行寻了最近的一个城门等待,寅时一刻城门徐徐拉开,敖谨行牵着马的缰绳快步上前,却被守门的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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