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星霜稳住身形,见到来人,不由得心中一暖。

    他们与东夷人在此厮杀多时,定是在城中弄出不小的动静。想必此时定是人人自危,这些百姓不过与他们学了几日功夫,只用来应付草莽防身罢了。却在此时挺身而出,怎不叫人心生暖意。

    却也免不了担忧,东夷人的功夫与气力皆在这些人之上,定会造成伤亡。她不忍心百姓们为了她负伤送命。

    将几个东夷人格挡过去后,凑到王夕瑶身边,快速喊道“将人全部带回去,你们顶不住。”

    王夕瑶将长枪舞的生风,虽吃力了些,却也未叫东夷人讨了便宜。

    将敖谨行扔过来的一人踩在脚下后,握着长枪顿了一瞬,将枪头狠狠的没入那人的喉管。

    她抹去脸上的血渍,又一瞬失神。片刻便又提枪,狠狠敲了一记从背后袭击夏侯星霜之人。

    那人背上吃痛,换了进攻方向,朝着王夕瑶劈来。

    王夕瑶转动枪杆,弹出的枪头将那人手掌贯穿。她未有丝毫犹豫,瞬间又将枪头拔了出来。

    似是还不满意,又朝着手上的伤口刺去。那日她见敖谨行在城北杀敌,便是用这个招数反复折磨,甚是过瘾。

    但此时的情形,并无时间恋战。

    看着蜷缩在地的人,直接将枪头贯穿那人张大的口中。彻底住了刺耳的嘶吼声,看着枪头带出的血渍,她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从未想过杀敌竟是如此快哉。

    这两个死在她枪下之人,虽都是已在打斗中受了伤的。她有些胜之不武,但却激起了她杀敌的信心,血液中似是有一种意识觉醒,让她全身血液沸腾,久久不能平息。

    从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昔日匪寇来犯,她虽有一腔不屈之志,却并无杀敌之技。如今在夏侯星霜的指点下,也算小有所成,若仍任人宰割岂不这一年多的功夫白忙了。

    料理完这人,她终于凑近夏侯星霜身边。声音铿锵有力“我等学功夫,并非只为了防身,杀几个贼人,才算是圆满。”

    夏侯星霜见劝不动人,便不得不分出精力照看着。但分身乏术,亲眼看着几人受伤,心中甚是不忍。

    她朝着王夕瑶大吼“快带人回去,若要上沙场,再历练了也不迟。”

    这厢尚且焦灼,难分胜负。

    夏侯府中已是乱做一团,腊梅早早听得打斗声,也听出是娘子的声音。却不敢轻易开门,府中尚有夫人在,若是将贼人引入,恐怕娘子要分心更误了事。

    她趴在门缝上瞧着,见夏侯星霜与敖谨行刻意将人向外引去,此时距府门已有一段距离。方才开了小门,将家丁放出去。

    夏侯府家丁的功夫比上知府的家丁要强上几分,但对于东夷人尚不足。

    将家丁放出去,不过是为了送兵器。

    夏侯府中藏着夏侯星霜研制的大量巧器,这些巧器与寻常兵器不同,皆设置各种机关。通过拨动机关便可制敌于无形,打他们措手不及。

    家丁们不辱使命,将兵器扔到娘子身侧,便寻了空跑回院内。

    并非他们胆小怕事,夏侯星霜早已吩咐过。府外发生任何事皆有她来挡,家丁定要守住府门与夫人。

    夏侯星霜见到府中兵器送到,顿时心中有了底。

    腊梅那丫头还算机灵,所带出的兵器皆适合这些功夫底子差的百姓。

    夏侯星霜趁着机会将一小巧短管交由王夕瑶,嘱咐道“告知众人摒气,从管子粗端大力促吹,内有毒烟。”

    王夕瑶按照夏侯星霜吩咐,将众人聚在一处。他们本就是二人的辅助,帮忙处理已经受伤的残兵,且抱团杀敌胜算更大些,故始终聚在一处。

    待众人聚在身后,王夕瑶大喊一声“闭气”,众人皆掩住口鼻。青黄色毒气从管内瞬间涌出,弥散在周遭。

    东夷人并未理会此处弱兵,更不解王夕瑶闭气是何意。片刻后便毒烟入体,身体行动明显迟缓了些,力气仿若被抽空。

    夏侯星霜与敖谨行早有防范,并未吸入烟气。

    屏气将这队人马中最狂妄的首领斩杀,方才跑出烟瘴外获得些许喘息功夫。

    还好腊梅那丫头将解药也一并带来,放在另一处兵器的暗格中。夏侯星霜将药丸分了出去,众人放下掩住口鼻的手臂,将药物服下,终得大口喘息。

    此时,这不是战场胜似战场的方寸之地,变成了大晟百姓的屠戮场。看着地上脱力的东夷人,夏侯星霜看向身后众人问道“想报仇吗?他们本是里应外合,明日开城门放东夷王子屠城,今日我们将其斩杀,明日会王子。”

    众人方才厮杀中,因保命便顾忌不得许多,见兵器过来便去格挡。见同伴受威胁便去砍杀,此时面对如待宰羔羊的外敌,虽心中有恨,却对直面杀戮仍有些畏惧。

    王夕瑶最先走上前,朝着为这些送信之人,狠狠一□□了下去。口中念道“此人我认得,便是与秦老大多次进城劫掠之人。今日也是他送的信,我等在远处看得真真的。以后便不需你如此忙碌,下去歇着吧。”

    枪头从左胸口拔出,带出一条血柱,冲出一丈有余。

    众人大骇,却也似受了鼓舞般,握紧兵器上前。

    “仔细着寻寻,找一个合眼缘的替你们的兵器开刃。明日或许还有一战,南穆城的百姓,你们的亲人还依仗着你们。”敖谨行摇着折扇挥走面前的毒气,似在教人挑牲口般叮嘱。

    这句话总有些蛊惑的味道,夏侯星霜用手中长枪敲了敲敖谨行的小腿,待人看向自己,才轻声道“当日他们习武是为了防身,若无心思上沙场你切莫胁迫。”

    敖谨行微笑不语,眼中满是温柔。

    众人听闻夏侯星霜的话,停下脚步,郑重而严肃的齐声道“我愿上沙场。”

    每个人的声音都是拼尽全力嘶吼,也似为自己壮胆。

    言罢,众人举起手中兵器,向地上之人狠狠刺去。

    敖谨行看着眼前血水横飞的场景,不禁拉着夏侯星霜走远了些。

    此等残忍如炼狱般的场景,实在不适合一个柔弱的姑娘家看,哪怕这姑娘是方才厮杀中最凶的那个。

    他摇着折扇,看着血流了一地的场景,不由得感叹“这又何必呢?我们这些人本未上过沙场,今日偏要送来做靶子,真真的可怜见的。”

    夏侯星霜不觉得好笑,这人说风凉话还真是不分场合。

    片刻便处理完这些残兵,城外并不知此处发生的事情,今夜应该是太平的。

    夏侯星霜担忧母亲受到惊吓,忙着回府查看。便交代王夕瑶带着几人将知县大人放出来,并将今日之事如实告知。

    经此事,他们已知知县虽是胆小,但并非十恶不赦之人。尚有调教的余地,若是衙门布防,派兵增援,明日一战便尚有胜算。

    王夕瑶得令,便带着人回去。将几个伤员送回家中,其余人一起去了衙门。

    知县大人被困于牢中,蜷缩在角落,听见脚步声,又向内缩了缩,直到避无可避。

    见来人是城中百姓,不禁大骇,此时他已分不清敌友。于东夷来说,他并未听从安排开城门迎贺兰王子,已是得罪东夷人。于大晟百姓来说,为官多年,为民做主之事不多,还将大晟沦落为东夷的后院。

    这些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此时分不清外面的情形,他不知这些百姓是来救他,还是趁乱将他这个人人喊打的狗官直接送走。

    牢内灯光昏暗,王夕瑶费了好大劲才从一个幽暗的牢室中见到知县大人。见平日里坐在高堂上,受百姓跪拜的大老爷,此时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不禁心内郁结。

    大晟落到如此地步,便是贪生怕死之人太多。

    “张大人,我等是奉夏侯娘子之命前来救你。”她赶忙说明来意,否则知县大人恐怕早已吓破了胆。

    知县听闻是来营救,登时放下心。

    整理了身上的官服,朝着牢门大步走来。

    王夕瑶从已经倒地多时的狱卒手中捡起钥匙,打开牢门,扶着脚步尚有些踉跄的知县走出监牢。

    待大人回到衙门厅堂收拾妥当,才将今夜之事如实告知。

    知县闻言抚掌叫好,眼中却蓄满了泪。

    他从高堂之上走下,与王夕瑶同坐于堂下。

    声音低缓的诉说起自己也曾有过的凌云壮志,知县是南穆城商贾之家出身。但因世代从商,从未入仕,父亲觉得遗憾。便给他捐了个小官,本非他愿。

    自上任后也曾心存凌云志,欲平世间不公事。却不想为官之道他甚惑,治民之道他不通,如此如何为官。

    且东夷时不时来犯,他一无功夫,二无谋略,只能伏低做小,保了性命。也轻信东夷人不伤南穆城百姓的谎言,导致南穆城连年匪患。

    今日东夷要入主大晟,他无力固守南穆,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城池被贼人践踏,便修书南部守军,速来支援,只是不知信是否送出。若是守军不能前来,他便打算用府兵拼一拼,却不想自己被关入牢中。

    好在城中尚有义士,他为南穆城高兴,却也为自己悲哀。

    只是不知明日那二人可否带着百姓和府兵抵挡东夷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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