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杜若晴还是留了下来。带着恪儿在林子里修修枝叶,疏疏土,李子熟了便帮着采摘一些。闻伯在林前的小溪里还养了些鱼,恪儿喜欢水洒在身上凉凉的触感,闻伯便带着他到河里捉鱼打虾,有时候手里的鱼太滑太大,掉进水里的时候脸上溅满了大片的水花。不过恪儿反而喜欢这种互动,就好像是在和小伙伴们一块儿玩耍,只不过这些朋友整日躲在阴凉的水里罢了。

    其实这些活计并不复杂,只要施个法就行了,只不过闻伯看着母子俩初来乍到,不忍心拒绝罢了。也许在他们看来,只有埋头苦干能够消磨寂寞的时光,让漫长无助的等待能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学会与孤独共处也许是每个人必经的旅程,和平淡乏味的时光渐渐磨合,慢慢和解,即使结果并不是期待中那般美好的模样,所幸,最初的憧憬也不会那么快被消磨掉。

    只不过,有了“熟人”照应,青丘的少公主可就有了借口赖在这园子里不走了,起初闻伯还想着给她一顿教训,奈何相对和善的杜若晴几番劝说,替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主开脱,无奈之下,他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月柠近日还算安分,或许是受了杜若晴的开导,偶尔也会过来帮点小忙,顺带吞点跑腿费,总归不似先前那般肆无忌怛。

    某一日,月柠跑到杜若晴面前,支支吾吾地开口:“若晴姐姐,我们家那小阿荀今日烧得不那么厉害了,你.......想去看看吗,我嫂子和他都挺想见见你们的。”她口中的“阿荀”便是月澄那九十九岁的儿子,相当于人族孩童三、四个月大,阿荀生下来便多病爱闹,多半是随了他那体弱多病的母亲,他这孩子也敏感,不亲的人抱着必定会哭闹,是以自他出生以来,他的母亲常年不见外客,一直留在屋子里照料多病的儿子。听月柠说自他们来了之后,小阿荀的病情反而有所好转,他的母亲总算有些时间出门晒晒太阳了。听到这件事后,杜若晴抹了把汗,点头说好,后和闻伯打了声招呼,便去找恪儿了。

    时值晴午后,艳阳尚高照,杜若晴单手抱着晒到睁不开眼的恪儿,伸着另一只手替他挡着太阳,月柠看不下去了,三步并两步走到她的身边,身侧的阳光也没有那么灼热了。月柠啧啧叹道:“做母亲可真伟大,我肯定没有这个能耐,若晴姐姐,你这单手抱孩子的姿势,月柠除了佩服还是佩服。”杜若晴谦逊地摇了摇头,似不在意般答道:

    “比起其他,这算不得什么,再过一段时间,你就能经常见到了。”

    顺着石子路,三人在一座宫殿前停下,与人间金碧辉煌的皇宫不同,这座宫殿色泽古朴,不见琉璃,只见深木,细长斑驳的古柱上缠绕着紫藤花,宫殿四面绿意盈盈,偶有清风习习扑面,置身于此,竟也别有一番享受。

    殿前的侍女等候已久,见到客人后主动走近,伸手指引着方向,杜若晴随着轻车熟路的月柠向前走着,过不多久又出现了两名侍女,轻纱素裹,姿态曼妙,却又没有一丝脂粉气儿,若不说这里是青丘,杜若晴也无法想象九尾狐族的女子中居然也有如此超凡脱俗的长相。

    顺着云雾缭绕的长廊七弯八拐了许久,终于瞧见了一座若隐若现的小亭,走近一看,才发现此亭坐落于莲湖中央,荷叶受了水汽滋养,尽情舒展开来,亭中央坐着一名白衣女子,恰好抬头望向了杜若晴。

    “嫂嫂。”月柠牵着杜若晴的手,带着她踏过一片又一片荷叶,杜若晴和恪儿只觉新奇,每当碰一片荷叶,叶下便会泛起道道涟漪,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

    那名女子站了起来,杜若晴才发现她并非想象中那般弱不禁风,相反,她看起来很健康。白皙的脸上略有疲色,细长的双眼里却带着一丝狡黠和精明。端庄的姿态并未带来矫揉造作的不适,相反,即使是一袭素衣,她那雍容华贵的气度依旧难以掩盖。

    约莫是常年受水滋养,身子慢慢补了起来,起码杜若晴是看不出她哪里体弱多病的。

    她怀里的那个孩子皮肤尤其水嫩,眉眼柔顺,看着就像个女孩子,他专心致志地嗦着自己的手指,芙真无奈地笑了一下,随后对着杜若晴说:“这会儿倒还安静,一刻之前闹腾的不得了。”

    随后,她便换成了长辈的神情,对月柠说:“最近跟着若晴姐姐,没有闯祸吧?”

    “哪里有啊嫂子,月柠最近可乖了,比阿荀还要乖。”月柠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划过阿荀的鼻子,“你看,阿荀这次没有哭诶,他肯定也知道姐姐没有惹祸。”

    恪儿第一次看见婴儿,圆溜溜的眼睛一刻没有离开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孩。“阿荀,这是恪哥哥,你们长得一样可爱......”杜若晴带着恪儿走近了些,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下阿荀的脸,阿荀表情突变,随后便委屈地哭了起来,恪儿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耷拉下小脸蛋,抱紧了母亲的脖子。芙真立马慌张了起来,抱着脸色通红的阿荀便又是亲又是哄,杜若晴神色亦是紧张,移远了一些,小声开口道歉:“对不起。”

    “无事无事,这孩子就是这样的,连他爹都轻易沾不得,都没几个人忍得了,我赌他这辈子都找不着媳妇儿。”芙真一脸不耐烦地盯着不让人省心的儿子,动作却是有多轻便多轻。

    ……

    杜若晴生平第一次到见如此直爽的母亲,比起震惊,她更多的是羡慕和向往,习惯了隐忍,习惯了逆来顺受的说辞,她突然很想脱下这个僵硬的面具,她突然很想知道面具下的自己是怎样的,但是她想象不出来,只能傻傻地盯着芙真松弛而又恣意的样子。

    月柠发觉杜若晴的异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杜若晴恢复了正常的表情,笑着朝她摇了摇头。阿荀总算平静了下来,芙真深吸了一口气,后又满脸歉意地对杜若晴说:“真的不好意思啊,他还比较怕生,不过你们常来,他肯定就记得你们了,呵呵呵。”

    “多谢夫人款待,只是今日实在是叨扰了,阿荀哭了好大一会儿,估计也累了——”

    芙真一把拉住她,实在不好意思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又勉强聊了几句,二人这才分开。

    走出宫殿,太阳虽不似先前那般毒辣,霸道的阳光打在人脸上,依旧令人不适。“娘亲,对不起。”恪儿委屈巴巴地说。

    “没有关系,这不是你的错,恪儿不要难过,你小的时候也这样爱哭呢,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若晴姐姐,你也别难过,阿荀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哭的比刚才还要厉害,后来混熟了便也不哭不闹了……小孩都是这样的。”月柠安慰道。

    后来,月柠给杜若晴讲起了青丘的往事。讲到她的哥哥月澄是一只赤狐,却一眼爱上了一只白狐,并把她娶回了家,芙真怀孕的时候脾气暴躁,月澄不管怎样挨骂,都没有还过一句嘴,知道她是因为嫁给了五行完全相反的自己,身体才慢慢虚了下去,特地在门前殿内挖了一个又一个池子,种上芙真最喜欢的荷花。阿荀出生之后,芙真消瘦了不少,月澄即便是再忙都会每日赶回来给她煲鱼汤,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好在芙真的身子慢慢好了起来,阿荀也没有刚出生的时候那么难带了。

    “所以啊,别看我哥平时一副吊儿郎当游戏人间的花心样儿,可当真是一个情种,对嫂子也是真上心,起初我家嫂子看不上他,他就每天都赌人家门口......”月柠滔滔不绝地述说着他们的故事,杜若晴不禁感慨:没有偏爱,也就谈不上任性啊。

    不过,她不知道,那个偏爱她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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