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宴会过后,往往是沉寂的苍凉。有些人匆匆到来,又匆匆地离去,有些人在参加完宴会后便闷头不出,还有一些百无聊赖地四处闲逛,静静数着流逝的一刻又一刻。从白天到黑夜,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总之,沉静的晴空终于迎来了浓艳的晚霞,浮云翩迁,彩练当空,华彩谢幕后又终于迎来了黑夜的花火,总归是值得的。

    "我还是不去了吧,到时候那么多神仙,要是把你和我认出来了怎么办?"杜若晴抱着熟睡的恪儿,缓缓抚上他的脸庞。

    "到时大家都会消去气息,戴上面具,谁也不认识谁。"星复静静坐在一旁,漆黑的眼睛盯着杜若晴眉尖的碎发。

    "即便如此,你穿着这么件显眼的衣服,身材又如此高大,人家就算不看你的脸都能认得出来。"杜若晴转过头来,秀丽的脸庞上已然快要藏不住笑意。

    星复正色,理了理袖口,刹那间,华美的外袍消失,只余下一件朴素却飘逸的长衫,这副褪下了万千光环的样子,让杜若晴好像回到了初见他的那一天:"这有何难,换一件衣服就行了。"星复的眼底也没有了天神的淡漠,仿佛他只是万千尘世中的一介凡人,也有着喜怒哀乐,也有着对爱的渴望。

    杜若晴收回了眼神,漫不经心地咳了两声,最后才开口道:"既然你是有备而来,那我去还不好?"

    月柠应该也在,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尽早将这些告诉她比较好,总别引起些误会了,杜若晴心想。

    "在想什么呢?"不知何时,星复已经戴上了火狐面具,熟悉的脸突然被替代,杜若晴被吓得抖了一下,美目微睁,身子后倾,眼看就要倒在床上,只见星复一把揽住杜若晴,面具后传出轻微的笑声。

    "你、你莫要吓我,魂儿都要飞了。"杜若晴赶紧将尚未被惊醒的恪儿放在床上,拉起被褥盖住了他的胸口。

    "快开始了,等下人很多,怕要挤不进去了。"说着,星复的手上突然变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火狐面具,杜若晴正要伸手去拿,星复却已轻柔地将它放到她的脸上,温暖的触感,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杜若晴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晴儿?"一把牵起杜若晴的手,星复仿佛隔着面具,向她诉说了千言万语,她只知道,他们穿过了如度林风,跨过了千碧袤野,一路凝望着夜上的星空,定定停在了那冲天的焰火前,恍然间回复了心神。

    人头攒动,如痴如迷。

    青丘的人和青丘的景在她眼底是不同的,毕竟一个如火般绚丽,另一个则如水般简静。面前的一切似乎都被跃动的红光熔铸在一起,转眼间他们便从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桃源走进了人声鼎沸的市井中央。

    同样是火,它可以是和父亲偷偷溜出去的那个夜晚,也可以是那不堪回首,化为焦土的深宅。炙热的火光印到脸上,杜若晴望见了数十张渐渐淡去的脸庞,那一刻,她并没有想象中的热血沸腾,有的只是若有所失的怅惘,她突然想回到长安了,即便那是她永远也回不去的家乡,那个承载着她所有仇恨的地方。

    星复将她拉得更近了一点,火狐面具几乎要凑上她的脸,几位神仙无意间擦过了杜若晴的肩膀,不远处的花火升得越来越高,身旁的人不知不觉便开始鼓动起来。

    “晴儿,我们挤进去,这里人多。”星复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好。”杜若晴主动牵起了星复的手,找准空隙便冲了进去,视野反而更加开阔了。

    大家都带着一样的面具,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再是白天那样引人注目,反而是刻意收敛了起来,星复所言的确不假,大家都不想让别人认出自己,都只想专注于眼前的世界。

    也可能是,白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此刻正在在另一个地方,进行着唇枪口剑的争辩,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推敲揣摩上面。

    那星复呢?

    杜若晴正处于沉思间,星复突然拉起她的右手,她顺着看了过去,星复正盯着篝火,明光照脸正风华。

    “来都来了,还不舞一上一曲吗?”期待的语气。

    “我会骑马射箭,懂诗书音律,”杜若晴低头躲避火光,“但是不会跳舞,一点也不会。”

    “我也不会,我们可以现在学,跳错了也没人会笑。”

    “你在说些什么,他们也只是随便动一动罢了。”

    周围越来越喧嚣。

    “那就是了,他们怎么动,我们就怎么动,要不然就这样站在这里,反而更多人会看了。”

    杜若晴环顾四周,那些所谓的“跳舞”也不过是四处跑动,踢踢腿牵牵手罢了,好像和人间没有什么两样。

    一言不发,杜若晴拉着星复生疏地转了个圈,火狐面具寂然无声,却能感受到他面具下的滚烫爱意,星复轻轻地搂着杜若晴,步伐毫无章法,而态度可圈可点,起码看得出来他是沉浸于当下的。

    既然迈出了第一步,那么接下来的步子也就没有那么拘谨了,二人面对着面,互相模仿对方的动作,实在忍不住了,便抱住对方大笑一场。反正周围的人都是这样干的,谁都不是什么行家,图个乐子就好了。

    远远望去,篝火外的人群似乎分成了好几个部分,大体上还算和谐,左看右看却都有些滑稽,全然只把喷涌着火星的高台当成了摆设,让这股热闹少了点“人”味儿。

    不知是谁发觉了这处异样,在火堆旁大喊了一声:

    “各玩各的多没意思,咱们围起来一块儿玩才有味道。”

    就在这时,杜若晴在交错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换上了火红的长裙,长发齐腰,烈焰般的面具似已与她的一举一动融为一体,相处数十天,这个身形她绝对不会认错。她的身旁站着一名高大瘦削的少年,二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月柠将脸几乎贴向了他,似乎在说些什么。

    混乱的人流逐渐分成了一个又一个圈,如涟漪一般一层一层扩大,受着身旁的牵动,杜若晴和星复顺着感觉走了起来,炽热的流一阵一阵地冲到脸上,大块的星火突地向外冒,与细碎的烟花相比,竟也别有一分震撼。

    只不过,待到杜若晴再转过头来时,那对人影已然消失了。

    “这个场景,是不是很像那晚的烟花?”星复突然问道。

    如花般绽放,又倏忽间散去,其实那天的烟花有多美并不重要,真正值得铭记的是夜下并肩的他们。

    “记得,我怎么会忘呢?”

    牵手时的悸动,呼出来的气息交织缠绵,那时的她醉的很深,脑子却异常清醒,烟火人间,还可以是这副模样……

    陌生的面具,熟悉的体温,似真似幻的世界,还有被爱包裹的感觉。

    “很美,很幸福。”

    燥热的火光渐行渐远,一对人影在幽微的袤野中奔跑。

    二人都戴着火狐面具,少女一袭红衣,长发飘然,少年只穿着一件宽松破旧的道袍,发间夹杂着几缕银丝。

    少女牵着少年的手,用力地迈开步子,穿过窸窣的绿草,身后的少年却只是被动地跑着,没有被握住的手紧紧攥着一把葱绿的草药。

    "现、现在要去哪里?"少年怯怯地开口。

    "当然是送你回家。"月柠忽的转头,少年只能看见一个冰冷的面具。

    不知跑了多久,二人钻进了先前的那片竹林,林中一片漆黑,少年有些看不清,然而月柠并未慢下脚步,他只能尽力避开突然窜出来的树影。

    月柠在一株修竹前突然停下,少年险些撞上了急刹车的月柠。

    "你干什么?"

    "小道士,你可还记得这里。"月柠背对着他,一束月光拨开稀疏的竹枝,流泻在她如云的长发上。

    那小道士在黑夜中朝四周扫了一眼,很快便收住了眼神,这个地方似曾相识,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突然,他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竹篓。

    "噢,是不是刚刚......"

    "没错,就是刚才我和你见面的地方。"月柠转过身来,一把摘下了火狐面具,柔和的月光却让那小道士看清了她眼底的倔强。

    "怎、怎、怎么了?"少年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紧攥着草药的手微微发汗,脊背堪堪抵住了冷硬的竹子。

    "没什么,"月柠伸出白皙的手,缓缓摘下了他的面具,秀气的脸庞已经通红了。"认识了这么久,总该知道一下名字吧。"

    "名字?"小道士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大脑飞速地运转,还是不知道这位美丽的少女的话里还有些什么意思。

    "我,我叫邱离。"

    "邱离,邱离,"月柠轻轻地念着这两个字,每一次都沾染着不同的情绪。

    "我叫月柠,刚刚那个地方,是我的家,但是我马上就要离开它了。"

    "啊,为什么,你不喜欢吗,还是家里人待你不好?"

    "不,不是......"月柠盯着邱离深邃忧郁的双眼,上挑的凤眼渐渐迷离起来。

    "阿离,你觉得我怎样?"

    "你,"邱离终于躲不下去了,睫毛轻轻地覆下,乌黑明亮的眼瞳定在了她如桃花瓣般嫣红的脸颊上,

    "你,很美。"

    "亲我一下好吗?"

    "我真的......很喜欢你。"

    邱离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个娇艳如花的少女,月柠的眼眶已经湿润,眼瞳里不时泛出暗红的光,好似被迷住似的,邱离的眼底突然闪过一丝恨意,不自觉地捧起了月柠的脸,一股脑地吻了上去。

    衣料摩挲出沙沙的声响,月柠仰着头迎合将要失控的少年,一双白皙的手慢慢地滑向他的腰前,轻轻解开了邱离的衣带。

    少年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把搂住了毫无反抗之力的月柠,被汗浸湿的药草轻轻落下,月柠顺势倒入他的怀中,嘴唇分开之后,二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蔓延着不自然的潮红。

    看着邱离不知所措的样子,月柠再一次凑了上去,这一次邱离没有躲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的她的后脑勺,旋身将月柠抵在了树干上,月柠索性拉开了他那破旧的道袍,邱离的身子颤了一下,再也顾不得太多,低头咬住了月柠的嘴唇,另一只手在她的后背试探,高大瘦削的身躯缓缓欺了上来。

    月柠没有丝毫的抵抗。

    远处的篝火,也早已与漫漫的长夜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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