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那些被召的三十六名高僧便开始大作佛事。

    依照旧例,僧徒先是奏请皇帝大赦罪囚,以符佛天慈悲之意。不花、即烈和撒梯是第一批免罪的人;随后,连同那些十恶不赦的罪人,也都一律被释放了出来。致使含冤负屈之人不能复仇,而那些奸险作恶之徒却逍遥法外。

    【一】《读曲歌.其二十五-首联》佚名

    芳萱初生时,知是无忧草。

    佛教常以三、七为数,所以设立道场一般以七天为一周期做佛事。

    在前六天的时间里,皇帝也与众僧一样,天天待在斋堂里诵经念佛,这可把皇帝累得够呛。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七天,皇帝便选了一处比较暖和的皇庭西苑进行最后一天的建醮。

    那幢古香精美的殿舍在修竹茂林的掩映之下,烟雾缭绕,如同仙境一般,金鼓钟磬之声隐隐传出。只见皇帝身穿佛袍,肃然端坐在斋堂的中央,缓缓地敲磬诵经。

    连着几天重复着这种枯燥无聊的操作,皇帝也真是累坏了。还好,今天有那么多的太监宫女伺候在身边,比起那些和尚们还是轻松了许多。

    诵读了一上午的经卷,皇帝的精气神渐渐有些困乏,但见他敲磬的节奏慢了下来,渐渐便进入了梦乡。

    人,他是睡着了,但潜意识里还在做作----小木锤还在敲着,结果敲错了地方,木锤没有敲到磬上,而是落空了,敲到了旁边的桌子上。人也失去了平衡,差点从椅子上给摔下来。

    和尚们都在闭目诵经,并没有看到这滑稽的一幕;可太监们却大惊失色,当然不是怕神灵报复,而是怕皇帝迁怒于他们,便都纷纷低着头,没有一个敢去仰视的,就当没看见一般;那些伺候在身边的宫女们,都感觉好笑,个个使劲憋住劲儿,竟没有一人敢吱声儿的。

    突然,一个极为不和谐的笑声传了过来,和尚们立即停止了诵经,全都向声音的源头看去。

    只见一个小宫女,小脸儿憋得通红,也可能实在是没忍住,竟然放声大笑起来。也许她进宫不久,也许是年纪小的缘故,反正是傻傻的小姑娘好像一点儿心机也没有。这种场合,竟敢在佛堂上脆生生地笑,其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皇帝好像也被这笑声惊醒了。

    他慢慢睁开了双眼,死盯着那小宫女看,发现她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心里纳闷:为何这般小的女子,就召进宫来?一走神,便盯着那小宫女的时间就长了一些。

    皇帝越不说话,众人越是害怕,还以为皇上这次是真动怒了。瞬间,斋堂里变得异常地安静,空气也似凝固了一样。

    太监和宫女们把头压得更低了,心里都凉凉的,低呼道:“这下可闯大祸了,这个挨千刀的小死婢,皇上一定会将她杖毙的!弄不好,皇上一生气,会大开杀戒,祸及无辜……”

    定格了很长时间,皇上突然站起身来,拿着金杵,一步一步走下了莲台。

    怎么,皇上是要用金杵捶死她?

    只见那小宫女的脸,瞬时吓得苍白,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瑟瑟地抖个不停。

    不料,皇帝走到小宫女的身边却蹲了下来,双手拉着她站起来,用杵尖顶起了她的下颌,将她的头抬得很高,使小宫女的眼睛与他对视。

    小宫女怯怯地不敢看皇上,越是不敢看,皇帝越把她的头顶得越高,那身子弯曲的,就像一个蒙古文字……

    突然,皇帝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声,仿佛是在学刚才小宫女的笑,只是没有小宫女的爽朗与天真。笑过以后,皇帝就把手中的金杵放进小宫女的手里,又轻声说了三个字----一尔乐。随后,就优哉游哉地迈出了斋堂的大门。

    太监和宫女赶紧跟了出去,只剩下手拿金杵站在斋堂中不知所措的小宫女和一群看得瞠目结舌的老和尚……

    恍惚间,一太监来到斋堂。

    他宣旨道:“皇上有旨,宣奇承娘去往御书房侍奉。”

    奇承娘一听,是侍奉,不是杀头或打板子,便高兴得一个“马高”就跳出斋堂,撒腿就跑。

    老太监在背后喊她:“你去见皇上,拿着个金杵干什么?”

    奇承娘又转身跑回了斋堂,放下了金杵又跑。

    老太监紧跟其后,朝她喊:“御书房在东边,你往西跑什么?”

    奇承娘头也不回地说:“我去换件衣裳。”

    看着奇承娘像小兔子一样蹦跳,老太监笑道:“你就是换再厚实的衣裤,打板子,也是要扒光了才能打屁股的……”

    【二】《读曲歌.其二十五-尾联》佚名

    双眉画未成,那能就郎抱。

    奇承娘换了新装,来到了御书房,看见一年轻的书生正在教皇帝读汉诗。

    那后生,承娘以前听说过,他就是状元郎----达普化。

    速哥答里贵妃因为喜欢诗词,皇帝就像投其所好,也想学写几首唐诗宋词,就想找一位汉蒙皆通的文学老师。

    皇帝认为,当朝状元应该是最有学问的人。所以,就把达普化从集贤院调到了秘书监做了一名“著作郎史”。

    见奇承娘悄悄地进来,达普化便跟皇帝说:“陛下,奇承娘来了。”

    皇帝坐在龙椅上头也不抬地说:“小小年纪,怎么还让朕一请再请呀!?”

    看见奇承娘没有一点儿反应,达普化便知她可能不懂蒙语,就为她翻译道:“皇上问你,为何你迟迟不来?”

    奇承娘说:“奴家一听到旨意,就跑来了,只是顺便回去换了一件衣服。”

    皇帝抬头看了承娘一眼,笑道:“呵,还回去描了描眉毛。”

    奇承娘羞涩道:“第一次见皇上,总得显得庄重一些么~”

    “这是第二次见面…刚才在斋堂里…才是第一次……”皇帝忽然想起了什么,“刚才在斋堂里,朕跟你说----跟我来!你为何站着不动?”

    “皇上,您,您说过么?”

    达普化翻译道:“‘一尔乐’是蒙语,就是‘跟我来’的意思。”

    “噢~,这‘一、二、乐’是蒙语呀~”承娘大笑道,“我还以为,皇上是喊着号子让我 ‘乐’呢!”

    一句话,又把皇帝逗得哈哈大笑,他抬手唤承娘到他身边来。

    当承娘走到了龙椅边上,皇帝一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放在自己腿上,教着她写起了蒙文----“跟我来”。

    达普化识趣地悄没声地退出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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