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您这是去哪里啊?”回廊之上,飞鸿小心翼翼追在大步流星的卫岚玉身后,干巴巴的问。

    卫岚玉长身玉立,足下自成风:“和你一个叛徒有什么去处可言!”

    被拂了满面冷风的飞鸿厚着脸皮跟了上去:“……少爷,别介啊!”

    卫岚玉径直抵达——宵金巷。

    巍都中有名披着风雅名头的花街,其中赌坊,红楼,人牙集市应有尽有,邻接平头百姓聚集之地,百官不沾,绅党不入,不能谓之下九流,却也上不得大台面。

    卫岚玉来此地,是为一个目的——散心。

    静河边,枯柳下的雅阁之中人影攒动,卫岚玉只是路过一瞬便被说书人勾过去了耳朵。

    “啪!”那素衣白胡子老者拿起拍案木重叩在桌面上,一手拎起壶热酒仰头豪饮一口后,目视众人开讲:“话说,今儿个梵山围猎,倒是生了一桩令人叹怒之事儿。”

    卫岚玉停下脚步。

    今日的事儿,晚上就开始在坊间议论了?

    “昨日梵山一猎,新科状元赵郎拔的头筹……”

    雅阁喧嚣至白日,流言蜚语已传遍都城。

    昨夜后半小雨如沐,纪国公府被洗一新,大清早纪瑞灵的别春居外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她正被丫鬟拥着对镜梳妆,房门陡然被推开,来人气喘吁吁,神情慌张又震怒,像是碰见了什么塌天大事儿。

    “小姐,不好了,今儿个都中传起了一则流言……”说道流言的内容,丫鬟微桃吞吞吐吐,面因愤怒而粉红。

    “有什么直言便是。”纪瑞灵看着铜镜那如云叠起的乌黑发髻,衬得她面容愈发高贵逼人,脖颈白皙修长。

    身后垂落的发丝更是如绸缎般柔顺光亮。

    “他们……他们说,赵状元爱慕公主,但是小姐因昔年赵状元在咱们府上的授业之恩,挟恩以报非纠缠赵状元,还说…还说小姐因爱生恨,故意刁难赵状元……纪国公府气量狭小不容人,仗着皇后娘娘和太子之势,欺人太甚,甚至…甚至记恨四皇子和贵妃,所以更加纠缠不放。”

    总之,一传十,十穿百,遍遍生新章。

    纪瑞灵捏着发丝的手一顿,而后轻笑:“仪献真是,手段越发低劣了。”

    竟然连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

    看来,她昨夜确实是被气的不轻。

    “小姐,若仍由流言发酵下去,只怕是会引起御史台那边参咱们府上一本。”纪瑞灵的贴身丫鬟微梨一边替其簪金钗,一边贴耳道。

    御史台那边几个四皇子党的狗,怎么会放任这个机会不发难呢?

    丫鬟:“陛下宠爱贵妃,难保不会听信谗言。”

    “嗯!”纪瑞灵当然知道在这个关头,绝对不能出事儿:“去寻管家,让他准备今日就去讨债去。”

    “是!”传信的外套领命退了出去,放门口却瞧见了松寿院的小厮正从远在而来。

    对着来人小厮微微行礼。

    小厮:“微桃姑娘,大小姐可起身了。”

    微桃:“大小姐正在梳妆。”

    小厮:“还望微桃姑娘通传一声,公爷爷和世子爷在松寿院等着小姐前去请安。”

    微桃一惊,心道定然是公爷和世子爷知晓外面的流言了:“是,我这就去通传。”

    ……

    松木修剪有秩,为松寿堂增添了几分威严。

    踏进礼堂,纪瑞灵便瞧见落日飞鹤松木青山图前坐着的两位男子。

    主位上的男子约莫花甲之上,发中夹杂着白发,可神采炯然眼利如鹰,一袭朱红鹤纹官服,不怒自威。

    而他左手下坐男子,身披绿袍,绣山水竹纹,四十出头,看见她时眉眼带笑,异常慈爱。

    纪瑞灵上前一一施礼:“见过祖父,伯父。”

    “在家中,不必多礼。”纪国公声如山钟:“昨日踏芳宴上之事,我已知晓,一切都交由管家去做便是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在纪国公的声音中,听不出惋惜或是生气。

    他自出生便是世子位,戎马半生归来,长女入住中宫,外孙尊至太子,经历过的一切难以想象,对于一个被扶持的小子的背叛,他还不放在心上。

    “祖父,孙儿想亲自前去瞧瞧。”纪瑞灵想到了什么,有些头疼:“赵端砚此人在家学时低调谨慎,不显山露水,如今一朝咬人,想必背后的文章并不简单。”

    赵端砚是个聪明人,她不信他身在曹营会轻易跳去汉,这背后必然大有文章。

    世子爷捻起茶盏,眉眼也稍显无奈。

    纪瑞灵知道以爷爷和大伯的聪慧,定然是早已猜到。

    ”你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太子远在江陵赈灾,贵妃又虎视眈眈,未免夜长梦多你的婚事必须得尽早提上日程。”纪世子欲言又止:

    “只是那来自桑中的卫氏,底蕴太薄……”

    怕经不住事儿。

    可思来想去,又觉得是谁都没有什么差别!

    纪瑞灵的生父生母,驻守边境十年余,她自小由世子和世子妃养大,名虽是侄女,却形如长女。

    “伯父,祖父,纪家门厅至今已荣耀至极,并不需要锦上添花,卫氏底蕴在单薄有了我纪国公府为后台,便不薄了……”纪瑞灵灿然一笑:“至于您们所担忧之事儿,孙女倒是有不同的见解。”

    “哦,说来听听。”纪国公抬眸。

    “回禀祖父,婚姻大事儿于孙女而言,看的并非门厅,而在于人,卫氏虽出身商贾,可卫岚玉却敢于踏芳宴上三拒孙女,可见其风骨,门庭易得,风骨却难寻。”在者,她还没有玩够。

    纪世子拍了拍桌子:“这风骨若是对你,不如未有风骨。”

    纪瑞灵上前一步:“伯父,他有风骨,我亦有手段,我能降伏最烈的马儿,亦能让山风向我。”

    她生在纪国公府,上天注定她有任性妄为的权利。

    “哎……”世子爷看向纪国公。

    婚姻大事和降伏烈马岂能相同!

    纪国公目带欣赏:“灵儿之志深得我心,若在疆场,不比他人逊色。”

    只是可惜,她被作为质子,扣在都城之中。

    “祖父这是同意了?”纪瑞灵就知道纪国公会同意的。

    “你心之所向,祖父阻拦得了吗,你父母驻守边疆十载未归,祖父多年来对你总余愧疚多,本该为你仔细择一良人,只是时不待人,但你放心,无论日后如何,你都是公府嫡长孙女,有祖父和你伯父在一天,定会为你撑腰。”纪国公说起那在外十年的二子目露惆怅。

    世间总是亏缺多,圆满少,事事难得如意。

    他千般打算,万般谋划,终究还是让灵儿尽尝这不圆满之涩果。

    “祖父不必多虑,孙儿定不会委屈自己。”纪瑞灵上前托起一旁的朝冠,递给纪国公:“祖父在不去,朝会便要迟到了,太子巡视江陵不在朝堂,四皇子一党盯的正紧呢,如今殿下只有倚仗祖父了!”

    纪国公接过朝冠:“做你想做之事儿去吧!”

    “多谢祖父。”

    纪国公离开后,纪世子打探问道:“你可是真对那卫郎有意?”

    从前,可没见她对谁如此维护。

    对,便是维护!

    纪瑞灵露出锋利棱角:“伯父你可不知,那卫郎不仅当众拒我三回,还说我是蔫坏虎狼心,以权压人,那我就必得让他瞧瞧,什么叫做真正的以权压人!”

    “……你……你这不是胡闹!”世子爷一甩大袖。

    “伯父,祖父可是已经同意了。”

    “……”世子爷在不愿意,也只好妥协:“你想想怎么和你伯娘说吧!我是管不了你了。”

    纪瑞灵:“伯父放心,伯娘也会同意的。”

    世子爷冷哼一声,卷着云袖离开了。

    “小姐,人和马车管家已经安排妥善了。”微梨从门外摸了进来。

    “走,咱们去瞧瞧讨债去吧!”

    ……

    纪国公府的马车大摇大摆的驶入文升巷,闻风而来的百姓早已将巷子堵了个水泄不通,好在是无人敢拦公府的马车,一路倒是畅通无阻。

    “传闻竟是真的,这纪国公府还真上门要钱来了?”

    “这不是欺负孤儿寡母吗,就因为赵家那孩子心悦公主,纪小姐就如此步步紧逼,可强扭的瓜不甜呢?”

    “赵状元如今已是官身纪小姐就如此跋扈刁难,那寻常百姓岂非更不放在眼里,纪国公府好大的官威啊!”

    “哎,赵家那孩子我见过,是个好孩子,可惜父亲早亡,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考上了状元,如今…哎…没有天理王法了。”

    “可…这难道不是赵端砚…先毁约的吗?”

    人家培养了他一翻,他转头就上了对头的船。

    这也不光明啊!

    “你这话说的,纪小姐和赵状元又没有许下婚约,难道当初是赵家同纪国公府约定了赵状元必须娶纪小姐,不娶便要将一切收回?如此这般,纪国公的女儿难道是有什么龌龊,嫁不出去了不成!”

    “是啊…是啊…”

    马车内,微桃听见这话气的恨不能出去撕烂这些人的嘴:

    “胡说八道些什么,竟然敢侮辱小姐的名声。”

    “急什么!”纪瑞灵缓缓开口,情绪未受半分影响:“名声这种东西,一时好一时坏,你且看着,接下来还有好戏呢?”

    “用人心来压我们,只可惜,人心有如墙头草,风向哪吹哪方倒,穷者怜之,达者恨之。”

    是谁的刀。

    还未可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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