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殿外,新栽下的菩提树上已挂上了祈福红绸,红绸在风中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树下是一改跋扈模样的顺贵妃。

    “娘娘,陛下几个时辰前刚服了仙丹,这会儿正睡的沉,娘娘来的不是时候了。”

    顺贵妃对贴身丫鬟给了个眼色,丫鬟从袖中掏出了巴掌大的翡翠塞进仙师的手里,说着好话:“小仙师,我家娘娘几日未曾见倒陛下了,心中甚为思念,您高抬贵手让娘娘进去瞧瞧陛下。”

    小仙师握住手中的冰冷,犹豫着要将东西还回去:“阿弥陀佛…”

    丫鬟一把抓住小仙师的手,将其五指紧贴在翡翠上,蛊惑道:“您放心。我家娘娘就是进去瞧瞧陛下,绝不会惊扰了陛下的好梦,小仙师是为了陛下着想,我家娘娘同样也是啊!还请仙师体谅我家娘娘的一片苦心,这小玩意儿不值钱的。”

    小仙师看着丫鬟的眼睛,手里冰凉光滑,手感极好。

    这哪里是什么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啊。

    小仙师挣开丫鬟的手,手紧扣着翡翠缩进袖中,他做贼心虚地看了看周围后让出道路,眼珠盯着地面不停地转动:“娘娘请。”

    想来,他也是第一次干些这种事。

    丫鬟:“多谢小仙师了。”

    小仙师低头不语。

    顺贵妃捏着手帕撇了眼小仙师后扭着越过他,踏上菩提殿层层阶梯。

    嘎吱——

    她推开正殿房门,房中风掀起满室经幡,满殿神佛奉于神龛之上,数不尽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

    顺贵妃被吓的停在门口,假动作掩饰心中恐惧。

    她伸头探脑朝经幡后看去却猝不及防的对上几双苍陇的目光。

    是殿中的几位大师!

    顺贵妃慌忙缩了回来,回想着方才那一幕,她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佛龛之下放着一张柳木八卦床,周围点着一圈蜡烛,蜡烛外围坐着三个和尚诵经。

    她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地骂道:皇帝是有病不成。

    竟然让那几个老和尚围着他诵经!

    她转身带上殿门,走下阶梯。

    丫鬟扶着微微颤抖的顺贵妃:“娘娘,陛下如何了。”

    顺贵妃看了眼一旁的小仙师,撑起笑容:“陛下睡的正沉,即然看过了,那本宫就不打扰了。”

    小仙师目送主仆二人相携离开。

    四皇子妃早已在宫门口候着。

    见人出来,她迎上前:“母妃。”

    顺贵妃一脸晦气地甩了甩手帕:“本宫便说你多想,陛下正睡着呢!”

    一屋子怪味不说,还有那些东西。

    简直是晦气。

    四皇子妃凝眸,心情跌宕到了谷底:“方才下人来禀,纪瑞灵既不曾去坤元宫,也不曾出宫,而我兄长也不见了。”

    这里面必定有鬼,可是这鬼,不是陛下,不是皇后,不是太子,会是谁呢?

    偌大的皇宫,她想不出是谁。

    顺贵妃闷声说:“在找找吧!”

    四皇子妃也只能如此了。

    日落斜阳,天色暗淡。

    纪国公府府中也因纪瑞灵迟迟未归而燥动了起来。

    世子妃看着从宫中归来的微桃:“怎你一人回来,大小姐可是在坤元宫!”

    纪瑞灵偶尔会留宿坤元宫陪伴皇后她们以为这次也是这般。

    微桃白着脸喘着气,摇头:“小姐今日未去娘娘宫中,可我问了宫门侍卫,他们说小姐未曾出宫,现在怎么办啊。”

    世子妃心颤颤地转头看向纪国公府和世子:“父亲,世子!”

    这没在坤元宫又没有出宫,她…她能去那里呢?

    纪昀渟大手捏着膝盖,收紧:“贵妃难道如此胆大妄为!”

    纪国公沉着脸,紧皱的眉头,暴露了他的担忧。

    “太子殿下已经入宫了。”微桃继续道:“奴婢还听说,四皇子妃的兄长,骆翊骆统领也在宫中走失了,四皇子妃将皇宫都快翻干净了,最后…最后在御花园的荷花池里找到了骆统领的尸体。”

    她和微梨她们打听到这里时,便知晓小姐恐怕是出了大事儿了,这才回来禀报。

    “什么!”世子妃再也坐不住了,挺着大肚子:“不行,我得入宫。”

    纪昀渟和国公爷都是外男,夜里入宫不合规矩,只有她才能入宫。

    “不可。”纪国公府看着儿媳的肚子:“宫中是和情形还未可知,你身怀六甲入宫太过危险,太子殿下既已入宫,便会护灵儿周全。”

    无论宫里如何,世子妃都不方便入宫。

    “那就靠太子一人吗,父亲!”世子妃嘶声说:“顺贵妃记恨仪献公主受伤一事儿,怕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灵儿,那骆统领死在宫里,和灵儿失踪自然是脱不了干系的!”

    “如今谁人不知后宫贵妃一人独大,她要是不肯放人,若是太子殿下一时冲动,那岂不是雪上加霜。”

    后宫里的伎俩,便是低下多肮脏,面上也会维持的花团锦簇,可正是这种人一眼看破的窗户纸,没有证据是无法戳破的。

    太子殿下在乎灵儿,怕是今夜宫里会出大事儿。

    纪昀渟看着担忧地妻子:“那你挺着肚子进了宫,不也在雪上加霜吗,若你出了什么事儿,我们,太子,灵儿,难道就不伤心,不担忧了吗?”

    “我…”世子妃哑口无声地看着自己的肚子。

    房中寂静良久。

    纪国公起身:“取我的官服来。”

    世子妃和纪昀渟同时出声:“父亲!”

    纪国公:“此事症结还在陛下,我进宫求见陛下。”

    披着暮色,纪国公的马车驶离公府,去往皇宫。

    ……

    闹市二楼雅阁,卫岚玉垂眸看向匆匆驰过的马车,那车上挂着纪氏族徽,他一眼认了出来。

    “这是纪国公府的马车?”

    他看了眼天,又看向马车的方向,不解说:“天都快黑了,怎么还要入宫!”

    睿王次子萧州手指提着酒壶,闻声看过去,从后车窗镂空出瞧见了车内主人的轮廓。

    “像是纪国公!可能是宫中传召吧!”萧州垂眸盖住眼底的神色,抬手往卫岚玉的酒杯中斟酒:“来,卫兄,咱们喝咱们的。”

    “从前在书院里,多有得罪,不过男人之前争强斗胜那是寻常事儿,还望卫兄莫往心里去。”

    最重要的是,不要向纪大小姐和太子告状。

    他和纪瑞灵也是自幼相识,纪瑞灵和仪献斗法没少殃及池鱼,他对这两人敬而远之,一向不得罪。

    可自从陛下赐婚了纪瑞灵和卫岚玉,他是一晚上没睡好,辗转反复都是当年在书院里…的小摩擦。

    卫岚玉端着萧州递过来的酒杯,放在嘴边却没有喝下去,而是继续问:“宫中传召,可有什么说法吗?”

    萧州摊手:“说法?这我怎么知道。”

    他就是一个闲杂皇室,他父王虽同陛下是手足,但毕竟不是一个母亲,实在是说不上什么话。

    要不然他也不会怕纪瑞灵一个女人了。

    说完,萧州又凑了上去,神神秘秘地说:“不过嘛,卫兄要是想知道,打听一下消息我还是能做到的,只是这个…”

    萧州搓了搓手指,不言而喻。

    他要钱!

    卫岚玉看着萧州的表情一言难尽:“…你好歹是宗室子。”

    不以为耻,萧州反而意味深长地劝诫:“卫兄,我这是为你着想,现在钱该花就花,在过些时日啊,你有钱都不见得有命花。”

    卫岚玉:“……”

    萧州:“卫兄,考虑的怎么样。”

    卫岚玉:“一百两。”

    “纪大小姐就值这些!”萧州一副那可是你媳妇的震惊和鄙夷。

    还好意思说他!

    卫岚玉眯了眯眼:“等等,你刚还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又纪小姐了!

    看你知道的挺多啊。

    萧州尴尬的摸了摸头顶的玉冠,装出一副玉树临风的模样,臭屁:“好歹我也是个宗亲。”

    卫岚玉嫌弃的移开目光:“五百两,不要拉倒!”

    萧州:“要要要。”

    卫岚玉抽出银票啪地摆在萧州面前:“那就讲。”

    萧州手指刚摸向银票,卫岚玉一把按住,一字一字地说:“讲完,在拿!”

    萧州看着冷脸的卫岚玉,汕汕地缩回了手,开始说了起来:“昨夜公主受伤,今天贵妃就宣了纪瑞灵进宫,我来的时候听说,宫里出了大乱子,禁军统领和纪瑞灵双双失踪了。”

    说到这里,萧州靠近卫岚玉,压低声线说:“禁军统领可是四皇子妃的亲哥哥,怎么会和纪瑞灵同时失踪呢,想必这其中定然有大文章。”

    可惜,什么大文章,他暂时还没有摸清楚,有点儿可惜。

    早知道这些消息还能换钱,他一定打听地清清楚楚在出来。

    萧州讲的还不如外面鸟叫的思绪清楚,卫岚玉总结道:“你是说,纪瑞灵失踪了,并且可能是顺贵妃下的手。”

    所以纪国公才会在这个时辰入宫。

    萧州听见这话连忙撇清关系:“你…是你讲的,不是我说的啊。”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纪瑞灵失踪和顺贵妃有关。

    卫岚玉瞧他那怂样,伸手将银票抽回一大半。

    萧州拦都拦不住:“你这是干嘛,不讲信用。”

    “信用,也得值得啊,你那点消息就想坑我五百两,当我冤大头呢!”卫岚玉起身,冲出雅间,想要让飞鸿去打听打听消息,出了门看见门口只有萧州的下人时才想起来飞鸿还被关着。

    他又转身回到房间,将抽出来的银票扔到了萧州面前:“让你的人在去纪国公府打探打探,然后,你想办法把我弄进宫。”

    正高兴收钱的萧州听见后半段,吓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哥,那是皇宫,你疯了吧!”

    又不是赌场后院。

    是他想进就能进的吗?

    “哎不对啊,你不是挺讨厌纪瑞灵的吗?她出事儿了,你不放鞭炮庆祝,竟然还想着冒险入宫?你脑子有病吧!”萧州看怪物一般盯着卫岚玉。

    他不理解!

    他真的不太理解他。

    卫岚玉陡然笑了一下后冷了脸,像一只被触碰到底线而防备起来的刺猬:“乡下人没去过皇宫,进去看看,不允许吗?”

    萧州:…

    他都不想戳穿卫岚玉。

    卫岚玉:“如果你帮我,你赊的钱,我可以一笔勾销。”

    萧州正欲高兴,可转念一想,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赊账了。”

    卫岚玉撇了他一眼,嗤笑着没有说话。

    萧州瞪大眼睛,火上眉梢:“你!是你!”

    “你放贷!”

    “我在赌场输了半年是不是你搞得鬼!”说完,萧州这才后知后觉,看着卫岚玉的脸色也变了:“不,千金散尽还复来,是你开的!”

    千金散尽还复来是都中玩法最多,最受欢迎的赌坊,日日门庭若市,他也忍不住去玩过,可惜,他和这个赌坊八字相克。

    回回去,回回输,回回输,回回想在赢回来,一来二去,他就欠了一屁股债。

    萧州咬牙看着卫岚玉。

    学院里不动声色,在这里等着坑他呢。

    卫岚玉抱胸垂眸盯着萧州:“带我进宫,以后你就能赢了。”

    萧州:“你不觉得你很无耻,很卑鄙吗?你开赌坊的出老千!你信不信我说出去,你以后在都中开不下去啊。”

    卫岚玉一副无所谓:“我无耻,你无钱,你出去嚷嚷,你的账簿会就立刻呈给睿王。”

    他又不靠一家赌坊吃饭,他怕什么。

    “你…”萧州指着卫岚玉,想了想,他又将手指收了回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算你狠,卫岚玉!”

    他父王要是知道他在外赌的欠了账,会打死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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