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如璟本来在院中便是隐着姓名,如今却是人尽皆知,和同窗相处也不复之前的自在,今日上学时,除了裴易之外,其他人都有些避着,不敢过来。

    杨如璟索性就坐在了书院方便单独辟出的女子隔间之中,远远地听着刘夫子讲课,虽然算学她不太感兴趣,但是想到这书院,不知道可以开到哪一天,自己也不知道可以再来听几次讲学,便也努力学着农田测算。想来也奇怪,虽然她册封早已下来,可是和亲的诏书却是迟迟未下。

    这若是学好了,在北越如果有封地,就能自己管理了。想到此,杨如璟来了精神,加上没人来打扰,一上午,埋头苦算,也学得有模有样。

    到了中午,人陆陆续续散去,杨如璟还在算着粟米兑换。

    “你这么爱算,应该和我们去查案。”忽然一个声音从身侧传来。

    “查什么案?”杨如璟应着,手中笔还没有停下来。

    “你说查什么。”说话的人坐到了杨如璟身边,“越州,你忘了?”

    “原来是……”杨如璟心知,那便是苏明义的案子了,她放下笔,看着来人道,“你和裴大人一起去的吗?”

    那人蓝袍,簪碧玉冠,衣着也是有些浮夸,他长相周正端方,衣服考究,又有儒气,乍一看像是戏里的文生。

    这便是方才在院外调侃裴易孔雀开屏的百里同光了。

    “正是。”百里同光道,“昨日刚刚回来。”

    “我说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书院。”杨如璟道,百里同光是礼部尚书百里骥的孙子,虽然是书院最早的一批学生,因为百里大人的关系,在六部里任了个没什么官职的虚职,却成天总有事情忙,所以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跟着刘夫子过来的,顺便……来看看华容公主。”百里同光一笑。

    “那见过小百里大人了。”杨如璟笑道。

    “公主别打趣我了。”百里同光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公主高义,同光佩服。您与苏家素无来往,还在殿上仗义执言。”

    杨如璟又想到了那日殿上的情形,自己几乎步步惊心,提心吊胆,回想起来,也是几分后怕,她道:“不过是无知者无畏罢了。”

    杨如璟低下头:“苏大人案子怎么样了。”

    “昨日我和裴大人已经面圣,苏大人冤屈已洗,只是还有一些别的事情,但是估计最迟明日就能有圣旨下来了。”百里同光道。

    “那便是再好不过了。”杨如璟笑道,文莺若是知道,也该高兴。

    “昨日听父亲说,才知道,你就是陛下新封的华容公主。”百里同光道,“我父亲极为欣赏你,他之前见你一次,便屡屡提起,说你年纪轻轻,有不让须眉之姿。我还奇怪,这等奇女子,我百里同光怎么会不认识,原来早就是同窗了!”

    “百里大人过奖了。”杨如璟想起,定是那日殿外和萧后的话,百里骥听到了心里。

    “我爷爷最是迂腐的一个人。”百里同光道,“这一次眼光倒是不错。”

    百里同光性格开朗,素来是百无禁忌的一个人。

    “百里公可知你如此评价。”杨如璟笑道。

    “当然知道,他也深表赞同。”百里同光笑道。

    “这可是大逆不道之语。”

    两人正在说着话,不远处的顾有思忽然凑了过来,接了一句嘴。

    “有什么大逆不道?”百里同光挑眉道。

    “于私,他是父,你是子,于公,他是礼部尚书,你是没有官职,怎么能如此说百里大人。”顾有思道。

    “难道没有官职便不能说有官职之人吗?那陛下为何设御史台,为何设言官?陛下可是当今天下官职最高,权柄最大之人,一样也要广开言路。”百里同光一席话将顾有思说得哑口无言。

    “你倒适合当言官。”杨如璟见顾有思说不出话来,便笑道。

    “正有此意。”百里同光朗声笑道,“我的志向便是做直言不讳之人,辅佐天子,秉公据实,敢论曲直。”

    杨如璟抚掌笑道:“痛快。”

    “不过……”百里同光声音低了下来,“皇上现在估计也不愿听什么逆耳之言,我这言官呀估计也做不了。”

    “何必说这丧气话。”杨如璟道,“这哪里像是小百里大人会说的话,你可别忘了,天生我材必有用。”

    “是,天生我材必有用!”百里同光笑道,“不行我这辈子也就做个小官写书去,记世间百态,万人万事。”

    “你倒是想得开。”杨如璟道。

    “那你呢?琦云。”百里同光看着杨如璟,声音低了下来。

    “我?”

    “你当真要去和亲?”四下无人,百里同光看着她道。

    “还有何计?”杨如璟看着百里同光,嘴角牵起一丝苦涩。

    “朝中有言,你为了救苏家救晋王,才说的和亲。”百里同光道,“可是你知道北越那个西陵王是个什么人?传闻他暴戾凶残,第一任王妃便是被他生生折磨致死”

    “是我未来的夫君,同光。”杨如璟看着他,轻轻道。

    这是从晋王抵达落日城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必须要去接受的命运。

    如果再往前,也许是从她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摆上了棋局。

    “杨琦云。”百里同光一时语塞。

    你真的愿意吗?

    一时间,两人不再说话,杨如璟觉着气氛沉闷,开口道:“你有飞白的消息了吗?”

    “飞白?”百里同光苦笑,他轻声道,“我从未想过,他一个连扬武院都没有考上的人,居然去参军了。”

    百里同光和沈飞白素来聊得在一起,沈飞白虽然拳脚功夫稍弱一些,但是性格爽直,为人仗义,也没有什么多的心思。

    “又不是谁都要一手漂亮功夫才能去参军。”杨如璟道。

    “那总得能防身吧?”百里同光道。

    “防身该够了。”杨如璟盈盈笑道,“他有股莽气,到也能唬住人。”

    “他啊,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的英雄梦,哪有那么容易。早知道我早点回来,还能劝住他。”百里同光叹了口气。

    “你哪能劝得住?”杨如璟道,“不过你也别担心,飞白虽然功夫差了点儿,但是有热忱,勇敢,有一颗报国之心,这些足以让他在战火中历练出来了。”

    百里同光有些闷闷不乐。

    “你是气他去投军却没和你说吧。”杨如璟道。

    “那确实有点生气。”百里同光抬起头,眼中有些失落,“不过,他还算知道给我留封信……”

    “这家伙,若是过几年还没听到他的名头,我可要去西北嘲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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