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寒烟姑姑相救。”到了一个僻静处,婉华见有一辆马车停在边上,哪怕迟钝如她,也明白了,寒烟出手相助,她径直向寒烟跪了下来。

    “娘娘听闻先生入宫,便让奴才来看看。”寒烟垂下眼,声音中有些哀伤,“没想到……”

    “闻先生……是死在宇文大人剑下的。”杨如璟压下心中惊惧,轻声道。

    “这些都不重要了……看到知道的人,都和刺客一起死去了。”寒烟看向东极殿的方向,那里传来不绝的打斗之声,她闭上了眼道,“大概明天,传出的消息多半是有刺客刺杀皇上,闻先生身亡,宇文平江护驾有功。”

    “颠倒是非!”杨如璟愤然。

    “公主,死人是不能说话的。”寒烟叹了口气。

    杨如璟想到今日殿上所有儒生都惨死殿外,甚至连同殿中侍奉的宫女都纷纷殒命……一阵寒意涌了上来。

    “宇文平江并非善类,公主多加小心。”寒烟道,“宫中有刺客,一会儿会有宵禁的旨意,还望公主早日回宫,不要逗留。”

    “不知宇文平江会不会又借机清除异己……”杨如璟叹了口气。

    “婉华,你护送好公主。”寒烟转向婉华道。

    “是。”婉华道。

    两人驾着马车,往长宁宫的方向走。

    杨如璟脑海中还浮现出闻翊先生死在宇文平江剑下的情景,那些飞溅而起的血,天亮之后,就会被擦洗的干干净净。

    马车飞快的在宫中飞驰,她们走的是偏僻的小路一路上未遇到什么阻拦,加上刺客的消息早已传开,一路上都是宫门紧闭,两人走的很顺利,忽然前面传来一阵喧嚣声,似是有打斗,婉华怕事,急忙调转马头,两人从旁边的小巷拐了进去。

    “竟是从东极殿追到了这里。”婉华倒吸一口凉气。

    “是不是刺客还不一定。”杨如璟想到了大殿上那些枉死的宫女,平白就成了刺客帮凶。甚至宇文政、宇文平江等人颠倒黑白的能力,如今皇上头疾发作,皇后禁足中宫,而昔日的大内禁军统领临崇伤病困在西北,一时间这偌大的皇宫,竟无人可以来阻拦宇文平江!正在想着,两人已经离长宁宫不远。

    婉华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大意,这匹马是杨如璟从武院带回来的,是一只轻快灵活的小马,连走路声音都比平时的马要轻一些,就在此时,她看到不远处,屋檐上竟有一个黑影踉踉跄跄的走着,

    “什么人?”凌霜一惊。

    杨如璟从马车探出头,见那个黑影身形极快,竟是两个人,一个搀扶着另一个,没几步便跳到了马车前面。就在此时,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阵骚动声,竟是往此处而来。

    “上车!”杨如璟脑中忽然清明,她从怀中掏出弘文院的铭牌,朝两人喊道,“死人是不能说话的。”

    两人闻言,迟疑了片刻,便从宫墙之上,跳到了马车上。

    “公主……”婉华犹豫,马上就要到长宁宫,何苦这个时候横生枝节。

    杨如璟见她迟疑,便一把拿过了马鞭,她轻轻拍了拍那匹马道:“好龙儿,快快走。”那匹小白马脚力极快,带着四人,向黑夜中奔去。

    长宁宫越来越近,后面的喧嚣声也是越来越近。

    “公主,怎么办啊……”婉华忽然失了方寸,方才东极殿中的惨状还在心上,如今杨如璟竟是救了刺客。她一着急,竟是哭了出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杨如璟正在驾车,忽然感到寒冷的刀刃抵上了后颈。

    “啊!”凌霜捂嘴叫了出来。

    “周兄,别紧张。”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是那个重伤男子的同伴,他伸手按住了周启的手。

    “这南楚宫中,没有一个好东西!”周启忽然一阵吃痛,捂住了胸口,险些昏了过去。

    就在此时,两三个人从前面冲了过来。原来这几人在这边巡视,被凌霜的喊声惊了过来。

    “什么人!停车!”他们拦在了马车前面,小白马长啸一声站住了脚。

    杨如璟定睛看,这些人打扮穿着,是宫中的侍卫,并非宇文平江的人,她开口道:“我是长宁宫的人。”

    “车上是华容公主。”她接着道,“公主今晚在皇后宫中吃饭,和皇后小酌几杯,路上便睡着了。”

    那侍卫举着火把要上前查看,婉华终于回过神来:“公主岂是你们可以随便查看的,何况公主熟睡,若是着了风寒,你们可能担待?”

    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便向车子行了个礼道:“不敢惊扰公主。”

    杨如璟听着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不欲再纠缠,驾着马车才走几步,忽然听到那个侍卫喊起来 :“车上有血!”

    周启受了重伤,血顺着马车的缝隙一滴滴流了下来。

    凌霜今晚一整夜提心吊胆情绪几欲崩溃,,此时被侍卫盘查,想到后面那个善恶不明的刺客又想到这满宫如同围城,不愿让杨如璟沾上风波,便跳下车道:“刺客就在……”

    忽然一个黑影从马车中跃出,飞身攀上了屋檐。

    “刺客就在那里!刺客伤了公主,快追!”杨如璟厉声喊道,就在这时,后面相追的士兵已经到了,她趁乱驾着马车一阵狂奔,驶出了一段路,终于到了长宁宫外。

    “多谢公主……”车内传来微弱的声音。

    “你是周坤将军的儿子吗?”杨如璟翻身下马,扶着车中的人下车。

    “是……”周启浑身是血,本是不愿让杨如璟搀扶,却实在没有办法自己下车,杨如璟扶着他从长宁宫后面的小门走了进去,她看着白马和马车,这马车上都是血,不可能掩饰得住。

    “承安只有一个人……”周启声音断断续续。“他们要抓的是我。”

    迟早会找着来的。

    杨如璟心中一横,取来门口照着路的火把,扔进了车厢中,又俯身在白马耳边说了句话,轻轻一拍,白马便掉头往回飞奔。马车疾驰,夜风中,火光从马车里映照出来,一转眼,便消失了。

    马蹄声在黑夜中尤为响亮。

    婉华刚刚混乱中并没有上车,杨如璟叹了口气,却也没空再去想这个事情,刚刚电光火石一刻,婉华竟是想把车上的人交出去。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中间的是是非非,该如何和她解释呢?

    她摸黑进了寝殿,却见一个人站在屋中,她吓了一跳,那人点了蜡烛,正是凌霜。蜡烛一点,微弱的光芒中,凌霜向杨如璟看去,只见杨如璟满身是血,身边还扶着一个重伤的男子,凌霜一惊,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就关上门退了出去,一会儿拿进来了一些药和一身干净的男子衣服。

    “这是小伍的衣服。”凌霜道。

    “先止血。”杨如璟要拿过药,凌霜却没有放手。

    “公主歇着吧,这种活交给奴才。”凌霜今年四十二岁,在宫外,早就是子孙环绕的年纪了。

    “谢谢姑姑。”周启虽有些难为情,却也知道事态紧急。

    杨如璟坐在屏风外,凌霜在给周启上药,碰到伤处,周启竟是咬着牙一点声音都不出。

    “你为何要行刺宇文平江?”杨如璟问道。

    “我父亲周坤是落日城守将,之前屡次被宇文平江针对……父亲宽厚,没有放在心上。此次落日城之围,他更是借粮草为由……”忽然伤口一阵疼痛,周启说不出来话来。半晌,他又接着道:“借粮草为由,不发兵解围,父亲苦守落日城数十天,最后我搬援兵赶来,才解了落日城之围……”

    “可是……可是……”周启一阵哽咽,红了眼眶“北越人退了,宇文平江却来了,他指责父亲抗敌不力,延误战机,呈报皇上,要将父亲处死。”

    “怎会如此?”杨如璟听得心惊胆战,今日在学堂听了李承安一箭射断阿苏利战旗,又以疑兵之计一千人困住阿苏利一万人的战绩,只觉得心中舒爽,此时听闻周启所言,却觉得后背发冷。

    “可是皇上……最近都没有发落周将军的旨意。”杨如璟道。

    “呵,宇文政和宇文平江唱双簧罢了,以父亲重病为由,免了父亲兵权……”周启眼中有泪,“父亲本不想与之相争,可是落日城之败,总是要有人来当替罪羊。宇文政假惺惺说免了父亲死罪,可是父亲年迈,常年征战又有旧伤,地牢又湿又冷,他的身体怎么受得住啊……”

    说着周启竟落下泪来,方才凌霜将断的箭头取出来他都一声不吭,此时确实泪如雨下:“那地牢是关俘虏的地方,父亲一生征战,亲手抓了无数恶贯满盈之人,最后竟也被关在里面……”

    “所以你混入宫中,是要找皇上。”杨如璟道。

    “正是……我本来联系了几位父亲的至交旧友,想要为父亲伸冤,没想到皇上已经很久没有上朝了。”周启低下了头,“我在京中几日,竟是毫无进展……今早接到了西北传来的信,父亲,父亲他已经……”

    说到这里,周启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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