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游现在有些郁闷,还有些焦虑。

    因为一直懵里懵懂,以活下去为第一要务的他,突然从系统那得知了自己所处的时代究竟为何。

    不是东汉,也不是西汉。而是被撞了一下腰,历史车轮朝向完全未知路途驶去的大汉。

    其实在知晓自己距离三国乱世开端的甲子年还有一段距离时,秦游的心态一直是很平静的。

    因为史学界早有定论:国恒以弱灭,唯汉独以强亡。

    即便是三国乱世,大汉也是吊着周围的异族番邦打。更别说在大一统时期,那是真武德充沛到爆表,疯狂朝四面八方扩张。

    明君率在华夏封建王朝中也是出挑的存在。

    总的来说,在汉朝当平民,是可以勉强活下去的,怎么也比民国强。

    而在记忆中搜捡到霍骠骑已经将星陨落之后,秦游整个人就躺得更平了。

    因为逃开了武帝时期,就不用担心被抽调去打匈奴没了小命。

    而武帝后的西汉就是妥妥的简单模式,即便是后期出了几个比较丢老刘家脸的皇帝,只学到了儒表,没学会法里,让王莽成了气候。

    但老刘家好就好在生得够多,危急时刻总有后辈出来救场。

    秦游都想好了,人生不过匆匆百年,如果自己真那么倒霉穿越到了王朝更迭的时代,那西汉末年就去南阳投奔大魔导师刘秀。

    那位可是被后世传得神乎其神,人送绰号位面之子,昆阳之战召唤陨石打败了最似穿越者的王莽。

    从起兵到定鼎天下也没用到六年,比他的老祖宗刘邦还要快,对待功臣也是做到了善始善终。他是真心实意想去大魔导师手下混一个云台二十八将的位置,让家族做到与国同休。

    至于东汉末年么,从丙午到甲子年,还有十八年的时间,足够他积蓄力量,聚众自保了。

    到时只需等着皇叔军入汉中,他率众投了就是。

    以皇叔在史书上记载的待人宽厚,是绝对会允许他去成都养老的。而当下这个时代的人均寿命,他很难见着蜀汉被攻破的,更别提之后的种种乱象。

    如此生为汉人,死为汉人,也不必见神州陆沉。

    秦游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没什么野心的人,所求的无非是吃饱穿暖睡得香。

    如果有选择,他并不想费尽心力去改变什么天下大势。所以穿越后给自己做的规划也仅限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属实拉低穿越众的思想觉悟平均值。

    但这该死的命运,偏偏没有给他选择。

    宣帝居然不是大汉顶级恋爱脑了,更易太子这个举动成功为大汉朝又续了一波国祚。

    虽然之后的几位帝王还是不可避免地走上了柔仁好儒的老路,但王·知名表演艺术家·疑似穿越者·莽还是被钉在了安汉公这个位置上,没有登上最高权力舞台,全面开启那令人窒息的复古改革。

    但矛盾不会因为缺少关键人物就不被激化,只会在时光中慢慢积蓄力量,然后在合适的时机爆发,摧毁一切。

    秦游从前可没少拿王莽这个疑似穿越者做噱头薅流量,所以他清楚的记得王莽是卒于公元23年,享年68岁,在当下这个时代是妥妥的高寿。

    秦游开始默默在心中计算。

    这个时空的王莽是寿终正寝,即便没有被接连不断的战败消息给压垮,那顶天了也就再多活个十年的。

    平帝之后的三帝加起来也就十五年,再加上今上的六年……

    汉朝是公元前202年建立的。

    秦游越是算,一颗心就越是下沉。

    后世的史学家曾多次论证过,在华夏建立的封建王朝,就没有能超过三百年国祚的原因。

    最终得出结论,因为生产力没有得到质的飞跃,人地矛盾就会日益尖锐,最终引发农民起义,造成人口大清洗与生产资料的转移,直到建立新的生产关系和社会秩序。

    如此周而复始。

    依照公元记年推算,现在的汉朝已经建立了近250年,处于封建王朝三百年历史周期率的末期。

    大魔导师刘秀说不定已经喝过孟婆汤了,同时期的云台二十八将估计也没剩几个了……

    而系统提供的资料中,也的确有弘农郡、河东郡、南阳郡等郡国相继爆发小规模农民起义的描述。

    那可都是中原膏腴之地,人口繁盛,一个郡的人口能顶好几个汉中郡。

    所以人地矛盾也最为尖锐。

    虽说如今还不成气候,很快被郡兵扑灭,可长此以往,事情就难说了。祸患总是积于细微,搞不好哪天就要重演陈胜吴广故事了……

    再想想时下的汉中郡,富者田连阡陌,贫者亡无立锥之地。

    现在这个皇帝还很不着调,真是王朝末世气象啊,秦游不由地在心中感叹到。

    问:比穿越到一个封建王朝末期更坏的消息是什么?

    答:穿越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封建王朝末期。过往的知识储备作废大半。能抱的大腿也不知道被历史的转折给撞得去了哪。

    秦游还要更惨些,他甚至已经得罪了渤海陈氏的子弟。

    这个渤海陈氏的子弟是什么概念呢,类比一下就是在原时间线的西汉末年得罪了王莽族人。

    不过现今渤海陈氏还远没有《汉书》中所描绘的元城王氏煊赫。

    秦游记得班彪在《汉书》中描绘元城王氏是这样的:“群弟世权,更持国柄,五将十侯,卒成新都。”

    不过按当今陛下对舅家的信赖亲重程度,将来这些描述说不得都要用在渤海陈氏身上。

    外戚啊,还是超级大外戚。

    枉他还以为陈卫只是个扯大旗当虎皮的角色呢,毕竟在他的记忆中汉朝没有过特别知名的陈姓外戚。

    要知汉朝的外戚专权可是朝代特色,得罪了外戚基本和得罪了少林寺的方丈一个下场。

    但即便再来一次,秦游还是会毫不犹豫做出同样的选择。

    事情已经发生了,接下来就得想想如何把后续的余波降到最低。

    他心中想着事情,情绪又焦躁,夹马腹的速度不免就快了些。竟渐渐跑到了最前头,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显得分外萧索。

    高贲与秦游是初相识,正处在热情最高的时候,也没有冯家兄弟两那么善解人意,待听完冯恒讲述秦游是如何力挫他难位老对头后,当即扬起马鞭,仅用两鞭就与秦游并辔而行。

    用着热切激动的声音将秦游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秦君秦君,我听说你和陈卫那个小婢养的对上了?”

    “啊?”秦游惊而回神,待撞上高贲那张兴奋到涨红的脸,这才道,“不过赶巧罢了。”

    如果不是事涉芸娘,他宁愿多出点钱消灾。

    高贲显然不这么想,一听到秦游承认,脸变得比挂在天边的晚霞还要红,兴冲冲道:“我就知道秦君绝非常人,若是还有下次,秦君请务必要叫上我。乃公看陈卫那个竖子不舒服很久了!”

    秦游失笑。

    大汉的武勋们,还真是武德充沛啊。

    也是老流氓定下的基调好,非军功不侯,非侯不相。即便后来这个规则被不讲武德的武帝给玩坏了,但军功贵族还是藉此在朝廷中保持着超然的地位。

    所以哪怕是高贲这个已经被夺爵的武勋之后,也敢和陈卫这样的外戚子弟碰一碰。

    而今秦游是打定主意要走积攒名望,以士子的身份入仕获取权力,未来走一步看一步的道路,那与陈卫这等外戚就要划清界限。

    所以对高贲的提议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热情:“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

    高贲再是年少老成,很是有几分家学在身上,可对上秦游这个被海量信息洗礼过的,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秦游的客气应付,被他直接视为了秦游彻底把他当成自己人,于是换上一副担忧的神情问询道:“我方才观秦君长吁短叹,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能否诉之一二,也好让吾尽绵薄之力。”

    高贲认为秦游不是个会为区区三千钱欠债发愁的雄杰,所以他干脆就没提自己可以出钱为秦游还债这回事。

    况且他已经吩咐家奴宾客有意传播出秦游单人猎熊,和将熊肉无偿分给里民的事迹。想来过不多时,就会有豪强大姓主动示好,为其还债。

    一想到陈卫那个竖子会因此大为光火,高贲就想笑。

    大汉立朝近三百年,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岂是这些个纯倚靠陛下信重的外戚就就能撼动的。

    离了这些世家豪族相助,县君的命令都不一定能被贯彻到乡亭,更别说陈卫那个眼小肚子大,贪婪还不自知的县尉从父了。

    是时候给陈卫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外戚一点小小的地方震撼了。

    一见高贲那个幸灾乐祸的笑容,秦游就知道这小子心里憋着坏呢。只是高贲没有告诉他的意思,他也就不方便问。

    然而他也不可能回高贲说自己刚才在想大汉朝药丸,自己要想法子跳船。所以眼珠一转,脑中生出个转移话题的好点子。

    秦游扬起马鞭,指着西边逐渐下沉的落日道:“日升日落,周而复始。人生百年,亦复如是。年年岁岁日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也不知这太阳照耀过多少前辈先贤,英雄豪杰。我等所见之太阳,又与他们所见的,有何不同?”

    高贲望着太阳,呆住了。

    良久才回过神来,用着不可置信的眼光上下打量秦游,最终自嘲一笑:“秦君真不像是没有读过书的人,此言振聋发聩,贲深惭之。想吾等身为男儿丈夫,必不可虚度光阴,当朝乾夕惕,追比先贤。”

    夕阳下,少年慷慨激昂,诉说着自己的志向。

    秦游的心情也被带得奋发起来。

    这才是大汉!武德充沛,士子刚健敢为,不断朝着上走,独以强亡的大汉!

    也许,自己可以试一下。

    “驾!”。此念一出,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烧的秦游策马扬鞭,沿着笔直的驰道疾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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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少而歧嶷,聪慧过人,秉赋不凡。一日务农毕,于田中见夕阳西斜,遂问于烈祖:“人无穷,日仅一,古今之人所观之日可有异乎?”

    烈祖甚奇之,遂访乡中名师悉心教授。——《梁书·卷一·本纪第一·高祖上》

    注:烈祖是高祖的爷爷辈称呼,多用于帝王登基后对前代进行追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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