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缓缓驶入站台,早高峰的人群如狂蜂般自一扇扇同时打开的车门内涌出,就像运行在一条条工产流水线上的商品一样,黑压压的人群被自动电梯一波又一波地送往地面。

    街道上与川流不息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棵棵静静盘踞在方形树池内的高大法桐,树干挺直,枝叶开展地往四周延伸。

    夏至刚过了没几天,天气就赶不及地给自己加热,而此时的法桐枝叶也已经足够繁茂,遮挡去大部分刺热的阳光。

    路边信号灯的绿灯一亮,白玎玲急速地穿过斑马线,溜到树荫下,脚步也随之放慢了下来。

    虽然才早晨八点多,但此刻树梢外的阳光已经足够让不少爱美的女性,撑起了遮阳伞、戴起了墨镜、涂好了防晒霜,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

    道路两侧的人行道并不宽裕,白玎玲不得不一边避让着身侧其他过往的行人,一边让自己不要偏离开树荫下。

    白玎玲不习惯在非下雨的日子里打伞,即便是在这样的炎炎夏日里,似乎那样做了会让她觉得跟在室内没啥区别,还好这上班的途中头顶上有足够的树荫遮阳。

    所以总是忘记在这样的夏日里涂抹防晒霜的白玎玲,这一路上高大的行道树就成了她最好的“保护伞”,又高又透气。

    走到街角,对面的包子铺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从蒸炉里冒出白雾般氤氤氲氲的热气,看着前方被阳光反射的发白刺目的斑马线,又看了一眼那排得挺长的队伍,白玎玲犹豫着是等会儿随便啃几块自己办公桌抽屉里的巧克力饼干,还是冒着可能迟到的风险去对面买早餐。

    对着从蒸笼里冒出来的滚滚热浪,白玎玲还是打算放弃了,等会儿去办公室里啃几块抽屉里的趣多多熬到中午吧。

    正准备加快脚下的步伐,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排在包子铺队伍最前头的人影。

    这不是新来得方案组同事肖树涵嘛!

    白玎玲心里一喜,赶忙火速拿出包里的手机。

    “喂?”来电显示是白玎玲,肖树涵接起电话,表情还略带了一丝严肃,以为是工作上有什么事。

    “帮我带一个肉包,再加一袋黑豆豆浆,谢谢!”不等肖树涵发出疑问,白玎玲又补充一句道:“我就在你对面!”

    果然,肖树涵一侧头,就看到站在对面街角树荫下正向他不住挥手,满脸堆笑的白玎玲。

    片刻后,肖树涵拎着两人份的早餐穿过斑马线,向白玎玲这边走来。

    “给,这是你的。”肖树涵晃了晃手里的早餐,递了过去。

    “谢谢!”白玎玲从肖树涵手里接过包子和豆浆,脸上笑得很是开心,这回不用可怜巴巴地啃饼干了,于是与肖树涵并肩朝着公司的方向走去,“还好遇到你,否则我今天就要啃饼干了!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买他们家的包子,我现在去排队估计就要迟到了。”

    “这家店的包子味道是不错,还上过美食节目,这周围还有其他买早点的地方吗?”肖树涵问。

    “前面还有家卖杂粮煎饼的。”白玎玲指了指公司斜对面的一个方向,“也有不少人排队。”

    “嗯,下次去吃吃看。”肖树涵道。

    两人边走边聊着,走进办公大楼里。

    周六的聚会地点安排在一家酒吧里,酒吧内的装潢很简约,四周是灰色的混凝土墙壁,配上墨绿色的窗帘,一侧挂着一张投影幕布,几张深灰色的懒人沙发随意地被丢放在它的前方。

    酒吧的正中间一张原木色的长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食点心和饮料,从没有封顶的天花板上垂下一盏盏用啤酒瓶做的抓灯,光源透过啤酒瓶的瓶身像一只只飞在空中的萤火虫般朦胧的亮着。

    视线往内延伸,正对幕布的斜对角混凝土吧台背后,是一整墙的同样由混凝土分割的落地酒柜,冷色调的光源投射而下,让整个空间被一种即硬朗又神秘的气氛包围着。

    白玎玲穿着一袭黑色的雪纺长裙,与梁娜她们来到签到台,签到台上放着一本A3大小的签到本,牛皮纸的封面上写着“同学会”三个红色的大字,随意翻上几页已经有不少人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签名和留言。

    放眼望去,来参加这次聚会的约莫有二、三十人,都是白玎玲她们这一届同院不同系的同学,一张张虽是陌生的脸孔上,却又带着让人无比亲切怀念的笑容在酒吧里穿梭来去,很快便熟络成三三两两围成一团团聊天的小群体。

    白玎玲环顾四周看到了肖树涵,他正在幕布前方摆弄着手里的遥控器,调试着头顶上方悬挂着的一台投影仪。

    “Sunny在哪儿呢?你那个同事在哪儿呢?” Sunny是肖树涵的英文名,也是他的网名,梁娜不知何时手里已经多出一杯饮料,脸上兴奋的表情一点不像她之前说得并不想来参加这类聚会的样子,一双眼睛左右乱扫,“人还蛮多的嘛!”

    “在那里。”白玎玲指着幕布的方向,“那个穿深蓝T恤的。”

    “走走走!给我们介绍!介绍!”刘晓雅手里也拿着一杯橙汁,挽着白玎玲的一只臂膀把人往那边拉去,而她身后的陈娇、孙静和顾岳东也各自都拿了一杯饮料。

    看来这五个人比她还要适应这种场合嘛,本来还担心她们会拘束的白玎玲,显然对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了。

    白玎玲领着梁娜五个人,一路浩浩荡荡地拥到肖树涵这边。

    “Sunny。”白玎玲叫了一声。

    肖树涵闻声回头,脸上挂着笑道:“你来啦!这些是你同学吧?”

    “对,这几个都是。”白玎玲向肖树涵介绍,指着梁娜道,“这位早就在你们群里了。”

    “我一直在群里潜水。”梁娜先一步上前,上下打量着肖树涵道,“听玎玲说你是环艺班的人,你长得好高!快190了吧。”

    “187。”肖树涵笑回道。

    “恩……跟玎玲满配的。”仍然挽着白玎玲一只手臂的刘晓雅,在肖树涵和白玎玲两人之间看了个来回,认认真真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白玎玲的笑容尴尬地僵在脸上,有点松弛不下来。

    却听一旁的陈娇又补了一句:“Sunny,你有女朋友没有?”

    白玎玲感觉大事有点不妙,脑袋里快速地运转着怎么把这奇怪的气氛混过去。

    “没有。”肖树涵大方地回道。

    接下来,刘晓雅满意地点头:“白玎玲也没有,正好你们俩现在又是一个公司,近水楼台先得月!”

    白玎玲身体有点更僵硬了,想着要向肖树涵解释,她这帮同学纯属开玩笑,可梁娜的话比她更快一步:“我也觉得他们两个蛮配的,喂!肖树涵!肥水不流外人甜哈!我们家玎玲不错的!”

    “今天不是来相亲的吧……”说完,白玎玲哽了一下,好像她这话说得是越描越黑,巴不得立刻拖着她这帮“好友”消失。

    “再说下去,他们要不好意思了。肖树涵你先忙哈,我们先去那边跟其他人认识一下哈!”梁娜做出一副理解白玎玲现在窘状的善解人意的样子,带头准备离开案发现场。

    “好的,那边长桌上的食物和饮料,你们可以随便拿着吃。”肖树涵倒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笑着向她们这群人指了指,“十分钟后要放我们学校的纪录片,是几个同学自己剪辑的。”

    “好的!好的!”梁娜举了举手里的饮料,示意自己已经不客气地享用起来了,“我们自己四处逛逛!你忙!你忙!”

    白玎玲如释重负,装作若无其事地跟肖树涵打了声招呼:“那我们先去那边了。”

    却不想刚松了一口气,才转身走了两步,就听陈娇声音不大不小地说:“这人不错!玎玲追他!”

    白玎玲一惊!眼睛一闭,心中叫苦:“他肯定听到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白玎玲都在梁娜她们的各种发问和教唆中,努力装出一副不被她们影响假装专注于美食的样子,她的这帮已经结了婚甚至有了孩子的好闺蜜好同学们,对她的人生大事真的是相当上心!

    直到这次聚会的发起人张伟开始发表今天聚会的开场白,白玎玲的心还是跳得很快,也许是因为梁娜她们的关系,她忍不住时不时用余光偷偷地瞟一眼肖树涵。

    那边肖树涵一边继续调试着投影仪,一边跟上前来跟他打招呼的同学闲聊上几句。平时在公司里肖树涵总是一身正装的样子,表情里也总带着一点严肃。今天换上了T恤牛仔倒是像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大男孩,脱去了职业的表情,甚至从他对周围人展开的笑容里还看出一丝傻气,白玎玲看着看着,不由嘴角也跟着那笑容柔开了。

    几分钟后,酒吧的灯光被调暗,幕布上逐渐投影出一幅幅熟悉的影像,周围交谈的声音也渐渐安静下来。

    记忆中的校园,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在轻扬的背景音乐中出现在大家面前。

    镜头穿过那不知已经走过多少遍的长长的法桐大道,阳光自茂密的树杈间伴随着微风穿透而下,投射在下方缓缓走过的人群之间……

    再往上掠过拉伸……再拉伸……

    俯瞰过一座座熟悉的教学大楼、飞过那片无数次绕着它散过步的人工湖、越过课间休憩时常常席地围坐在一起的青绿草坪、掠过挥洒过汗水的操场、看一眼曾经上课的教室窗口以及曾经教导过自己的老师们……

    画面又渐渐拉近,那片记忆中的小树林,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株草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安静地长在原地,四季更替……

    画面切换,幕布上投影出当年拍毕业照时的情景,男男女女穿着学士服在教学楼的阶梯上、草坪间、湖边留下一张张青春的纪念。

    画面在不断地切换,不同的面孔一张张在镜头前快速闪过,却都有一张相同的笑脸。

    时光流逝,天空的云朵在镜头里不断变化,夕阳落下余晖,快速地人影在下方流动,随着夜色的降临,校园渐渐笼罩在安静的月色和熙攘的星空之下。

    白天的喧嚣过去,此刻那一栋栋教学楼在夜幕之下变得庄严而肃穆,令人不由地对她心生敬畏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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