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叶初一身玄衣,手中提着食盒,步履从容地穿过长廊,走到她面前。

    楚清歌眼神微凝,心中疑云密布。

    她记得沈叶初素爱淡雅之色,今日何故换上这等暗沉服饰?

    而且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毫无波澜,更无诧异之色,显然是对她出现在司卫司并并不吃惊,楚清歌便知此人定是早有预谋。

    “公主万安。”沈叶初手提食盒,行礼不卑不亢,“有人惦念着青泉,特地托臣来送点餐食。”

    楚清歌轻哼一声,心知此人定有所图。

    侍卫们应了一个眼色立即封堵住通往囚牢唯一去路。

    沈叶初面带微笑:“公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您莫要为难臣。”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楚清歌觉得好笑,“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沈大人可别认错了主。”

    “哈哈。”沈叶初低头笑道,“公主说的是,臣也得让皇上满意不是,说不定,臣也能问出些公主问不到的事。”

    楚清歌冷哼一声:“你以为本宫会信你?”

    沈叶初眼睛不眨地盯着她:“司卫司犹如铁桶,臣就算是有天大的能耐也逃不出去,公主有何不放心呢。”

    楚清歌被这个眼神盯得后背发凉,她权衡片刻后点头示意放行。

    只听得门扉吱呀开启、重重关合的声响回荡在空旷走廊。

    不多时便听到囚房传出比先前更加凄厉惨绝人寰的哭嚎声。

    时间缓慢流逝,在等待间每秒都似乎变得漫长而扭曲。

    楚清歌耳边回荡着青泉断肠般的惨叫和链条撞击铁栅栏发出阴森之音。

    她放在桌上的手生出一层汗,汗水与桌木相交织,她只觉得湿涩异常。

    良久后囚房的声音陡然停止,突然安静下来使司卫司变得更加诡异,

    许久囚房中没有任何动静传出。

    “去看看!”

    楚清歌心跳加速喊人赶忙查看是否有失误发生。

    正当侍卫起身欲行时沈叶初已经款步走了出来,手中白帕染上斑斑血迹显得格外刺目。

    “公主殿下,别人所托之事臣已做完,还有要务在身,先行告退。”

    他向楚清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公主别去囚房了。”

    楚清歌心头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吩咐道:“快去!轻语,你也跟着侍卫一起。”

    两人领命,脚步匆匆向牢房深处探去。

    楚清歌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不安与急迫交织成了无形的枷锁。

    还未等她平复心绪,突然间耳边传来轻语的尖叫声。

    那声音如同寒冬里刺骨的风刃,在长廊回荡。

    “不好!”楚清歌低喝一声,裙摆飞扬间已经到了牢房门前。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轻语瑟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她全身颤抖不止,仿佛看见了什么难以言说的恐怖之物。

    楚清歌顺着她惊恐失色的目光望去——倒吸一口凉气。

    青泉那原本俊美非凡的面庞上现出两个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空洞。

    他跪在地上,像是被某种力量迫使屈服于此。

    血水沿着他苍白而扭曲的面孔缓缓流淌下来,在灰暗潮湿石板上渲染开来。

    最让人胆寒之处莫过于青泉双手被粗大铁链高高吊起——那原本修长有力臂腕竟然已断裂成非人形态,仅剩皮肤勉强相连挂在空中,在微弱牢房光线下投射出畸形阴影。

    这样子……就仿佛一个被丧失灵魂、任由操纵者摆布舞动的傀儡!

    侍卫小心翼翼走近青泉残存之躯探查气息时发现其早已气绝多时。

    “公主……”侍卫转头对楚清歌欲言又止。

    楚清歌默默收回视线,并未应答。她不断回想知道自己是否是错了。

    明知沈叶初此行必有所图却还是选择信任他一次。

    结果换来青泉生命尽逝和供词化为虚无。

    内心涌起滔天愤怒与挫败感交加:“回宫。”

    她口中简单二字似含万斤重量。

    司卫司外头阳光并未因内里惨象而变得晦暗分毫。

    正当楚清歌步出院门几步时,“唰”的箭鸣响彻耳畔。

    “啪”的一声紧接着响起,一个血迹斑斑信封钉在离她不足三尺墙壁上。

    拔箭取信展开后只见密密麻麻字,上面全是青泉亲笔供述罪证。

    诸笔罪证,全是斩首的罪名,只不过上面写着全是青泉一手谋划,有许多同党,但没有出现楚清歌最想看到的名字。

    她被那支箭吸引了注意,上面的花纹与猎场上的暗箭并无二致。

    楚清歌紧紧握着箭柄,在心中暗暗问道:“究竟是谁,是你吗?”

    很快,眼前闪过一个画面。

    沈叶初站在桌前,不停擦拭着这支箭,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楚清歌心底微微颤抖,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扼住一样。

    她觉得呼吸不过来,大口喘息着。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有串联起来了,只是楚清歌猜不透沈叶初为何要帮她。

    她手中拿着那份供词,微微一笑。

    虽说没有牵扯到楚川,可这份供词,也足以让楚川出出血了。

    不觉间,到了年关,夜虽深,可朱雀大街上还是灯火通明。

    没人知道,此时的洛京正酝酿着腥风血雨。

    黎相安醉气冲天,与同僚们从酒楼走出来。

    “指挥使怎么醉成这样?”一同从酒楼出来的同僚们搀着他,一齐笑话他。

    “这还用说?官复原职,还得了很多封赏自是高兴多贪了几杯。”

    黎相安没让人搀扶,自己歪歪斜斜的朝王府走去。

    那些同僚们也没有多待,这些天总有些官员不明不白的死了,朝堂上也是人人自危。

    他走了一段,看着那些人走远,他原本嬉笑的眼神便收了起来,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

    黎相安直起腰来将残留在嘴角的污秽之物抹掉,抬头看见陇青在昏暗的一角站着,他勾唇一笑。

    成了。

    “主子。”陇青见黎相安走过来,恭敬地行礼。

    满身的血腥味,让黎相安皱了皱眉。

    “怎样?”黎相安摩挲着自己的腰牌,一手扶着佩刀,一反刚刚烂醉的样子,眼神中都是狠戾。

    “多亏了公主的消息,咱们的人找到了他的别院,找人在那看着呢,我来给主子回话。”陇青一边说一边擦着刀口的血,“至于今日的几位文官,都是最近升官的,还都是寒门学子,成不了什么气候。”

    “写封密信给公主,让她宽心,做得谨慎些。”

    “是,主子!”

    黎相安回头望了望皇宫的方向,紧接着就和陇青去了青泉的别院。

    不久后,宫中也接到了信,在寝殿独自下棋的楚清歌,落下一子。

    棋盘上呈现着一边倒的局势,黑子在白子的围追堵截下,毫无还手之力。

    她微微一笑,在昏暗的烛光下让人脊背发凉。

    青泉的别院修的和行宫一样,假山假水,还起了三层高的楼阁,俨然像是把江南搬过来一样,连院墙都比寻常王府要高出一半,在黎相安眼中,这都是军粮、赈灾粮堆砌起来的。

    他抬腿走进院子里,只见着院子里面跪着一众奴仆和男童。

    男童清一水都是细皮嫩肉的,比一些世家的嫡子养的都好。

    他早就听说青泉好男色,豢养男宠,却没想到数量如此之多。

    为首跪着的人,黎相安觉得似曾相识,他用刀鞘抬起那人的下巴,看清那人面容之后挑了挑眉,冷冷地说:“周公公,别来无恙啊。”

    青泉死后,楚清歌与他一直在寻这个周生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生财看见黎相安,他出了一身冷汗,中衣都浸透了。

    他手脚并用想去拉黎相安的衣角,紧接着身边司卫司的侍卫就将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他连忙磕头,嘴里念叨着:“小侯爷小侯爷你饶我一命吧!我给你当牛做马,我……”

    周生财还没说完,就被黎相安一脚踹出去老远。

    他睥睨着周生财,不屑的说:“就你?你这种腌臜货,给小爷提鞋都不配。

    周公公,几年前你怎么对我的,我可是一直记得呢,就等着这一日报,你,的,恩。”

    黎相安看着他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杀心,一句句咬咬牙切齿。

    周生财听完这话,瘫坐在地上,旧事重提,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活不成了。

    只见黎相安缓慢的走过来,拉着他的衣领就往后院拖。

    陇青在一旁想问这些男宠该怎么办,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青泉的所做所为,可能还有好人……

    “杀了。”黎相安一边往后院走一边说。

    陇青叹口气,是了,这几日但凡是和青泉来往关系密切的官员还有青泉提拔上来的人,基本都被司卫司刺杀。

    黎相安行事狠辣,除了襁褓中的婴孩,被司卫司盯上的,无一幸免。

    陇青对周围的司卫司使了个眼色,霎时间,这个院子成了人间炼狱,惨叫声哭嚎声不绝于耳。

    渐渐的,哭嚎声结束,整个别院如同人间炼狱。

    楚清歌在宫中落下一子,白棋胜,黑棋满盘皆输。

    “楚川,这盘你输了!”

    黎相安从后院出来,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脸上溅的几滴血,让这个人看起来更加嗜血。

    他穿过尸骸,吩咐手底下的人:“烧了。”

    说完骑上马,就朝宫内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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