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面色不再惨白,他也就不再调笑,敛了心神朝着石像挪动。

    但因着先前的小插曲,壮汉和那娇俏的女子已经越过了他们,而排在第一的则是两个身姿灵巧的少年。

    “那不是先前跟大祭司问话的少年吗?”鱼听雪眼尖,一下就认出了他,“他们两人年纪不大,身手竟然这么好。”

    拓拔晗沉默着望了一眼两人,幽幽道:“他们也得掉下来。”

    “什么?”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几道惊呼,随后一道鹅黄身影急剧下坠,那名娇俏女子“噗通”一声掉进了河中。

    如先前掉下去的人一样,她很快就被巫师的弟子拖上了岸。

    这样一来,前面三组都掉下了铁链,只能以手臂作为支撑,在铁链上腾挪。加之铁链倾斜向上,更是难度暴增。

    壮汉不无心疼地望了眼落水的女子,却是不顾巫师的劝阻继续向石像挪动。

    拓拔晗抿着唇加快了手臂交替的速度,不消片刻便将壮汉甩在了身后,而距他们一步之遥的,是那两个少年。

    少年心性总是争强好胜,见他们追了上来,两人更是咬着牙加快速度,却因着臂力不足,终究比拓拔晗慢了一步。

    一滴血,嘀嗒在了鱼听雪发顶,不等她有所反应,接连不断的血珠顺着发丝流到了她额头。

    “你……没事吧?”她敛了呼吸,尽量让自己的重量轻一些。

    他却还是青筋暴起,冷汗涔涔。

    血腥味更重了。

    她蹙眉看向铁链尽头。

    十一米。

    五米。

    两米。

    终于!

    他血迹斑斑的手攀上了石柱,另一只手扶着鱼听雪爬上石板,他随后也翻身而上。

    他瞥了眼两人高的石像,确认她攀爬上去没有危险:“你上去拿那杯水,我在下面守着。”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转身看向只需一步便可踏上石板的两名少年,勾了勾唇:“你们确定要上来?”

    两名少年面红耳赤,连胳膊都在颤抖,却还是对望一眼,颤声道:“师父说过,身处绝境,方得新生。”

    拓拔晗挑了挑眉,侧身让了位置出来。

    余光瞥到壮汉也攀上了石柱,跨前一步蹲下身,沉笑道:“想上来吗?”

    壮汉咬得牙齿咯咯作响,怒目瞪着他,像是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

    “小子,你等爷爷上去的!爷爷要让你。”

    不待他说完,他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可惜你没机会了。”

    壮汉怒不可遏地怒吼一声,却无济于事,身子还是止不住地下坠。

    鱼听雪低头看了眼下方状况,见他跟两名少年并未大打出手,才放下心向着石像掌心的石杯爬去。

    石像虽高,却因着有较多的踩脚处而并不难爬,她很快就爬到了胳膊处。

    石杯就在她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她拿出腰间的竹筒伏身凑近它,却在拿回石杯的时候犯了难。

    它像是粘在掌心一般,纹丝不动!

    石板上拓拔晗以一敌二,打得不可开交,她急得抓耳挠腮,却毫无办法。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拓拔晗突然倒退两步撞上了石像,不知触碰到了何处机关,石像手掌“咔嚓”一声,石杯突然转了半圈。

    “能动了!”她面上一喜,急忙用力拿起,却根本不如想象中那般重。

    未及近前,石杯中水的清甜之气就钻入鼻孔,她好奇地凑近看了看,发现杯中之水并不清澈,反倒泛着一股淡黄色。

    “好奇怪的水。”

    她撇撇嘴将水倒进了竹筒中,连忙朝下喊:“拓拔晗,我拿到了!”

    此话一出,围观百姓瞬间爆发出欢呼声,而与拓拔晗缠斗的两个少年立马收手。

    “兄台好身手,我们二人不枉此行,”少女明显活泼些,笑着朝他拱了拱手,“再会!”

    说完两人便踩上铁链,飞身朝下掠去。

    “下来吧,我接着你。”拓拔晗转身抬头,朝她张开了双臂。

    他双手沾满了血,像是刚从血水中抽出来,袖口也不可避免地染了些。

    鱼听雪悄然叹了口气,不忍地转过头不去瞧他的手。

    也不知他非得要这神水做什么。

    她将竹筒别在腰间,几番确认不会掉出去后才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估摸着距离差不多,她转头想去看看,腰间却扶上一只大手,感受到独属于拓拔晗的那股逼人气息附在了身后,她身子顿时僵直。

    “怎么了?”他不解地弯腰凑近她耳畔,似乎想去看清楚她的神情。

    彼时月桂如霜,星汉闪闪,流光相皎洁。

    炫彩夺目的烟花在漆黑天际炸开,石像阴影下互相依偎的两人离得更近。

    鱼听雪呆呆地望着他精致到不可思议的眉眼,几乎要溺毙在他柔情似水的眸子里。

    腰间的大掌忽然收紧,似乎要将她揽入怀中。

    “我心悦一个姑娘,想娶她为妻。”

    她的心跳骤停。

    “与她拥衾而眠,同穴而葬,死生不离。”

    “我喜欢你。”

    似是犹嫌不够,他再度弯腰,凑近她的耳畔,似呢喃,似宣誓。

    “鱼听雪,我喜欢你。”

    “我只喜欢你。”

    像是天际的烟花在她脑中炸开,轰鸣阵阵,她的意识甚至出现片刻的空白。

    随即她黝黑清亮的眸子瞬时睁大,心脏再次狂跳起来,颤着手压在了胸口。

    “我……”

    拓拔晗抚着她散开的青丝,轻声呢喃:“在距离河神最近的地方许愿,会灵验的。”

    温热气息喷洒在她耳垂,一股挠人心肺的酥麻感突然自她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她的头皮开始发麻,眼眶泛酸。

    “你……”

    一开口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在颤,根本讲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了?”听到她哽咽的声音,他急忙直起身去看她,却只看到她包着满眶泪的眼睛。

    他抬起的手僵了一下,又瞬间恢复,唇角扬起苦涩的笑。

    “没关系,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粗粝的拇指拂过她的眼尾,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他盯着指肚上珍珠般的泪珠,缓缓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后退一步,笑着看她。

    “下去吧。”

    鱼听雪吸了吸鼻子,喉间发哽。

    未等她开口说话,他便揽着她飞掠而下,只是这次甫一落地便放开了手。

    见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他接过她手中的竹筒递给巫师,淡声道:“多谢大祭司,不知这神水我们可否带走一些?”

    巫师命人拿过来一根竹筒,倒了一小部分进去,递给他:“小友龙气缠身,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他轻声道谢,一转身却变得迷茫。

    人潮涌动,哪还有她的倩影?

    “那位姑娘已经离去。”巫师离去的脚步滞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折返回来。

    见他神情疑惑,他施了古怪的一礼。

    “小友命犯孤煞,亲缘淡薄,红鸾星却盛极。只是命定之人鸿运加身,恐与你的龙气相撞,两败俱伤。”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古铜铃裂开一道口子。

    巫师面色一变,眸中浮先避忌之色,语气匆忙。

    “情之一字,不可强求。小友好自为之。”

    拓拔晗摇头失笑。

    命犯孤煞,亲缘淡薄,倒还真有几分可信。

    可这红鸾星盛极,却是无从谈起。

    自己二十来年未曾动心,如今好不容易碰着个喜欢的姑娘,人家却还不喜欢他。

    他的红鸾星盛的哪门子极?

    他不甚在意地擦拭着手,逆人流而去。

    **

    三日后。

    寅时,番禺郡外二十里。

    鱼听雪心不在焉地烤着火,神情迷惘。

    自重阳节那晚后,她跟拓拔晗之间像是进入了冰点。她有心想要搭话,却在看到他冷着的脸后难以开口。

    抬手敲了敲脑袋,再睁眼时面前却出现一双手。

    她诧异地抬头望去,拓拔晗却避开了她的眼神。

    他将手中竹筒往前递了递,淡声道:“你把它喝了吧,虽不知有没有他们说的功效,但总之没有坏处。”

    鱼听雪愣愣地盯着他的脸:“为何给我?”

    这话像是触到了什么机关,他的面色一冷,抿紧了唇。

    半晌后见她没有要接过的意思,拧着眉道:“你的毒不是还没解。”

    “你知道!”她震惊开口。

    她原本以为这事只有自己和月娘、飞鸢三人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他没答话,沉默着拔开了筒塞。

    她静静盯着他,他却转过了头。

    她无奈地轻叹一声,抬手拿了过来。

    “叽——”

    还未亮起的天际响起嘹亮的隼鸣,一只速度快到让影子都模糊的隼自天空俯冲而下,稳稳立在了拓拔晗插入地里的刀上。

    他抬手解开绑在它爪子上的信筒,就着火光展开。

    “说什么了?”鱼听雪往前凑了凑。

    他大致扫了一眼就递给她:“万御之说她安排人埋伏在了鱼龙帮和黑云寨。卫衡今晚值守南城门,只等我们的人摸黑进入城中,直捣巴勒老巢。”

    说着他顿了一下,神情出现犹疑:“这个卫衡,可靠吗?”

    鱼听雪正了神色:“应当可以相信。我查过他妹妹的死因,的确与巴若霖脱不了关系。”

    他点点头便起身朝驻扎兵士走去,翻身上马,沉声喝令。

    “拔营启程。”

    尚在打盹的士兵被他喝得一激灵,忙打起精神排好了队。

    她亦驱马与他并排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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