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听雪出了大帐本想去找拓拔晗,一抬头却见他就站在不远处。她的心猛地一跳,又随之平静下来。

    听到了又如何?她所做的事本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朗月高悬,夜色寥寥。

    少女眉目如画,走动间裙摆微动,投影纤纤,缓慢又坚定地朝着心上人走去。

    刹那间,他的心软了下来,脑中突兀地想起以前嗤之以鼻的一句诗:红窗碧玉新名旧,犹绾双螺。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①。

    少时读到这句诗时他只觉得太过浮夸,还一度贬嗤这人油嘴滑舌,可如今他自己碰到时,只觉得世间万千溢美之词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姑娘。

    世间景色千千万,唯她独占一鳌头。

    他的胸中突然泛起激荡之感,催促着他向她走去,直到温软娇小的姑娘入怀,他才觉得心中的缺憾被填满。

    “听到我说的了?”鱼听雪的嗓音闷闷的,仔细听还有些口齿不清。

    “嗯。”

    他伸手将她从怀中拉了出来,看到她红肿的脸颊时眸色顿时一沉:“为什么不躲开?”

    她的脸很小,皮肤又白,此刻左半边脸明显肿起一个巴掌印,触目惊心。

    她却不在乎的笑了笑:“打一下又不会死,不让他出出气我怕他把自己逼死。他看着开朗洒脱,可其实是个很固执的人,知道是我给了假消息,他还带着人来送死,他会把自己逼上绝路的。”

    拓拔晗冷嗤一声:“那也用不着自己挨打,把他绑起来寻不了死就行了。”

    说着就要带她去找月娘,她却拦在他面前,只是垂着脑袋不说话。

    “你想说什么?”

    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拓拔晗却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不会杀他,”在女子骤然亮起的目光中,他又道,“只是也不会放了他。”

    鱼听雪晃了晃他的手,笑脸醉人:“谢谢你,拓拔晗。”

    他勾了勾唇。

    他是她的亲人,他怎么会杀了他,徒惹她伤心呢?

    “只是我哥哥这个人从小鬼点子就很多,当时在书院几乎天天挨罚,你关押他的时候记得多派点人,不然他会趁机逃跑的。”

    他蓦然失笑。

    还以为她会不开心,结果不仅不伤心,还尽揭他老底。

    真是鱼少煊的好妹妹!

    而接下来一段时间也的确如她所说,鱼少煊几乎费尽了心思在逃跑,只是没一次成功罢了。

    甚至他有很多次都要逃出去了,却总会在最后关头被万御之逮到,随后便是一顿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

    长久下来,他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再也不敢像初见那般肆无忌惮。

    刚开始鱼听雪也心疼,还好言劝他不要再试图逃跑,也好少受些罪,谁知人家根本不领情,还大言不惭地说:“只要我不死,就一定会逃。”

    鱼听雪被气得心梗,扯了扯嘴角看向坐在一旁喝酒的万御之:“下次你多使点劲吧,我看他精力还很好。”

    万御之懒散一笑,顺带递给她一杯酒:“你都这么说了,我必当尽力。”

    鱼少煊面色一虚,却死鸭子嘴硬:“打死我也没用。”

    鱼听雪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起身走了出去,对身后传来的打架声和讨饶声充耳不闻。

    她算是发现了,她哥这个人就得万御之来治,其他人那都不好使。他少时斗鸡遛狗、打架斗殴,被父亲和夫子教训了多少回也不长记性,如今却是被万御之治得服服帖帖。

    真就是一物降一物。

    脑中乱七八糟的过往浮光掠影般闪过,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拓拔晗的大帐附近。

    仔细算来,她已经半个月没见到他了。自那晚后双方的战事就没停下过,他每天几乎没休息时间,一睁眼就是处理不尽的公务。

    一边要制定作战计划,一边还要带兵打仗,外加稳定军心。

    她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会他在不在。

    “您来了,”不知何时出现的荆乌走了过来,神色也不似以往那般冷酷,“殿下在里面,您进去吧。”

    鱼听雪奇异地盯着他看,直把他盯得面红耳赤。

    “您看属下做什么?”

    她呵呵笑了两声:“以前你不是很不待见我,怎么突然变性子了?”

    荆乌握拳咳了一声,沉声道:“您不要乱讲,被殿下听到又该罚我了。”

    她弯唇笑了笑。

    不管因为什么,少一个讨厌自己的人总是好事不是吗?

    外面飘着细碎雪花,朔风呼啸不止,帐内燃着滚烫的炉火,不见一丝寒意。她刚一进去斗篷上的雪花便融作了细密露珠,斑驳点点。

    拓拔晗本在闭目假寐,听到脚步声便知是她,睁眼就笑:“天气这么冷,你怎么过来了?”

    鱼听雪解下斗篷挂在一侧,伸手在火炉上烤着,转头看他:“这不是太久没见你了,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他也走了过来,顺带搬了两把椅子:“最近的确太忙了,顾不过来。”

    “我知道,又没怪你。”

    一抬头却看到他脸颊上被划了一道,伤口虽不深,却也在渗着血丝。

    “你的脸是怎么了?”

    拓拔晗不甚在意地摸了摸,摸到血丝后冷哼一声:“还不是徐山洲那家伙,嫉妒我长得比他好看,天天就盯着我的脸打,这不终于给他打破相了。”

    鱼听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看不是这个原因。肯定是你的嘴太贱了,他才忍不住打你的脸。”

    这话说的他就不爱听了。什么叫他的嘴太贱了,他说的都是实话好不好?

    “我可没有,我就是问他要不要归降于我,我以后给他找十八个媳妇,他不同意就算了,还生上气了,提剑就砍啊。”

    她这下更确定是他的嘴太贱才挨打了。

    徐山洲那人看着温和好说话,可骨子里是有些清高的。他这左一句归降,右一句十八个媳妇的,人家不打他打谁?

    只是这话她没说,说了他又得生气。

    于是她转了话题:“马上要过年了,你们不打算停战几天吗?士兵们过年归不了家就算了,总不能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吧。”

    谁承想提起这茬他沉默了下来,嘴唇翕动几下却没说话,又在她疑惑的眼神中起身走向一旁的柜子。

    “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将精致至极的漆木盒子放到榻上,又拉着她走了过去:“打开看看?”

    鱼听雪挑了挑眉,在他的催促下掀开了盖子,随即惊喜地睁大了眼。

    红色绸缎上放着的,是一件纯白狐裘的氅衣,做工精致,走丝细腻,脖颈间的毛领延伸到了胸口,还似有若无地添了些赤色毛发,浑若天成。

    “喜欢吗?”见她愣愣地不说话,他心下有些打鼓。

    她不会不喜欢吧?

    谁知下一瞬她就扑进了他怀里,黝黑眸子亮晶晶地仰头看着他,甜甜道:“很喜欢。”

    他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揽住她的腰:“不试试吗?”

    “你不放开我我怎么试?”女子嫩白的手戳了戳他的脸,软声喊他,“嗯?拓拔晗。”

    他恍然失笑,忙松了手。

    鱼听雪小心翼翼地将氅衣拎了起来,本还在想会不会大小不合适,往身上一披却像给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拓拔晗弯着腰,神色专注地给她系着氅衣的结,她突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那晚是不是你?”

    他掀眸看她一眼,没出声反驳。

    “我就知道是你来过!”她眉眼带笑地凑近搂住他的腰,“你是特意来量了尺寸,给我做的氅衣,对不对?”

    “在我眼皮子底下,你的营帐若是还能进去别的男子,那真是我的失职。”他满意地盯着她领口的蝴蝶结,视线又上移到她的眉眼,眼神愈发柔和。

    “鱼听雪。”

    她疑惑抬头。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漂亮,独一无二的那种。”

    她摇头,认真道:“你只会夸自己的脸天下无双,人神共愤。”

    见她明明想笑却不得不板着脸的可爱模样,他愈发觉得心里痒痒的,克制不住地挑起她的下巴,在娇嫩红唇上啄了一口。

    女子眨了眨眼,他转身就走。

    “你别这么看我。”

    鱼听雪爆笑出声,抬脚追了上去:“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站定,一本正经答:“我怕我吃了你。”

    她轻红着脸停了脚步,他却转身走了过来。

    “你冷静点!”她伸手挡开他想靠近的身子,却被他一把拽了过去。

    她挣扎着要退出来,却被他压着动弹不得。随后他手心出现一枚凤凰展翅的金簪,拿着在她面前晃了晃。

    “喜欢吗?”

    她呆呆地抬头看他,刚要开口拒绝,他却直接插进了她的发间。

    “不要拒绝,你戴得了。”

    她抿着唇没吭声,他却吻了她的眉心,柔声道:“鱼听雪,终有一天你会是我的妻子,所以不要拒绝我。”

    她抓着他衣服的手紧了紧,到底没有扫兴。

    拓拔晗张开双臂将她紧紧环住,闷闷的嗓音在发顶响起:“我可能不能陪你过年了。”

    她的身子一顿:“为什么?”

    他抬手抚着她的脊背,胸腔震动:“因为我们打算主动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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