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太太磕了头后,便又见大太太身后乖顺的站着的六个孩子,三人一字成排,分了前后两排,齐齐跪在奴仆垫到他们脚下的蒲团上给沈老夫人磕头请安。

    “孙儿给外曾祖母请安,外曾祖母福寿安康。”

    沈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受了六个孩子的礼后,便再也忍不住的径自起身,就连一旁服侍着的万婆子伸上来搀扶的手都没有顾,眼中含了一股子激动的热泪,疾行三两步便到了第一排最左边,瞧着满身稚气未脱,却姿容挺拔,面容清隽的哥儿身前,不由得拉住他的两只手,满怀灼灼的问道

    “可是元娘家的骏哥儿。”

    沈老夫人虽是问话,可不论她的语气还是眼神,皆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而此刻的骏哥,好似感受到了沈老夫人的殷殷期待,心下不由得热流滚滚,也便没了初来乍到的忐忑,眼中自也漫上一股子水润的热气,被握住的一双小手更是颤抖的回握住沈老夫人松弛且布满褶皱的双手,又连连点头应答。

    “正是孙儿,外曾祖母真个儿如同母亲所言一般,眼力少有人及。”

    显然,骏哥儿这一袭奉承的言语真挚又诚恳,立时就哄的沈老夫人心里头十分熨帖,便是连将才两只老眼中的水汽都骤然散了去,只开怀的笑着抚了抚刚刚及肩高的骏哥儿的嫩脸,似叹又似欣慰道

    “好孩子,真个儿是好孩子,瞧这脸模子,还有这两只杏仁大眼,便极似你母亲。”

    沈老夫人说着话的时候,又拿目光在骏哥儿右侧比之矮了一个头儿却与之容貌有七分相似的哥儿身上扫去,一时未有言语,接着目光不停,又落到了第一排最右侧目光灵动,同九娘差不多身量的小丫头身上,之后又略略瞧了眼第二排的两个身量同骏哥儿稍稍矮些的哥儿与一个同第一排小丫头差不多年岁的丫头。

    一眼之后,沈老夫人心下疑略重重,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又笑着松开骏哥儿的手,朝着骏哥儿的右侧走了半步,只手拉着与骏哥儿相似的哥儿,只手拉着年岁尚小的姑娘,满目慈和的笑道

    “想必这便是杰哥儿,昭姐儿了罢,同骏哥儿一样,都是好孩子,又都长着你们外曾祖父的杏仁大眼,一瞧便晓得是元娘家的。”

    杰哥儿不比骏哥儿口齿伶俐,只腼腆的冲沈老夫人笑了一笑,立时显出几分憨态来,而顶小的昭姐儿却一双黑眸闪闪发亮的直冲沈老夫人嘻嘻笑,半点也不怕生。

    “老祖宗真个儿似慈恩寺里头的金身菩萨一个样儿,以后也不用去那劳什子的慈恩寺烧香祈愿了,只管求了老祖宗便好。”

    昭姐一口一个老祖宗,又是一袭惹人爱的俏皮话,更甚的还是娇娇俏俏的小奶娃子,立时便惹的众人捧腹不已,只觉着昭姐天真烂漫可人疼,直教人不自觉多疼宠她些才好。

    沈老夫人自也不例外,立时就将昭姐搂进自个儿的怀里,连连笑应道

    “好好好,咱们昭姐呀,不论什么,只管来求了老祖宗就是,老祖宗必满足你这可人爱的小丫头。”

    那厢昭姐自是撒娇似的,直拿脑袋在沈老夫人的怀里头蹭,而另一厢的大太太则适时迎到沈老夫人的身侧,抿嘴呵呵直笑着搭话

    “那感情好,有了母亲这句话,只怕这丫头呀,能将母亲的库房搬空喽!”

    “呵呵。。。”

    “哈哈。。。”

    大太太这一句凑趣的话音还未及落地,立时就见敞厅里头其他三位太太,不论真假,倒是捧场的直拿帕子掩嘴遮笑,而凑趣的丫鬟婆子们更是捧腹笑个不停,另还有老三房的姑娘以及香姐,娇姐也一个接一个的笑个不停。

    只九娘与玉哥儿两个,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玉哥儿又与九娘不同,他自来在锦州当惯了小霸王,从来都是旁人捧着他的,哪里学的会瞧人眼色,不论好笑不好笑,都得捧个场的细致活儿,只抬着下巴,满身傲气的杵在卢氏身旁,又时不时的拿两只眼睛直往骏哥儿,杰哥儿,以及另外两个垂目乖顺的哥儿身上瞟,一心盼着,这四个年岁差不离的小小男子汉能与自个儿玩到一处去,可千万别同沈家族学那些个书呆子一个样儿,整天只会拿之乎者试图来征服自己。

    而九娘,则一如既往的安安静静站在人群最外边靠门边的角落,看上去娇娇弱弱又有几分似昭姐那般纯真,却总有股子置身事外的不融于世萦绕在她身遭。

    就好似,敞厅里头的嬉笑和乐都与她无关,她就像个局外人,总是在冷眼旁观着旁人的热闹,明明这一番热闹,她伸手就可触及。

    但,从前的九娘极力的伸手,想要挨点那一份热闹的边,不至于总所缩在角落里唯唯诺诺让人瞧不起,却总是被满身的局促与窘迫所打败,而现在的九娘,则对此间热闹不屑一顾。

    是的,是不屑一顾,九娘记得唐先生教授过她这个词的意思,她自也晓得这个词的词意,用来表达她现下的心思,正好。

    心里头更是隐隐明白,她与那些人,总归是不大一样的。

    便是她最喜爱的五娘,也与她有着天差地别。

    似乎,心底那股子不得示人的幽暗,越发的蠢蠢欲动了。

    “后头这三个,大些的是老二诚哥儿,稍小些的是老三信哥儿,还有大姑娘韶姐儿。”

    沈老夫人搂着昭姐不放,目光却随着大太太指着后一排三个孩子介绍的声音扫过去,只瞧的三个孩子呐呐垂了头,显然庶出的孩子与嫡出的孩子相比,气度上来瞧,总也差了一头。

    当然,在沈老夫人的心里,自也偏爱着些元娘嫡亲的三个孩子,不过大面上却也得顾及,也便呵呵笑的一脸慈和

    “都是好孩子,你们只管当梅花巷是自个儿的家,莫要拘谨,老祖宗这儿啊,自有好东西给你们。”

    话到这儿,卢氏立时笑着到沈老夫人的跟前凑趣

    “姑祖母的东西哪有不好的,四个儿子儿媳又都是孝顺的,你们几个孩子可别同你们老祖宗客气,只管伸手接就是,你们老祖宗啊,也只有高兴的。”

    卢氏这番凑趣的话,立时就惹得沈老夫人哈哈大笑,沈老夫人这一通笑,连着其他丫鬟婆子想笑的不想笑的,都一气儿捧场的笑,更别说几个儿媳与孙女的,多多少少都露了张笑脸。

    “呵呵。。。二侄媳妇这话说的极是,你们几个初来乍到的,可别拘着不好意思要。”

    这一句话罢,又转头朝着万婆子吩咐一句

    “赶紧开了库房,挑了顶好的文房四宝给骏哥儿他们,再挑两对镶了红宝石的蝶戏花的金步摇,还有还有,再每人拿两匹云锦,好裁几身衣裳。”

    沈老太太这一叠吩咐之后,连同钱氏卢氏以及二太太三太太在内的长辈们,还有香姐娇姐同玉哥三个,一个接一个争相许了礼。

    不过姑娘们到底不比钱氏卢氏以及二太太三太太这老一辈的准备充足,他们可没料想到,竟还有六个小一辈的侄子侄女来金陵,人又有六个之多,也不好随手拔了头上的首饰作为礼物。

    而香姐娇姐与玉哥儿,本也不晓得成国公府的六个孩子会来金陵,只是卢氏本着远道而来是客,又是三位太太回来的大事,少不得见礼,收礼,送礼,也便留了个心眼,让香姐三人备了些礼,免得落了万家的面子,这不,不成想倒是越过沈家几位姑娘,全了礼节与面子情。

    一时间,卢氏的心里头自是升起一股子粗俗武将的规矩总算压了世林大家一头的得意,只面上不敢显露半分来,心里却着实乐开了花儿。

    这个时候,本该惯爱说笑的五娘替众位姐妹解围打圆场,可是今个儿,不知是当着二太太的面,不好太出格,还是不想出这个头,便由了年岁最长的四娘替老三房的姐妹们出了这个头

    “我们几个姨,不如祖母出手阔绰,还望诸位侄儿侄女们容量些个,不如明个儿我做东,在荷花池边办个赏荷宴,望诸位侄儿侄女不吝赏光,另,也容我们几个姨回去开了自个儿的箱笼,给你们挑件好东西。”

    四娘此番解围的话一出,只见几位姑娘,有一个算一个,都不由得松了口气,而那厢,还不等骏哥儿这位顶大的侄儿躬身作揖,那厢大太太便笑着走到四娘身边,爱怜的摸着她的脸道

    “都是自个儿家的侄儿侄女,哪里有那些个规矩,此番就是想着你即将出嫁,你姐姐有一大家子事儿要操持,只将他们几个小的带回来,也沾沾你的喜气。”

    四娘虽是庶出的,却同大太太很是亲近,此番听大太太言语里头含了打趣在其中,不由得就含羞带怯的别开了眼去,又娇哼了一声,进而挽着大太太的胳膊满是娇羞。

    大太太则越发笑道

    “明儿个的赏荷宴,你只管办的风光些,我这里自有彩头给你们添个乐子。”

    大太太这般给四娘做脸,沈老夫人自也凑了份趣

    “那感情好,听者有份,我这老婆子也随了大郎媳妇添份彩头好了。”

    沈老夫人与大太太这一对婆媳给四娘做脸的一唱一和,那厢二太太三太太,钱氏与卢氏,也一个不落的争相要添了彩头。

    又是一通笑后,大太太与卢氏适才一左一右的扶着沈老夫人朝隔壁的茶息厅去。

    这也是沈老夫人的意思,那边有张罗汉床与棋桌,另还有一把有些年头的琴,在那儿待着,倒不似敞厅这般拘谨,可以边歇息边聊天吃茶,亦可弹弹琴,下下棋,自有快活。

    东西两处,又各摆了一个高大的多宝阁,更可以任昭姐骏哥儿几个孩子挑几样玩儿,不至于初来乍到,束手束脚。

    那厢大太太扶着沈老夫人出了敞厅的门,后面二太太,三太太,以及钱氏紧随其后,又并排一处边说笑边走。

    因着二太太到底是嫂子,自是走在钱氏与三太太中间,昂首挺立的模样,倒显出两分的傲气来。

    钱氏抿了抿嘴,面上不动,一开口,却隔了二太太同三太太搭起话来。

    “三嫂怎般同大嫂二嫂碰一块了。”

    三太太隔了二太太,倒不似钱氏那般直接掠过二太太,其间朝钱氏看过去的目光,碰到二太太时,也一脸和善的点了点头,之后才应了钱氏道

    “可不是巧了,原本早六七日我便回了来,偏生受了些寒凉,发了几日的高热,人也有些糊涂,吓的丫鬟婆子们只得找了驿站落脚,养歇了这几日,自觉尽好了,便忙往金陵赶,哪里想到这般巧,便是在浦口的桃叶渡碰到了大嫂二嫂所乘的船,便也就一块回了来。”

    按理说,三太太跟随三老爷在徽州徽县,离得金陵也就两百多里的路,比之京城到金陵,近的很了,哪里想旦夕祸福,三太太却病了一场,便是现在瞧上去,也能透过敷粉的脸,瞧出她的几分憔悴来。

    而钱氏自是前几日就收到了三太太派人传回金陵的信件,便也早晓得她病了,有此一问,也只是觉着竟然同大太太,二太太两人相携回来了,疑心也好,好奇也罢,总归是要问一句的。

    钱氏对三太太的此番言语还是较为相信的,无他,只因三太太这人,从来都是脾性软和,与人为善,又不善欺瞒的。

    既是她这般说辞,钱氏也不必疑心,这三人之间有什么事儿才约在一块相商。

    笑了一笑后,还不等钱氏开口再说,只听行在钱氏与三太太中间的二太太拿帕子掩了掩嘴角道

    “是呢!这缘分缘分,往往便让人料想不到。”

    瞧着对面的钱氏抿嘴微微含笑,却也不搭腔,三太太则冲二太太笑了一笑,不知她是随了钱氏沉默不言,还是不晓得怎般搭二太太的腔。

    对于三个妯娌间的小心思攒动,显然,后面跟着的几位哥儿与姑娘们,倒是没多少心思,便只从敞厅到茶息厅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老三房的姑娘便已经与骏哥儿,昭姐六个打京城来的侄儿侄女凑到了一块说说笑笑起来。

    而五娘更是拉了拉四娘的衣袖落到了最后头,遂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番,惹的九娘也不由得顿了顿步子落到了众位姐妹的后头,却只见那厢的五娘同四娘咬了会子耳朵后,四娘点了点头,五娘便也就感激的冲她笑了一笑,两人也就随着众人往茶息厅去了。

    只留下九娘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又不由加快脚步紧随其后,但心里头终归有些许的不解。

    ‘五姐姐到底同四姐姐说了甚?’

    ‘是因着二伯母吗?’

    ‘得私底下寻个机会,问一问五姐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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