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初稍过,顺哥儿已然带着九娘趁上了渡船。

    每人一钱银子的渡船费,于金陵城的普通百姓来说,几乎是一家人一月的嚼用,于城郊的农家人来说,倘不是三灾五病的,一家子老小靠着田地里的收成,平日里肚子也能填个半饱,一年到头也用不着一钱银子。

    而对于九娘一行人来说,一钱银子,那简直都不够正眼瞧的,逢年过节的,似九娘这般小的主子打赏三等粗使的奴仆,总也得打赏了六钱,八钱,九钱,讨个好兆头呢!

    而此番能够舍得拿出一钱银子渡江渡客,要么是需要渡到江对岸的行商,要么是折返回去的香客,要么是走亲访友归家的乡绅富户人家子弟,左右家里头都是有些许家底子,否则,似栖霞山脚下那些个庄户人家,哪里舍得将平日里节衣缩食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银子拿出一钱来趁船渡江。

    不过,梅家这条渡船同前头九娘所趁的可以航海的大商船的确是云泥之别,别说是没有可以供渡客们歇脚的单独船舱房间了,便是连船头的甲板,似九娘尚小的年岁踩上去,都吱呀作响。

    这厢,九娘紧紧随着顺哥儿,耳里头听着被渡客们踩的吱吱呀呀的甲板声响,都担心前头的甲板被踩出个破洞来。

    当然,甲板虽然显出了好几分的陈旧不堪,倒也还承受的住二三十个渡客的踩踏。

    穿过了前头的甲板,九娘便随着顺哥儿到了整条渡船唯一可容渡客落座的的船舱里寻了个无人的小凳子坐了。

    是的,整条船除了底下一层是划船的舵手与水手专用,上头只这么简单的一层,瞧上去有些似乌篷船,前后两处甲板,中间是一个可容纳五十人左右的船舱,而船舱里只摆了一个个小凳子,便是连个小几都没有,更别说其他了。

    虽说同趁的这些个渡客,多数所着的衣衫都齐整的很,更有一小半人能穿得绸缎。

    可不知为何,两头通风的船舱里头总是夹杂了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顺哥儿在九娘身侧坐下后,瞧了眼忍不住频频皱鼻的九娘,不由得就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道

    “还请九表妹容量些个,我竟不晓得这渡船破旧致此,否则,哪怕是多费些功夫,也万万不能叫九表妹受了此等委屈的。”

    顺哥儿也是头一遭趁此等渡船,虽之前打探过,说是破旧了些,却也委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毕竟,他一个锦州长大的男子能受的,九娘却是沈家嫡女,要是早前知晓,便是驾马车多绕些路,也绝不会叫九娘受此辛苦。

    而九娘虽觉着船舱的气味很是不好闻,却也不是扭捏做态之人,更没有那些个名门望族中大家闺秀的派头讲究,这厢侧眸瞧了眼顺哥儿满眼的歉疚之色,九娘便立时回了他一记灿然的笑眼

    “顺表兄莫要同我客套,此番多有劳累顺表兄的地方,九娘谢过顺表兄还来不及,更何况,咱们此番去的仓促,哪里还讲究这些个排场,毕竟出门在外,多是有不便,克制些也是无妨”

    瞧九娘虽小小一个人儿,又自小金枝玉贵的娇养着,却全然没有江南名门世家女那些个讲究及规矩,顺哥儿眼中闪过一丝丝诧异的同时,心里头却也又高瞧了九娘一眼。

    毕竟顺哥儿是锦州城长大的,行事做派自来比江南这些个文人世家子们要爽朗,粗犷了许多,但,为了日后的仕途,也为了万家的将来,他在梅花巷的老三房也好,在沈家族学也罢,唯有谨言慎行,多学些个族学里同窗的做派,每日下了学回了自个儿的院落后,还得关起院门来,私底下多下苦功练习江南才子们的礼仪规矩,以及身上那股子自带的风流。

    但,如今同九娘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却丝毫不用顾忌,将才虽嘴里头说着致歉的言语,可心里头就是半点负担也没有,这倒是顺哥儿自来了金陵入了沈家族学后,万万没有过的放松。

    暗暗舒了口气后,顺哥儿便也就冲九娘笑着点了点头,更是暗暗下定决心,不论日后如何,可得多看顾些这个九表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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