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养堂的前院里,五娘牵着九娘的手来到西边的月季花前便双双驻了足。

    九娘人小腿短,勉强够得月季花的一半高,这会子环眼打量着六株差不多齐五娘眉心的月季花,红艳胜火的有,粉嫩水红的有,红中透粉的亦有。

    即便是似九娘榆木疙瘩的性儿,粗粗一眼,也能瞧的出,这六株月季花,必是有丫鬟婆子精心侍弄着的,若是不然,枝丫绝不似这般齐整,花朵更不会如此肥美。

    五娘眼里含着笑,见九娘的身高只及她的腿,这般小的人儿,哪里能摘的下一朵花来,又打量了眼九娘随身侍候着的丫鬟夏花与春草,也只比九娘高出半个头而已,让个半人高的小丫鬟抱着九娘这个小人儿,显然是不妥,再瞧一眼九娘生的雪白,粉嫩,肉嘟嘟的小脸上嵌着一汪如墨的杏仁大眼,只不过,九娘似乎人小胆更小,明明有着一双异常动人的眸子,却总是怯生生的隐在长且浓密的睫毛下,容易让人忽略。

    五娘心里头一软,也不管丫鬟婆子们的诧异惊呼,自九娘的背后,双手箍着她的腰,直接将九娘抱在了怀里头,并在九娘好一阵心慌僵滞中,一直将九娘抱到了与自己身高齐平,这才凑到九娘的耳边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耳语了一句。

    “别紧张,左右不过是挑几朵好看的花给万家姐儿跟哥儿戴头上罢了。”

    五娘面上一直都染着灿然的笑,落在满院子的姑娘以及丫鬟婆子眼中,她凑至九娘耳边这一阵耳语,不过是在商量,究竟摘哪一朵花罢了。

    而九娘,则是第一次与五娘这般亲近,亦或者说,打懵懂记事起,一母同胞的七娘乃至母亲钱氏,都未曾这般亲近的待过自己,更别提男女有别且偏疼偏宠七娘的父亲与兄长,又想着五娘将才在堂屋里给自己解围,而自己之前竟然还觉着这位二伯家的五姐姐一直奇奇怪怪,且举止尤为的出格。

    想到此前种种,九娘立时便羞愧难当的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红,而后不知怎的,鼻头竟然酸涩起来。

    心中无名的紧张与对五娘的感激及羞愧挣扎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感激及羞愧压制住了胆怯与紧张。

    “对。。对不起。”

    九娘这一声略带磕巴且羞涩万分的对不起,直听得五娘摇头失笑,一边选了最高处的红中带粉的花朵折下,一边则继续与九娘耳语道

    “对不起什么呀!就你这么个小小的人儿,顾及不过来很正常,女先生教授的课业是该好好学,可却不是三两天能够学成的,得慢慢来,吃一堑才能长一智,今儿个你吃了这个亏,明儿个,也便能记住了,凡事多往好处想,别总是耷拉着脑袋,你今年才三岁,趁着年纪小,合该多乐呵多闹腾些,等到长大了,再想乐呵闹腾也是不成了。”

    五娘这一通话直击的九娘一颗心碰碰一阵乱跳,这话,听上去似乎出格的很,但确实是五娘才能说出来的话,九娘好歹有自知之名,她是万万做不到的,但,脑子里却懵懵懂懂的觉着,五娘总归是为自己好的,也就越发的感激起五娘来了。

    再想着,平日里两人相差十来岁,只去荣养堂请安时,依着礼仪规矩行个平辈礼,互相道个安罢了,在女学,五娘入的是十岁以上的贞德堂,而九娘入的是十岁以下的勤拙堂,哪里有半分的交集,而九娘又不喜老三房姐妹亦或者族中姐妹的小聚,惯常躲在如意居里头捧着盆兰花修叶浇水,以至于九娘与五娘一直都是点头之交的姐妹情而已。

    经由这一次的解围,九娘倒是真正晓得了为何大家都喜欢五娘了,似五娘这般明媚活泼,惯爱逗趣,又看重姐妹情谊之人,的确会让人不自觉生出亲近之心,就连她,素来不喜与人打交道,又似个木头疙瘩的性子,此刻感受到五娘待自己的真诚与善意,竟也愿意抛开满心的羞涩与满身的不自在,从而多亲近几分。

    终究,九娘耐不住满心的囧态,自顾自的打断同再五娘再亲近些的小心思,竟寻摸出了五娘将才那番话与自己所言的对不起,并不是一个意思。

    看来,自己表达能力当真是差的很呢!

    竟连说声对不起,都被五娘误解了意思。

    脸上一阵窘迫过后,九娘终是捏紧了胖乎乎的手指,面上带着浓到化不开的尴尬与羞愧向五娘言明了,她口中的对不起,并不像五娘所想的那般。

    “五姐姐,我向你道歉,是。。是为着,从前,我。。我觉着五姐姐你奇奇怪怪,举止出格,不。。不像个大家闺秀,可。。可五姐姐。。却。。。”

    虽心里已然攒好了几句解释的话,到底还是无法顺顺当当的一气说出来,磕磕巴巴说了一通之后,九娘更是紧张自责万分。

    “若没有五姐姐,我。。我。。我肯定得出丑,所。。所以。。。才说对不起的。”

    见九娘越说声音越低,肉嘟嘟的脸上连着脖子都红了一片,五娘笑着的一张脸不由得一个怔愣,片刻后,便面露莞尔的将折下的花朵儿,笑着递给了随侍身旁的丫鬟,并吩咐那丫鬟将花朵拿给离的自己四五步开外,且中间隔了一株月季花的香姐。

    手上又开始折第二朵时,这才凑到九娘的耳边应了声

    “哎哟!看不出来,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平日里也不见你说两句话,感情心里头藏着这么多的小心思呀!”

    一语打趣罢,直打趣的九娘即羞又囧的把自个儿的脑袋越埋越低,而五娘的余光却瞥见了香姐接过了丫鬟双手奉上的花,并笑盈盈的冲自己的方向微微抬手,示意她已经收到了九娘的见面礼,而五娘抱着九娘折花的动作未停滞半分,便索性隔着一株月季花,笑着冲香姐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而另一边的九娘,因着人小,脑力眼力本就双双跟不上五娘,又将将得了五娘的一袭打趣,又哪里察觉了五娘与香姐双双释放善意的互动。

    以至于,当五娘又折下一朵花,并就着九娘拿花的小手,举的高高的,并朝着正由着丫鬟给自个儿簪花的香姐,晃了几晃,直晃的隔着一株月季花的香姐咯咯直笑,又晃的被举着胳膊的九娘一阵心慌心跳,并引来其他几位姐姐妹妹的目光瞩目,各自用帕子掩嘴笑了好一番,五娘这才又命侍候的丫鬟,将手中的花朵递给看这边热闹的娇姐。

    而娇姐人小,自然规矩也少,这厢得了丫鬟奉上的花,那厢便笑嘻嘻且大喇喇的提高声音朝着五娘与九娘道谢,又催促着贴身丫鬟赶紧把花给她簪上,簪好了花后,还美美的在原地转了两圈,显然是高兴极了。

    另一边的五娘,笑看着活似一只花蝴蝶的娇姐,与此同时,便又抓着九娘的小手折下一朵花来,这一次,五娘并没有再命丫鬟奉花,而是一路抱着九娘,几步到了自顾自拔着月季花瓣的玉哥身侧,咯咯笑了一声,引的玉哥诧异的随着声音侧过脑袋时,便抓着九娘的小手,眼明手快的一下子将那红艳艳且有青瓷茶杯口那般大小的花朵簪在了玉哥脑袋左边的小揪揪上。

    立时就惹得院中姐姐妹妹好一阵的哄笑。

    “哈哈哈。。。”

    “咯咯。。。”

    “呵呵呵。。”

    “咱们姐妹这些人,竟没玉哥戴花好看。”

    “哎哟哟!大家可过来瞧瞧,玉哥簪花可真是簪的好看极了。”

    不等五娘的手顺着她的话音揉上玉哥满是婴儿肥的脸蛋,那厢玉哥先不干了,又羞又恼并急躁的跳起了脚,呼啦啦的一把,便扯了头上簪上的大红花,最后又气鼓鼓的转过身瞪着被五娘抱在怀里头的九娘,好半晌才一边气的直喘着粗气,一边指着九娘嚷嚷道

    “哼!九表妹年纪小,莫非瞧不出我是男子汉,只有你们女儿家才头上簪花呢!我们男子汉簪花,那便是娘们唧唧的软蛋,这见面礼,也忒欺负咱们男子汉了。”

    九娘本就笨嘴拙舌,平日里,至多在女学里头,还是在私底下无人瞧见的时候,八娘与六姑才会挤兑嘲笑自己几句罢了,哪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男孩子指着鼻子苛责的。

    立时,九娘羞囧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而五娘却浑然不觉着怎样,其他姐姐妹妹,连同玉哥一母同胞的香姐与娇姐两个,在这一刻,也只觉着玉哥跳着脚气呼呼的样子十分逗趣,心里便只觉着五娘促狭爱热闹的,哪里又在意九娘那满心忐忑,恐惧,又无措的。

    而此刻的五娘,本就自背后抱着九娘,哪里又瞧的见九娘垂着脑袋的下面藏着怎样煞白不安的脸色,这一刻,五娘只瞧着玉哥活像只气极的大青蛙,眼睛圆鼓鼓的几乎要瞪到九娘的脸上,下一刻,便忍不住又笑着逗弄了一句

    “哦!原来男子汉便是瞪着眼,跳着脚,指着比自己小两岁的小表妹气呼呼哒!”

    玉哥到底才五岁,哪里辩的过五娘,可又觉着五娘的话极其不对,想气的跳脚,又生怕满院子的女儿家家说自己没有英雄气概,可让他忍气吞声却也不能够,立时就憋红了脸与眼,委屈巴巴的转过身便朝着堂屋的方向跑,边跑还边嚷着

    “我要去找阿娘,阿娘定晓得我们锦州男子汉不该簪花。”

    万万料不到,逗弄的玉哥,竟然红着眼眶跑回去向他亲娘告状去了,五娘顿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而九娘眼睁睁瞧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哪里敢想象接下来五娘将会遇到怎样的指责与惩罚,一张本就惨白不安的小脸,此刻更是染上了深深的担忧与着急。

    可怎生是好?

    一时间,九娘脸色难看至极,心里头更是忧虑不停。

    说到底,五娘终归还是为了替自己解围,才惹来玉哥告状这一桩祸事。

    索性,自己便担下责难,也不枉五娘满心满意帮自己一场。

    九娘心中渐渐打定了主意,可无奈,她年岁太小,终归是忐忑不安的攒紧了手指,心里头更是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万家二伯娘远道是客,有道是客随主便,看上去似乎是一副好脾性儿,定不会太过苛责自己的。”

    “而。。。而且,自己比玉哥小两岁,终归是表妹,素来只有兄长的让着妹妹的,至多被祖母责怪几句罢了。”

    “不能紧张,女先生教授过,越是遇着大事,越是得冷静,现在,玉哥已然去告状,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合该冷静,再攒上几句接下来即将应对的答话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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