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丫鬟的禀报,梅老夫人免不了吃了一惊。

    沈家女自来贤良,便是庶女,比起世家大族的嫡女也是不差什么,更何论沈家嫡女呢!

    却不成想,今个儿自己府上宴客,沈家嫡出的姑侄对上了,但凡传出一星半点,沈家女两百多年来贤惠颤抖名声可得染上污点了,倘是闹剧出现在别个府上,梅老夫人倒也无需顾忌,只唏嘘当个茶余饭后的笑话罢了。

    可,事情发生在自个儿府上,便是沈家女名声毁了碍不着梅家女的事儿,但他们梅家倘是不帮着捂着压着,任沈家那姑侄闹腾开来,别说是沈家迁怒报复,便是自家六郎即将迎娶的四娘,也会落个没脸。

    不过,若是自个儿府上将姑侄的纷争压下去,便是自个儿不求什么,一来依着沈老夫人素来不亏待人的性子,二来自个儿帮了沈家这么个大忙,对梅家来说,指定有不可多得的好处。

    心里头弯弯绕绕了一番,不过两三息的功夫,梅老夫人便有了决断。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莫说梅家与沈家,便是整个大华国,又有哪个家族能够拒绝的了利益二字呢!

    梅老夫人心里头想的明白,面上却半分不显,偏过头便拿手遮掩住自个儿的嘴角,不让旁人窥探一星半点去,又不动声色的压低声音同坐在自个儿左手边的沈老夫人一阵耳语。

    从梅老夫人的口中得知了六姑与九娘在梅家厢房的争端,沈老夫人几乎连眼波都未动半分,看上去仍旧一副笑呵呵的弥勒佛慈和样儿,现下,便是离得她最近的刘氏,瞧着两位老夫人间的耳语,也只觉着两个年岁相当,又惯来处的不错的老姐老妹说些私房话罢了,哪里又能觉出半分异常来。

    然而,旁人看不出,沈老夫人的心下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显然,很是晓得六姑与九娘这对姑侄在梅府闹腾的事若是传扬一星半点出去,定会污了沈家女的名声,且不说沈家人一个个面上无光,沈家女更是抬不起头来做人,便是六姑与九娘两个小丫头,前程完了不说,指定会为了挽回沈家女的声誉,被族老们处死,亦或者送去清凉庵,一辈子青灯古佛。

    不论是沈家女的名声,还是六姑与九娘两人,沈老夫人自是都想保全。

    那厢冲梅老夫人回了一个歉疚羞愧的眼神后,便立时起身,冲在座的夫人太太含了几分歉意道

    “人老了,才吃了两杯荷花酿,便觉着脑袋发沉,我且去更衣歇息会子,待午宴时,再来与诸位不醉不归。”

    众位夫人太太自是一个个不疑有他,并一叠声恭维连连,而作为沈老夫人的儿媳钱氏更是忙起身服侍,便是连卢氏,也想起身服侍一二。

    而沈老夫人则朝着钱氏与卢氏连连摆手示意无需她们服侍,后又冲一脸无知无觉正端了杯花茶吃的刘氏道

    “四弟妹,你到底有孕在身,不易劳累,不如同我一道去歇歇脚。”

    在座的夫人太太,谁人不知沈家四老太爷是被沈家三老太爷夫妻当着儿子养大的,如今亲眼瞧着沈老夫人不让正经儿媳服侍,反倒拉着四弟妹,言语中更是处处透着对刘氏肚子的关心,大家都是人精,立时就联想到私底下嚼的舌根。

    说什么沈家四老太太刘氏是个妒妇,仗着自个儿伯府嫡女配了个庶子,便骑在四老太爷的头上作威作福,这么些年来,不仅没能为四老太爷生下个儿子,便是连个通房丫头不不给添置,如此便也明白了,沈老夫人为何这般关心刘氏肚子里怀的这一个,毕竟刘氏都二十七八了,女子年岁大了,生育也就越发艰难了,只盼着这一胎能生个儿子,四老太爷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否则,依着刘氏的妒妇的劲,后头又有伯府撑腰,便是当真生不出儿子,也绝不会容许四老太爷纳妾生子。

    也怪道,沈老夫人会如此关切怀有身孕的刘氏呢!

    这会子,便是钱氏也如在座的其他夫人太太一般想法,而沈老夫人未免其他人胡乱猜测,自也有意为之,一时间,便是连刘氏自个儿也认为沈老夫人只是关心自个儿肚子里的小的罢了。

    而刘氏虽脾性嚣张跋扈,十分看不惯沈老夫人一副老祖宗对自个儿管头管脚的做派,却也有自知之明,更不想因小失大,她的丈夫对这位三嫂可是当母亲一般来尊敬的,自个儿也便只有遵从万分,方能博得丈夫对自个儿更加的敬重与宠爱。

    往日里每每回到金陵,刘氏都得殷情的往老三房跑,不就是为了讨了这位好三嫂的欢心,以便让自个儿丈夫即便已然过了当年立下誓言的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年纪,也当真看在自己待他真心实意,待这位三嫂如同母亲一般做小伏低的侍奉,从而一直宠着自己,并未曾起了纳妾生儿子的心思!

    现如今,当着这么多夫人太太的面,刘氏更是给足了沈老夫人颜面,一副小媳妇的模样,连连点头称是,更是一把扶在沈老夫人的右胳膊上,要多奉承就有多奉承。

    “三嫂说的极是,别说三嫂上了年岁,便是我这会子,才坐了这么一小会儿,这腰呐!都不似自个儿的了,合该歇一歇才是好的。”

    梅老夫人作为梅府的老祖宗,六姑与九娘的事,自然得亲自压下去,才显得诚意十足,这厢便也就起身笑着道

    “你们妯娌二人捎带上我一个,咱们老一辈自去歇着,她们这些差一辈的倒也能够更自在些。”

    梅老夫人说着话的功夫已然扶在了沈老夫人的左胳膊上,之后,三人便缓缓朝着厢房而去,而留下的各位夫人太太,竟半分疑略也无,只说说笑笑,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那厢,遮掩了行迹,又走了一截之后,沈老夫人便如实将六姑与九娘的争端告诉了刘氏。

    几乎是立时,刘氏本一派春风和睦的方脸骤然变得急言厉目起来。

    “什么?又是九娘那丫头,我家六姑可是她正儿八经的姑姑,单说辈分,就值得九娘恭敬顺从万分,这天底下,哪有侄女与姑姑起争执的,简直是丧德败行,将咱们沈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刘氏本就为着前几日六姑所言的九娘联合奴仆合谋陷害六姑的事气愤不已,为着六姑的名声,一时间,倒是没想好怎般对付九娘那小丫头片子,不成想,她这边还没找九娘那死丫头算账,今个儿来梅府赴宴,九娘那死丫头竟然胆子大到同六姑起了争端。

    光是这么想着,刘氏便就气的恨不能将九娘生吞活剥了才好。

    而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沈老夫人只暗暗摇头,自觉刘氏虽是伯府嫡女出身,但,这么些年,满身的做派,仍旧是上不得台面。

    如今更是当着梅老夫人与自己的面,竟一味偏袒自己所出的嫡长女并指责辱骂起比之六姑还小一辈的九娘来,当真是将沈家的脸面扔到地上让旁瞧笑话了。

    不过好在,梅老夫人素来是个聪明人,此番既暗示了帮忙,便是再瞧见刘氏一万个没脸,也绝不会向外透露分毫。

    此刻,正被沈老夫人心里惦记的梅老夫人,便是心里头清楚九娘是沈老夫人的嫡亲孙女,年岁又小,前来禀报的丫鬟更是说了是六姑那个做姑姑的对侄女追着打,倘不是九娘身边的贴身大丫鬟拼死护着,只怕会被打出个好歹来。

    可得知这一切的刘氏,不仅没有半分的羞愧,反倒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偏护着自个儿嫡长女六姑,便是梅老夫人也暗叹着刘氏不如面上看起来稳妥。

    不过梅老夫人却也如沈老夫人所想的那般,直接忽略了刘氏刚刚不妥之言,一直看向沈老夫人,那意思不言而喻,今个儿这桩事,刘氏便是一万个不给脸也没关系,她只认沈老夫人的。

    沈老夫人面上一直都是从从容容的,便是瞧着刘氏这上不得台面的一心维护自个儿的嫡长女,面上也是动也未动半分,只侧眸,先回以梅老夫人一个肯定的眼神,而后便瞧见梅老夫人同样回视了肯定的眼神,无需多言,自是明了对方心底的意思。

    沈老夫人与梅老夫人那厢无声且默契的达成了协议,但,场面话还是得说。

    “今天倒是让老妹妹见笑了,此事还需劳烦老妹妹费心一二,至于扰了老妹妹的清静,日后定当登门致歉。”

    沈老夫人素来是个厚道的,但凡有交情的遇着难处求上门的,能帮的,她都会相帮,更何况是相助她的,又是这么大的恩情,便是沈老夫人什么诺也没有许,梅老夫人也晓得自个儿此番帮了大忙,沈老夫人的谢礼,也是贵不可言的。

    心里想是这么想,可面上的客套,梅老夫人也不会落下半分。

    “老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说咱没老姐妹俩的交情,就说还有两个月,你家四娘便是我梅家媳妇了,不过小孩子家家的小事一桩罢了,哪里值当什么歉不歉的。”

    梅老夫人与沈老夫人再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那厢刘氏暗自气恼了一番后,再听着沈老夫人与梅老夫人那番对话,也勉力压下心间的怒火,开始顺着沈老夫人的话,思忖起此事的严重,而后又想着沈老夫人与梅老夫人已然默契的达成了协议,倒是不怕梅府的奴仆乱嚼舌根,将此事传扬出去,从而带累了她家六姑的名声。

    刘氏暗暗松了口气,着实是咽不下那股子怒气,想九娘一个三岁的小丫头,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她家六姑的麻烦,实在是可恨,偏生她这个好三嫂得了自个儿丈夫的敬重,骂不得,怼不得,这厢六姑受了委屈,难道还不能容自个儿替嫡长女讨个公道。

    心间怒气不断翻涌,但刘氏好歹带了脑子,这厢也便晓得在梅府不好让别家看了自家的笑话,无论如何,六姑与九娘都是沈家女,便是再着恼,也得回了沈家,关起门来,该闹的闹,该罚的罚。

    刘氏心里头有了盘算后,便深深吸了口气,面上的厉色总算减了些许,也便随着沈老夫人与梅老夫人,一步步朝着厢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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