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论刘氏怎样捂心口辩白,钱氏与沈老夫人都已有了底儿。

    刘氏此人,素来跋扈又护短,当真如她所说,是九娘与奴仆合谋陷害六姑,只怕早已闹翻了天,哪里还会捂下此事。

    然而,六姑伤了如意居奴婢一事,便是连她们,一个是九娘的母亲,一个是九娘的祖母,都没听到半点的风声,又想着九娘平日里笨嘴拙舌,胆弱木纳的行径,此刻,不论是沈老夫人还是钱氏,几乎都一致的想着,九娘着实是委屈的很了,倘不是被逼迫至此,只怕瞒下一辈子也不愿揭露出来徒惹是非的。

    此刻的九娘虽勉强攒好了说辞,却因着年岁实在太小,也不晓得钱氏与沈老夫人到底信不信自己这一套,只能尽量拿出对自己有利的证据,春草手上的伤疤便也就在合适不过了。

    只是令九娘没想到的,刘氏一通闹,竟直接将钱氏乃至沈老夫人推向了自个儿这边。

    而眼下的九娘,显然还不晓得的钱氏与沈老夫人的想法,只能硬着头皮,不论刘氏与六姑怎般气急,继续着她还未说完的言语

    “事实如何,不如着人喊了七姑姑来,当日七姑姑得知了此事,可是第一时间就去了如意居赔礼,更是赠了春草一只致宝斋的金镯子用来压惊,原本答应了七姑姑,为了六姑姑的名声,六姑姑又是长辈,我便是连母亲与祖母都未敢透露半个字去。”

    九娘虽年岁小,却也晓得七姑的性子,素来是个温婉柔顺又知理的,便是找了她来对峙,多半也是实话实说,她这位七姑姑可不像六姑与刘氏那般的刁钻难缠又跋扈。

    “但是今日,祖母这儿也没有外人在场,六姑姑又逼迫至此,为了清白,我也不得不说出来。”

    瞧了眼九娘提及七姑时刘氏与六姑浑身颤抖以及眼中的怒气森森,钱氏与沈老夫人,几乎立时就可以肯定,此事,当真如九娘所说的一般无二了。

    思及将才刘氏与六姑一直咄咄逼人,钱氏很是气了一场,现在终于逮着个机会,当然要还回去。

    几乎是立时,钱氏也学着前头刘氏的样,蹲下身子一把将九娘搂进怀里,很是心疼了一番

    “哎哟!我的傻丫头哟!素来是个实诚嘴巴笨的”

    “你也不想想,你才一个三岁的孩子而已,便是你心善,始终念着你六姑姑,想替你六姑姑捂着事儿,也不想想凭你自个儿的能耐,万一压不住,不是反倒弄巧成拙”

    “万幸万幸,实属万幸,你六姑姑的事,倒也没有透出半个字去,现下又都是自己人,否则,但凡透出半个字去,你六姑姑的名声岂不是全毁了。”

    任钱氏在那明里暗里指指戳戳了一大通,直气的刘氏与六姑脸上红的欲滴血,一时间,却也着实驳不出半个字来,倒是叫钱氏很是快活了一把。

    然而,自打九娘记事以来,钱氏都未曾抱过自个儿一星半点,倒是时常瞧着她搂七娘搂的勤。

    这会子,竟因着自己揭露了六姑的一桩丑事,突然被钱氏搂在怀中宝贝的了不得,这倒是让九娘浑身上下很是不自在的僵了一僵,并心里也不知是个怎般滋味,之后便动了动身子,自是从钱氏怀里头挣脱出来,这才听到刘氏急怒交加的驳道

    “想不到你一个三岁的孩子,竟心机深沉如此,你不仅与奴仆合谋害了你六姑姑,更是欺骗了你七姑姑,你到现在都不知悔改,难道要动了家法才肯认错。”

    见刘氏气的胸口起伏不断,钱氏自乐得瞧她这一副丑恶的嘴脸揭露人前。

    但沈老夫人到底顾忌刘氏腹中的胎儿,不管怎样,四老太爷是她打小当儿子养大的,如今三十出头的年纪,也没个儿子,虽说他以庶子身份迎娶了伯府备受宠爱的嫡女,刘氏委实低嫁,可四老太爷却早已过了当年立誓的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年岁,按理说,理应纳个良妾生个儿子,可沈老夫人到底顾念着四老太爷与刘氏恩爱有加,再加之她又不是正经婆母,也不好插手老四房的事,也就随他去了。

    可如今刘氏肚子里又揣了一个,沈老夫人自是比谁都希望刘氏这一胎能生个儿子,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眼下刘氏却委实激动的很了,虽晓得这一切错都在六姑,可沈老夫人却到底顾忌着刘氏的肚子,闭了闭眼,沈老夫人适才沉声打断了刘氏的愤愤不平。

    “好了,刘妈妈还不快将弟妹扶到椅子上歇着,可别伤了肚子里那一个。”

    见沈老夫人沉声怒气,刘氏这才想起自个儿的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她自是比谁都期盼这一胎能生下个儿子傍身,心下一阵后怕时,更不敢大闹,也便随着刘妈妈坐到了椅子上歇着,不过,她倒要看看,有她在,九娘那小贱丫头怎般污蔑她的六姑。

    钱氏倒是十分清楚沈老夫人心里头做哪般想,立时也垂着眼眸不敢在明面上对上刘氏,若然刘氏肚子有个好歹,她可担不起那个责,也便努努嘴,又朝着九娘递个眼色过去,现下,谁对谁错,都明了了,九娘便是不继续陈情,沈老夫人也清楚的很了,九娘也就没必要不顾沈老夫人的心思继续咬着六姑不放,倘刘氏趁机说九娘顶撞的肚子怎般怎般,九娘只怕会落个不好。

    但,九娘丝毫不看钱氏的眼色,仍旧一字一句往下道

    “六姑姑伤了我的婢女春草,此为一桩。”

    “今个儿,六姑姑在梅家水榭时,还当着众位姑娘的面,问了八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没有去梅府赴宴。”

    “我年岁小,也不晓得为何六姑姑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那般问,引得当时水榭里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实在尴尬。”

    “最后还是五姐姐解了围。”

    九娘琢磨了大半日,又入了女学一个多月,自是琢磨出六姑这句问话的别有它意。

    哼!既是六姑自找的,不论她有意无意,左右话是她说出口的,便是她的错。

    而六姑则一脸的不敢置,她竟不晓得,九娘一个唯唯诺诺的贱丫头,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看来以往都是装的,当真心机深沉。

    “你。。你。。我只不过与八娘关系近一些,今日去梅家没瞧见八娘,关心而已,也值得你嚼舌根,可见你小小年纪,心竟然是黑的透透的。”

    刘氏自也听出了六姑那番问话的不妥,但六姑是她的女儿,绝不能容旁人指摘半句,便也就帮腔道

    “六姑素来与八娘交好,不过没瞧着八娘赴宴,关心一句罢了,有什么值得说嘴的,也只有你这黑了心肝的小人才会搬弄是非。”

    沈老夫人可是人精,人情练达的很了,虽说六姑那一句稀疏平常的问话,看似没什么问题,但,哪个也不是傻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问的还是出的什么事,八娘一个闺阁女儿家,能出什么事,平日里又与六姑形影不离的,若然只是病了,六姑会不晓得,这其中,一看就是有事。

    万幸,听九娘的话间意思,五娘已然打消了大家的疑略猜测,明面上,也没得旁人说嘴的份儿了。

    沈老夫人暗暗吸了口气,又瞥了眼几乎如同锅底一般黑了脸的钱氏,再瞧了眼刘氏微微凸起的肚子,只怕再闹起来,便出言道

    “虽说是无心之言,可让别家听了,难免会说嘴,索性五娘解了围,此事揭过不提。”

    九娘暗哼一句,又往下道

    “此般种种,六姑便瞧我不顺眼,总觉着我处处不妥。”

    “原本我头一遭坐船,着实稀奇的很,当时船上还有十娘与娇姐,我们三个也不曾想过其他,只晓得玩乐,一直让船娘朝着莲蓬多的地方划,不知怎的就划到了六姑姑那边,也就停了船。”

    “后来,因着开心,又试着自个儿划船,但那船桨太重,哪里是我划的动的,索性便让春草与我一块划,我与春草两个加在一块也还是划不动,突然之间,就听到六姑姑一声喊,孙女与春草身上就被水溅湿了。”

    “当时船上又不止咱们几个,便是船娘,也是不错眼的瞧着的,不如喊了船娘来问问,祖母,四叔祖母,母亲,一问便知。”

    刘氏一听便急了,她虽平日里言行肆意跋扈又护短,但是她不傻,眼下没找人来对峙,六姑便也就没有错处,可一旦找了人来对峙,依着眼下的形式,所有的错必然都由六姑一人来背。

    “如今梅家帮着捂下此事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传了船娘来问话。”

    刘氏虽然心虚,却依然虚张声势的数落九娘道

    “想不到啊想不到,旁人都说九娘你这个小丫头笨嘴拙舌,却不成料,竟是个心机深沉,心如蛇蝎的主儿,平日里的规矩教养也不知学到了哪里去了。”

    钱氏一而再再而三听了刘氏当着自个儿的面责骂自己的女儿,立时就不顾辈分身份,反唇道

    “四婶这话委实过了,九娘不过三岁的孩子,一直都是笨嘴拙舌又胆弱的,为此还特意请了唐先生多多指教的,为何今日被逼迫的不得不开口为自个儿称述冤情,着实是心里太苦,逼迫的太甚,如今当着我们的面,一切真相都出来了,四婶竟还这般不依不饶,难不成想用辈分逼死九娘不成。”

    不等钱氏驳罢,刘氏气的胸口起伏不断,正想一股脑驳斥回去的前一刻,沈老夫人便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朝茶几上重重一搁。

    咚的一声响下,不论是钱氏还是刘氏几乎是立时都侧眸看向沈老夫人一脸的低沉威压,心下骤跳之际,两个人即便再憋着气,却都默契的选择了偃旗息鼓,不再多话。

    沈老夫人适才长长的叹息一声,直叹的钱氏整个人如同附在寒冰之上,炎炎夏日里,直冷的她浑身发颤,更是叹得刘氏敢怒不敢言,只微微低头,一副做小伏低装鹌鹑的模样。

    “此事已然明了,四弟妹若是不服,尽管招七姑,五娘,还有梅家那船娘过来问话。”

    沈老夫人此话一出,刘氏立时便是有气,也不敢出了。

    事情已然至此,七姑是个傻的,五娘是老三房的,那船娘也是梅家的,只怕六姑身上的污水擦不干净了。

    而钱氏则双眸微亮,但她服侍了沈老夫人多年,心里头只觉着恐怕此事不会这般简单。

    只说六姑是老四房的嫡长女,刘氏又怀着身孕,便是四老太爷一直视沈老夫人为母,沈老夫人却不能真将自个儿当他的母亲,到底隔了房头,还需顾忌一二。

    “此事到此为止罢。”

    钱氏微微垂眸,只眼里闪动着果然如此的光芒,而刘氏与六姑则双双松了口气,至于跪在地上的九娘,则琢磨明白沈老夫人到此为止的意思后,心里不免生出一丝丝的不满与失望来。

    然而,便是九娘再失望,沈老夫人也容不得她多想多思,继续往下道

    “梅家老夫人已经答应捂下此事,决然不会有其他人知晓,也不会致使沈家女名声有亏。”

    “但,念在头一遭犯事,该罚的还是得罚,此次便小惩大诫,日后若然再犯,决不轻饶。”

    沈老夫人这一转几个弯的说话方式,直说的九娘正欲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更说的六姑与刘氏满眼的愤然,小惩大诫也是惩,她们老四房的嫡长女,哪里容得老三房的人来指手画脚,恨只恨依着她丈夫的性子,若然不遵从,只会落得夫妻失和,父女疏离。

    此一刻,刘氏与六姑这对母女,几乎同是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哪知沈老夫人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六姑与刘氏几乎燃起了兴奋之火,而九娘心底则染了一层寒霜。

    “六姑,九娘,你们两人各自将沈家族规,女四书,抄上一百遍。”

    沈老夫人决断的声音落地,九娘几乎不可置信的怔大了双眼,而沈老夫人对上九娘黑亮亮且染上几分失望的眸子,不由得叹了声道

    “九娘,我晓得你不服。”

    沈老夫人这一句直骇的钱氏一跳,若然换了七娘只怕一叠声的作保自个儿不敢,然而九娘却直愣愣的盯着沈老夫人,什么话也无。

    那厢,任钱氏急的恨不能代九娘做答,沈老夫人是祖母,而九娘是孙女,做祖母的处罚孙女,孙女哪有不服的道理。

    也就九娘那个笨嘴拙舌脑袋又转不过弯的,当真是个木头桩子。

    “你认为你没错,可是,六姑是你的姑姑,这是一则。”

    又是拿长辈说事,此刻的九娘几乎满心的失望,之后便再无半点听沈老夫人说教的兴致,便又恢复成平日里那个垂首软弱的九娘,只是原本漆黑透亮的眸中渐渐漫上了阴戾之色。

    但九娘这一副模样落在他人眼里,只会叫旁人误认为,她这是垂首听教,实乃顺从的好孩子。

    瞧着九娘这一副乖巧顺从又好似羞愧抬不起头的模样,不论是沈老夫人还是钱氏,都欣慰的暗暗点头。

    “二则,你与六姑皆是沈家女,还记得入学第一日,女先生头一句训诫的便是,一个家族,一荣俱荣一算俱损,兄弟姐妹倘自我约束并守望相助,家族便也就欣欣向荣,倘兄弟手足都能够作壁上观乃至相残,这个家族,便是再名门显赫,迟早也是要衰败的。”

    沈老夫人这袭话也不仅仅是拿出来训诫九娘的,更多的,还是存了告诫六姑与刘氏母女二人。

    当然,刘氏与六姑虽遇事易冲动,却也不是个傻的,自然能听出沈老夫人的言下之意,这会子,也便双双夹起了尾巴,再不敢透出半点的反叛心思来。

    “如今是梅家帮着压下了此事,若然此事闹开,不论有错没错,也不独独九娘你,更有沈家这么多待自闺阁的姑娘,以及出嫁的姑奶奶们,都会因着沈家女名声有亏而落个没脸。”

    “如今便是你没错,你六姑姑罚了抄,你做为侄女的,一同罚抄,有错的思过,没错的反思,总归都是沈家女,一人做错了事,累及全家的不在少数。”

    “咱们沈家是大家族,需的时刻谨记一荣俱荣一算俱损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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