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沈家的姑娘,自似众星拱月一般,是各位夫人太太争相赞不绝口的对象,便是素来像个榆木疙瘩般的九娘,也被众位夫人太太笑着夸赞了无数声乖巧可人疼。

    寒暄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九娘一众姑娘们这才得了沈老夫人以及沈二老夫人的话,让她们这些小辈们自去玩乐,省的陪着他们这些长辈,倒是能自在些。

    众位姑娘们自然不喜欢跟在长辈们身边陪笑,得了这么一句话,也便如蒙大赦般的,或三三两两,或三五成群,有的去了敞厅临北墙那一字排开敞亮的窗前八仙桌落座,边瞧着窗外秦淮河上悠然而行的画舫以及对岸高矮不一的各色铺子热闹,另一边则与相熟的手帕交或是通家之好的姐妹聊着衣裳首饰。

    有的觑了眼,似沈二老夫人以及沈老夫人此般身份地位的长辈去了左侧临窗的雅间说话,身份实在够不着的,便去了左侧相邻的另一间雅间,或是寒暄,或是拉了相熟的夫人太太引荐其他夫人太太认识。

    左右她们今日踏进了秦淮阁的大门,便得使出浑身解数,为了各自家族更上一层楼也好,为了夫君以及子女前程也罢,今日至少得结识几个位高权重的夫人太太们,日后也好靠着这些夫人太太们吹吹耳边风。

    瞧着那些长辈们皆是去了左侧的雅间,便有好些姑娘们去了右侧的雅间。

    显然,相对于夫人太太们的功利心,此番来秦淮阁的姑娘们则单纯许多,虽她们或多或少都晓得,今个儿能入秦淮阁的姑娘们,十个里头,至少有七个,家世都显赫的很,尤其以沈家姑娘为甚。

    可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女儿家,又有几个没脸没皮的明明不识得沈家姑娘,却巴巴的硬往沈家姑娘跟前凑,多少得拉一个相熟的或是见过几次面的姑娘作为中间人,向沈家姑娘引荐自个儿才好。

    似九娘这会子被五娘带到了右侧第六间雅间,这雅间靠后些,耳朵便也能清静些,便是有些相熟的姑娘一间一间的找到她跟前来,也得瞧着雅间统共也就摆了两张八仙桌,并一张临窗的罗汉床,与前头五间雅间比起来,小了几倍,坐不下几个人,也能最大的程度保护九娘,不至于让九娘手臂上的烫伤透了去。

    五娘所料的不错,前面的雅间,尤其是第一间六姑与七姑所在的雅间里头,摆了八张八仙桌,并临窗的两张罗汉床,显然可以容纳不少人,而六姑与七姑的父亲是扬州知府,母亲出自京城勋贵伯府,她们姐妹两个又都是嫡出,且,谁不晓得沈家四老太爷只刘氏一个嫡妻,便是连个通房也没有,虽私底下都嗤笑刘氏善妒,可是谁又不羡慕刘氏的好命呢!而无形之中,便也就将六姑与七姑的位置抬了又抬,倘想攀附沈家姑娘,他们自是第一个想到四老太爷的两位嫡出女儿,六姑与七姑,便是素有才名的七娘也得往后排一位。

    七姑且不论,六姑又是喜好出风头的,辈分也比九娘几位姑娘高一辈,毫无疑问,便选择了第一间雅间,而这一选择也极其满足了六姑的虚荣心,相熟的,不相熟以及见都没见过跟着熟人攀关系的,陆陆续续的,第一间雅间很快就有了二十八位姑娘们踏足,自然,她们都以六姑马首是瞻。

    至于第二间第三间,大小与第一间一般无二,只不过,攀关系的姑娘多数都去了第一间,第二间的六娘也好,第三间的七娘香姐也罢,人数比之第一间都少了一多半,一个十个不到,一个则十二三。

    越往后的雅间,人数自然越少,而第四间第五间的雅间比之一二三的雅间要小了将近一半去,涉足的姑娘们,亦是少了不少,娇姐与十娘本是跟在五娘牵着的九娘身后的,可是她们到底人小,瞧着五娘与九娘走过一二三雅间都没有踏足的打算,便也就懒得再跟下去,转身便拐到了第四间雅间,虽她们两个年岁不大,可雅间里都是有丫鬟婆子服侍的,自己又是带了丫鬟婆子的,哪里就能委屈了二人去,且在娇姐与十娘入了第四间雅间之后,又来了两位沈家其他房头的五六岁的姑娘,以及她们各自的手帕交,都是差不多的年岁,平日里女学里头也是日日见的,这会子,便也能玩到一块去了。

    而第五间的雅间,则是四五个十来岁,沈家其他房头的姑娘与之手帕交以及手帕交引荐的几位姑娘,便是沈家姑娘再是瞧不上那几位巴巴贴上来的姑娘,可面上却还是一派欢喜,也算的上其乐融融了。

    而第六间,五娘与九娘所在的雅间,房间小了很多,又缩在里头,在五娘与九娘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只两盏茶的功夫不到,便也只有五娘的手帕交朱四姑娘带着她嫡亲的妹妹朱五姑娘,以及一个面生的瞧着十三四的姑娘。

    瞧见来人,五娘立时就下了罗汉床相迎,而九娘则将目光从窗外转到了刚刚进门的三位姑娘身上。

    朱家是金陵八大家族之一,朱四与朱五出自朱家嫡支二房,九娘虽不熟,却也在花宴酒宴中见过几次,也算是有个面熟。

    而现下站在朱四右侧的那位皮肤白皙,与五娘身量差不离多少,长容脸,单眼皮,看上去秀气温婉的姑娘,却着实是头一遭见。

    九娘的目光从那姑娘的身上转回了五娘身上,只见五娘笑眼眯眯的拉着朱五的手,目光瞥向了她右侧的姑娘,显然也是头一次见面,不免,多打量了几眼。

    九娘对于五娘那多打量的几眼,显然有几分失落,她的五姐姐,怎般对哪个姑娘都能瞧上几眼呢!即便是从前一面都未见过的陌生姑娘,心里头突然有些子发酸。

    而朱四姑娘与五娘能成为手帕交,不单单年岁相当,往日里又同在沈家女学一前一后的进学,更多的是,脾性上有些相似,都是爽快,明朗,又爱说笑之人,此番带了这一位姑娘,也便笑着同五娘介绍道

    “沈五,这是我镇江陈姨妈家的表妹,只比我妹妹小两个半月,都是十三岁,家里头行三,闺名润清,你只唤她做陈三便是。”

    九娘年岁委实太小,人情世故又多有不足,从前的花宴酒宴,多数只想躲在如意居躲过去才好,便是去了,也只缩在某个角落当个透明人,女学里头都未曾交到一个手帕交,就算是自己外祖家钱氏都不甚清楚,又哪里晓得什么朱四姑娘的陈姨妈,便是想破了脑袋也还是想不出,朱家二太太的娘家以及她的哪个姐妹嫁去了镇江。

    不过五娘就不同了,一来她年岁大了,得了些许钱氏的照顾,知晓些金陵这些夫人太太们的关系,只不过知晓的不如钱氏那般全面而已。

    二来,凭着她的脾性,平日里在女学里头又有先生们的教导,她自己更是自来熟,逮着谁都能说笑几句,更别说自个儿的手帕交朱四姑娘了,两人算的上性情相投的很了,私底下两人常常知无不言,别说是朱四嫡亲的陈姨妈,便是朱家几个房头的丫鬟嬷嬷嚼的舌根,她都清楚的很了。

    这厢朱四姑娘一提及,那厢五娘立时就朝着陈三姑娘笑道

    “哦!我道是谁,竟受到朱四此般亲待,原来是镇江陈知府家的千金,快快请坐。”

    便是五娘一语点明了陈三姑娘的身份,九娘也对陈三姑娘没什么兴趣,不过,此刻见五娘招待那陈三姑娘,又想着礼仪规矩,九娘也不得不由着春草服侍着从罗汉床上下来。

    虽说陈三姑娘的父亲是镇江的知府,又是嫡出的,五娘只是个庶出的,可是耐不住五娘是沈家姑娘,父亲又是保定知府,可比镇江知府高了一截去,此番受到五娘这般热情的招待,陈三姑娘自是面皮发红道

    “沈五姐姐唤我陈三便是,我母亲原带着我来金陵朱姨妈家小住几日,对端午节的秦淮阁上头观赛龙舟很是向往,这不,便厚颜跟着四表姐五表姐一块来秦淮阁玩了。”

    镇江陈知府虽在镇江说一不二,但,镇江紧挨着金陵,以沈家在金陵乃至江南的地位,莫要说一个陈知府出自寒门,便是出自名门望族,遇到沈家人子弟也得矮上一头的,更何论陈知府所出的姑娘呢,今个儿这日子能入得秦淮阁,是沾了朱家姻亲的光了。

    五娘并不是刻薄之人,又与朱四是手帕交,自然待陈三姑娘也高看一眼,便也就没有小瞧陈三姑娘的意思,立时就转了头去,招了九娘到身前,并笑着道

    “这是我们家九娘,她这几日受了凉,嗓子有些不适,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们三个多担待些。”

    九娘也不能丢了五娘的面子,几乎在五娘话音刚落地,便立时朝着朱四朱五以及陈三福了福,行了个平辈礼。

    “九娘见过朱四姐姐,朱五姐姐,陈三姐姐。”

    朱四朱五以及陈三也立时还了平辈礼。

    且不论陈三,朱四朱五在女学里头便听过九娘性子腼腆,又亲听了五娘所言,她的嗓子不适,立马就心领神会的知道五娘所说的担待是什么了,便是九娘于人情世故一事上,大概率是不周全的。

    朱五也是个腼腆的姑娘,只不过比九娘要好许多,规矩上倒也挑不出错来,不过,却也经常被朱四念叨,这么个软绵绵腼腆的性子,日后嫁了人家得有的她亏吃,也便待同是软绵看上去很好欺负的九娘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咱们什么关系,而且这个雅间也没有长辈在,怎般舒服怎般来就是,哪里有那些子规矩,走走走,现在龙舟赛还未开始,咱们先拿了千里镜瞧瞧对岸那些铺子里的人在做些什么,否则,在这儿待上一整天,我的屁股能坐僵了。”

    朱四这番话倘有长辈或是其他姑娘们的面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只不过,眼下只五娘九娘以及自己家两个小姐妹在场,也便不再藏着掖着的装相了。

    五娘好似习以为常了,自由得朱四兴致勃勃的去了,又瞧的陈三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也便拉着朱五与九娘笑着道

    “陈三头一次来,你先带陈三去瞧瞧秦淮河的热闹,我同朱五还有九娘玩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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