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梅香偷偷抬眼看苏南,苏南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这会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筐碎布头若有所思。她心里有些慌张,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些年不让有任何私下的买卖活动,以前她回娘家的时候也亲眼看过村里干部到私下卖油的农户家里把油没收,一点儿油星子都没给留下。

    “我,我很久……没动过了……,兴许是不知道啥时间——没注意放这——。”她心虚得很,抬眼看了苏南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两个字吞吞唾沫又咽回去了。

    这半年来,家里米缸已经见底了,有上顿没下顿的,她也不会别的,确实动了心思想把这些碎布头缝些荷包之类的手工,能换点吃也好。

    苏南回头看看她,视线又转回那团碎布,似笑非笑。

    林梅香心里有些害怕,自从丈夫去世,她少有与外人接触,她只知道苏南是从城里来的,除去这次救了她,印象中两人在村里别说说话了,连面都没见过,擦肩而过都不会打招呼。

    闷热的房间里密不透风,似乎还有些令人尴尬的酸臭味道。林梅香越发局促不安,双手不自觉的揪着皱皱巴巴的衣角。

    “真的,我真的没有——”林梅香的脸在昏暗的屋里显得煞白,她急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苏南伸手握了握林梅香颤抖的手。这双手冰凉、瘦弱,仿佛一用力就会被折断。

    “别怕,我是来帮你的。”这声音略微低沉婉转,有种莫名安神的作用。

    感受到从苏南的手心传来淡淡的暖意,林梅香不知道是否该相信眼前这个年龄跟她差不多的瘦弱的女人。

    苏南却拿起布筐里一个尚未完工的荷包仔细审视,虽然是寻常的粗麻布,用很粗糙暗黄的麻线缝制,但是针脚整齐排列紧密,有一种原始古朴之气。

    如果精心配置一下碎布头的颜色和形状,做出来的成品在她原来的年代里也不失为一件不错的工艺品。

    “梅香姐,这是你以前做的吧?你的针线活做的真好,这荷包很好看。你能不能把它做完送给我?”

    苏南把手里那未完工的荷包递到林梅香面前,她微微抬起下巴,柔和的颌角在屋外天色映衬下有些发光。

    她的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在安静的房间里很清晰,林梅香一时之间愣愣地盯着苏南看,竟忘了要回答。

    她听错了吧?苏南刚刚是开口问她要荷包,她——不嫌弃?

    “如何?”柔柔的声音再起,很有耐心很执着。

    林梅香诺诺地点点头,她还是有点晕乎,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苏南临出门的时候,林梅香从床上起身,送她到院门口。靠着门站着,吹着一丝小风,她才想起来说:“我,我这两天就做好,给你送过去。”

    苏南微微一笑,微张双臂,轻轻环住林梅香的双肩,抱了抱她。

    “不急,梅香姐。你先养好身体,慢慢来。回头我让秦一杰给你送点吃的来。”

    她的本意是想让林梅香这段时间有点事情做,不至于又想东想西。通常这人只要有个念想,有个牵挂,就不容易走岔路。

    回头她会想想怎么帮她,救济只能解决一时,长远看林梅香还是要自己振作起来才行。

    林梅香看着苏南渐渐走远的背影,不知为何淌下了两行泪水,直到这时,她终于感觉心中轻巧了些。

    建平对苏南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冷冷看了苏南一眼转身离开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家中遭逢祸事,他的反应也正常,苏南并未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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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村里的碎石路往前走一段就是家了,苏南却并未进院门。而是继续向前,出了村口,来到河边。她找了块干石头坐下,望着河水发呆。

    天色渐暗,暮色笼罩,她的情绪也随之一点一点沉重,如同水上的浮萍,绕着旋涡缓缓沉入水中。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便一直努力地找吃的、用的、住的,在人前微笑,努力融入陌生的人们。她每天天不见亮就醒来,夜深人静入睡。

    她不觉得累,也不觉得苦;哪里有事她冲向哪里,她什么时候都笑,越辛苦笑得越开心。

    她只有一个目标:活下去!好像这样,她就可以当自己还是原来世界里的自己。

    她只是身处一个游戏中,短暂的扮演另一个苏南。等她在这里立足,过好,游戏就将通关。

    也许某天清晨她睁开眼,还能回到自己原先那个现代化的温暖舒适的家。

    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始终木然地经历这一切,就怕停下来会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直到那天她眼睁睁看着林梅香扑通一声跳进河里,那个女人选择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对身处这个世界的不甘。

    当她亲眼看见一条生命在她眼前就要陨落,她终于深切地明白:这一切不是游戏,是真的!

    她真实的活在这个贫困原始的小山村。这里没有现代化,没有车水马龙,没有人潮汹涌。没有面包美酒,没有工作没有华服。

    其实林梅香比她幸运。她有亲人,真正的亲人。

    而自己呢?

    尽管秦一杰这段时间跟她相依为命,但是对她而言,更像是流浪途中遇到的战友。再一想到家里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秦越,苏南觉得眼前一片悲凉,就连月亮都躲进了云层。

    几个月来她头一次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未来在何方?

    一时间心头愁绪万千,百转千回。两颊有凉意,伸手一抹,竟然湿湿的。

    冰凉的月亮河在夜色中缓缓流淌,水面上升起一层水雾,浓的看不清对岸苍翠的山色。

    坐了不知道多久,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狗叫,苏南才陡然惊觉。

    周遭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她揉揉在冷风中僵硬的肩膀,锤锤腿。刚刚蜷缩的坐姿太久,腿都麻了。

    还是先回家吧,投降不是她的风格。只要还能动,她就不会率先放弃。

    苏南站起来跺跺脚,在原地活动了一下,摸索着往家的方向走——

    院门没关,虚掩着。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很安静。

    她蹑手蹑脚地进来,转身轻轻把木门闩上。此时又饿又冷,可眼下也顾不得了。

    秦越和秦一杰应该已经睡了,她不想吵醒他们,打算直接回房。

    右脚刚踏上堂屋前的石阶,她才发现门口坐着一个人。

    她吓得差点尖叫出声,赶紧捂住嘴,声音消失在手边。

    黑暗中那人也不动。即使看不清楚,苏南也能感受到一股气压逼迫而来,是秦越。

    “你去哪儿了?”他侧着头注视着她,面无表情。

    苏南并不回答,打算绕过秦越进屋,现在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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