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藏在刘爱玲家堂屋后面,靠墙的那堆干柴后面。头顶上夜空笼罩,星光稀微,好在还有这些柴可以抵挡些风寒,尽管如此,苏南也觉得站得久了浑身透心凉,不过也顾不上冷不冷的,能听些有用的比什么都值。

    是的,她根本没有走。或者说,她走了,绕了一圈从西边的小路又回来了。

    刘爱玲怎么都没想到,她以为早已经灰溜溜离开李家村的人,此刻正在她眼皮子底下。

    那些村民,靠向琴和王婶是鼓动不起来的,那个没有露面只存在于向琴嫂口中的赵道士更不可能。那么多人能在一大清早到她家集合,一定有更大的原因。她也不是原主,她没有那么脆弱。

    她只是表面上同意而已。从滑坡,张钰湘被袭击,秦越被陷害,村里的反应,凭空冒出来的道士……,这些事最后都对着她和秦越来。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李家村的村民一向过着简单的生活,有心人要想鼓动他们并不难。这一切最后谁会获利最大?谁是最反常的那个?

    刘爱玲对她一向是无理还要搅三分,总是嚣张跋扈,从来不知道收敛。经常仗着自己有四个兄弟撑腰,没事都要找她的茬。这次居然没有出来作妖,一声不吭活像个闷葫芦,实在太反常。

    苏南正愁不知道怎么找出问题,没想到一大早村民们主动来找她,当时她就怀疑这后面一定有人在背后煽动。既然说她是灾星,让她离开村子,那就别怪她将计就计。所以才表面上答应大伙离开村子,并且选在最多人看见的时候,大张旗鼓地垂头丧气地离开。

    苏南一直明白刘爱玲为什么讨厌自己。刘爱玲从小是家里最小的,上头有四个非常护短的哥哥,这样长大的刘爱玲,无法忍受的所有人目光焦点不是她。尽管苏南无意,但是刘爱玲直觉地认为从城里来的苏南会抢夺了她在李家村的地位。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果然不出她所料,在她以弱示人之后,刘爱玲高兴坏了,甚至还把四个哥哥一起叫到家里吃饭。她非常期待这五兄妹的表演,否则都对不起她在寒冬里蹲这么久。

    刘爱玲说都都些村里的东家长西家短,苏南听了一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会吧,难道真跟她没什么关系?

    又听了一会儿,她听见李思明在前院大声地喊刘爱玲过去,刘爱玲数落了两句还是出去了。

    堂屋里只剩下那四兄弟。

    短暂的吃喝声之后,有个声音响了起来。“老大,妹妹这回当了妇女主任,算是旗开得胜。接下来,咱们怎么办?胜算大吗?”

    苏南认得这声音,这应该是刘家老三在说话。

    “这不是废话嘛,干了就干到底!下一步把李卫华那小子整下来,那小子是个死心眼,好弄。他们村剩下没人了,李二能更不行,也就跑跑腿打打杂,翻不了天。”

    这是刘家老四的声音。

    “老二,你说那苏南就真走了?是不是太容易了?还有那个秦越,不会过几天又回来吧?那个苏南支持她的人也不少。”这声音听着稳重些,是刘家老大。

    屋里沉默了几分钟,只能听见喝酒碰碗的声音。

    “苏南好说,就算回来也没啥大用。咱妹子已经把她顶掉了,只要不犯错,就没毛病,这个妇女主任九成九算是到手了。等把李卫华那小子弄下去,到时候两个村一合并,咱们大队人多,李家村就翻不起浪。大队长职位肯定就是咱们的,至于那个秦越……”

    屋里声音又小了,刘老二好像有意压低了嗓门。苏南侧着身子,紧紧贴着墙壁,生怕漏过一个字。

    刘家老二吃了口菜,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又接着往下说:“赵老四那边会盯着,肯定出不来纰漏。他回来能怎么着,他要是敢回来,咱们就把他搞臭,把强人妇女的事给他抖落出去。嘿嘿,到时候有得他受的,他就算能翻天又能怎么着?!”

    “对对对,二哥说得对……哈哈哈!”

    “二哥,那秦越看着人模狗样的,那女学生真被他那啥了?看不出来啊,真他妈是个人渣啊?”

    “你管那么多,那些事跟咱们哥几个无关。反正赵老四要咱办的事咱也办了,电话也打了,至于是不是真的,跟咱们狗屁关系。那是赵老四跟那个秦越之间的恩怨。”

    屋子里开始碗互相撞击的声音,四兄弟又开始喝酒……

    苏南听得紧紧地抓着一根干柴,在心里把那四兄弟狠狠揍了八百回。原来如此!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她真是要感谢刘爱玲,要不是她今天把这几兄弟请来,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居然会是这几兄弟搞出来的。这四兄弟不知从哪听来双龙大队和李家村要合并,这是贪心妄想当上新的大队长,所以提前扫清障碍。还有,那个匿名电话原来是这四兄弟打的。

    这事,她要找机会告诉公社刘书记和王为民。还有刘老二提到的那个赵老四……

    刘家的酒还在继续,苏南悄悄地离开,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她低垂着头,把从张钰湘房里翻到的知青帽拉得低一些,趁着路上没人,绕道村后的那条小路。为了不被人认出来,她中午离开村子后还乔装打扮了一番,又把一头长发给一剪刀剪成了齐耳短发。只是她头一次给自己剪,没有准头,一头秀发被她剪得跟狗啃似的,一些长一些短,不过这样正好,戴上帽子,活像个假小子,更没人能认出她来。

    路上好冷,苏南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转到那条人迹稀少的小路上。那条路直通家里的后墙,西边的角落有几块砖石早就松动了,苏南打算从那里回家去。这天寒地冻的,在外面熬一晚上实在是难受,反正现在很晚了,回家睡一觉明天一大早再偷偷溜出村也行。

    尽管如此,苏南还是很谨慎。一直等到后半夜,确定不会再有人看见,才扒开那几块砖头钻回家。她又把石头重新堵上,轻手轻脚地打开侧窗,翻进卧室。

    屋里自然是伸手不见五指。她也不点灯,这些天实在是太累了。整个人精神高度紧张,即使在招待所那几晚上,也根本睡不好。她迫不及待地躺上床,摊成一个大字型,一动也不想动。

    一躺下去,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苏南迷迷瞪瞪地想,天大的事等睡醒再说。天皇老子也不能打扰老娘睡觉。

    也许是因为在刘爱玲家听到的那些话,解决了她心中大部分的疑问;又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床睡着踏实。这一觉,她睡得很香。

    迷蒙中,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天很蓝,云很高,她背着书包放学回家。打开门爸爸妈妈都没在,桌子上放着一个木头盒子。她好奇地打开……

    场景转换,她好像到了一个公园,园子里有亭台楼榭,有些穿着戏服的人走来走去。她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吸引,想去看个究竟。

    这时突然刮起风来,她突然觉得有些冷。苏南迷迷糊糊地去捞被子……

    那叮叮当当的声音还在响,不管了,她要赶紧去看看。

    不对,那声音太清晰。她突然一个激灵,睁开眼。不是做梦,外头是真的有声音在响。

    是有人在开门!苏南瞬间清醒。

    这个时候都已经半夜三更,怎么会有人来?她的心里升起一股寒意。转念又想,会不会是秦越?难道他回来了?

    她听到“呛呛呛”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撞击门上的锁。

    不对,秦越有钥匙,他回来自然是用钥匙开门。

    那这声音……

    是有人在砸锁!像是对她推测的答。寂静的深夜里响起“咔嚓”一声,锁开了。紧接着,“吱啦”一声,院门被人推开。

    有人闯进来了!

    苏南的心狂跳,是谁在这样三更半夜来家里?难道是她被赶出村子的消息传得太快,附近的贼都知道了?可是小偷不是应该直接翻墙进来吗?

    苏南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堆疑问。

    她翻身下床。可那人速度很快,似乎熟门熟路般,径直打开堂屋的正门,然后脚步越来越近——

    来不及躲了。在那人推开门的一刹那,苏南情急之下藏到床底下。她的心咚咚咚直跳,紧张得快要蹦出来。

    今夜云层很厚,没有月光,房间里很黑,她隐隐约约看见,一双穿着深色布鞋的脚站在门口的位置。

    这时候,苏南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的手止不住地抖。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唯一的存折在自己身上,她只盼着那人找不到值钱的东西就赶紧离开,千万不要发现她。

    那人似乎对房间的布置很清楚,进了屋并不耽搁,直接转了个方向,往床对面的几个大衣柜走过去,打开柜子,在里面翻找。

    苏南屏住呼吸,用手捂住口鼻,深怕自己急促的呼吸被那人发觉。就在这时,她听见那人很困惑的说了一句:“怎么会没有?”

    这声音……,好熟悉!!!

    苏南几乎马上反应过来,是张钰湘的声音,那人是张钰湘?

    张钰湘好像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站在那里发呆,没有动。

    苏南抓住这个时机,从床底下爬出来,用最快地速度冲到张钰湘身后,死死地反抓住张钰湘的手,将她摁在衣柜的门上。

    张钰湘完全没防备屋里还有一个人,一点抵抗都来不及有,就被她按住了。

    直到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苏南才听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但丝毫不敢放松。

    "谁?"张钰湘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被吓得魂飞魄散。要不是苏南把她按住,估计早就吓得软倒在地上了。

    “你说我是谁?”

    “张钰湘,你怎么会在这里?半夜三更,你来我房间的衣柜找什么?”

    “苏……苏南姐?”张钰湘大惊失色,结结巴巴。

    “你怎么会回来?你,你不是……走了吗?”

    “回答我!”苏南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很不耐烦,她没什么耐心跟张钰湘话家常。好家伙,张钰湘居然半夜跑到她房间里来找东西?

    张钰湘沉默了片刻,开始哭了起来。

    “苏南姐你别误会,我不是来偷东西的,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再说话。”

    “不是偷东西?那你在干什么?”苏南寒声问她,张钰湘的话她连半个字都不信。

    在这之前,她从没想过这个女学生会有什么问题。她甚至很同情她,同情她前几天的遭遇,即使因为她那晚说了秦越的名字之后拒绝再说其他,害的秦越被人带走,甚至在疗养院不告而别,苏南都没有多想。可是现在,她开始怀疑她。

    “我……”张钰湘挣扎了一下,完全挣不开。苏南的手很稳当,毕竟她原先也在学校练过几年基本的擒拿,就连秦越也被她后肩摔过。张钰湘轻易怎么挣脱得开。

    “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说清楚,不然我现在就把你送到公社去。”苏南吓唬她。

    “不要!”张钰湘一听到这个很激动。

    “苏南姐,你别送我去公社,我真的不是来偷东西。我,我就是下午听说了你家里的事,想到你可能走的匆忙,之前我不小心看到过你这柜子里有个盒子,我……我怕你忘了,万一落到别人手里不好,我就想来看看,如果有,先给你保管着。”

    “张钰湘,你当我三岁小孩呢?”苏南抓她后肩的手稍微用了点力,张钰湘顿时疼的唉唉叫,眼泪哗啦的。

    “苏南姐,你放开我吧,好疼啊,我再也不敢了,我,我错了。”她嘤嘤的哭,“我,我就是想回城,我想着要是你的盒子还在这里,我拿了交上去,说不定我就可以回去了。苏南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知道,我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好像在油锅里煎熬一样,我一刻都不想再呆在这里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城。可是,李书记跟我说就算我教孩子们读书,我也回不了城。苏南姐,我就是想回家而已,我,我没有伤害任何人,你原谅我吧,你,你就看在我尽心尽力教小杰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可以吗?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张钰湘断断续续地说了这许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苏南被她哭的有些心软,手上的力气就减了几分。

    “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说秦越,你那天晚上到底遇到谁了?”

    张钰湘哭得更伤心了。

    “苏南姐,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我保证我不会跑的,我,我身上的伤还没好,真的好疼啊~~~”

    她的身体在颤抖,似乎是真的忍受不了了。

    苏南终究是忍不下心。一个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女孩子,吃不了苦想回家,犯了错也算正常。只要以后好好教育,改掉错误就行。她想了想,放开了张钰湘。

    “说吧,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的事,我也有些模糊,我,我想一想吧。”张钰湘抽泣了一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眼神变得有些迷蒙,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我记得,我去知青联络部找负责我们这组知青的李主任,我想问他这次的回城名额能不能报上我。可是李主任说,没有我的份……”

    她说到这里,难过的差点又哭出声来,便低下头,捂着眼睛稳定自己。

    大约过了半分钟,她抬起头来,她的瞳孔突地一缩,惊恐地指着苏南身后,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死死地盯着某一个地方。

    苏南见她这样子,心想,不好,难道又有人进来了?

    她转过头去,然后,她只感觉后脑勺一痛,整个人便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想:可恶,我居然会被这种电视剧里才有的桥段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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