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墨水洇透了纸张,东一团、西一团的墨迹彰显了书写者凌乱的心境以及草率的笔迹。

    山意秋不解“救命”其意,刚想开口询问,就被宿子年紧紧捂住嘴,发不出声来。

    待顾容鸢金灿灿的凤尾步摇轻动时,宿子年迅速收回手,托腮看书,不再动作,徒留山意秋一人惊慌失措。

    “宿子年,你说说我方才都说了什么?”

    宿子年艰难起身,眼神往下瞟着山意秋的书,凭借出色的视力见着她指向某一行字时,才舒了口气。

    他自信又大方地开口:“三人行,必有我师。书房里现在有三个人,确有一人是我师父,孔子啊,真的神机妙算!”

    听见他的回答,顾容鸢除了步摇轻晃,并未方才的失态之举,大抵是终于想起顽徒过去几年的劣迹,也可能是真的习惯了,她面色不改,不置一词。

    而山意秋却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眼前七岁的少年,他还未褪去婴儿肥,眉间一红点随着他的动作灼灼逼人,像肆意的风,也像烧不尽的火。

    宿子年在她心里一直可靠又温柔,是他把她从摇摇欲坠的死亡里拽了出来,但她从未想过宿子年在学业上如此不拘一格。

    顾容鸢被她瞪得溜圆的眼睛逗笑了,走到山意秋案前,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什么好惊讶的,他们宿家就是这般浑人。”

    宿子年乖巧点点头,俯首称是。

    顾容鸢转过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宿子年:“行,宿子年,你懂的,惩罚还是老样子。”

    下课后,顾容鸢步伐匆匆地就离开了,书房里只剩下了山意秋和宿子年。

    见着顾容鸢的背影,宿子年倏地一下就瘫在案上,笔架因此剧烈摇晃起来,纸张也随之四处飞散。

    不一会,便听见他低声下气的劝说:“小师妹啊,有些批注还是要写在书上的啊...”

    而山意秋还在弯腰捡着散落满地的纸张,她穿得厚实,从背后看就像一只藕色的雪团,煞是可爱,然而说出的话却并不动听:“哥哥,你心里记不住吗?”

    山意秋没见过几个人读书的状态,她以为过目不忘、过耳不忘是人人都有的,只不过宿子年和她兄长是在学识理解上有偏差而已。

    宿子年直白地回她:“记不住,而且我就没听。”

    “......”

    等午间只剩残羹冷炙时,顾容鸢才姗姗来迟,她没甚形象地倒在椅子上,随手递给宿子年一封信。

    “今晚你俩都得入宫赴宴。哦忘了说了,今日稞塔都使者来了,朝廷有意和谈。陛下还听说某个将门之后还活着,邀他入宫。意秋呢就随我一道吧,我也得介绍你给别人认识。”

    稞塔都是匈奴目前最大话语权的部落,也是金苏丹所领的部落。匈奴是景朝对他们的称呼,他们自己族群的名字历来是以最高部落命名。

    顾容鸢牛饮完一杯茶水,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就又急忙离开了。

    “宿子年,你要还想回边境做那宿家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那你就不要忍。”

    战事刚结束,边境将士们尸骨未寒才得一个两败俱伤,朝内就悠然款待起了敌人。

    宿子年那双稚嫩却布满老茧的手攥紧了茶盏,青筋乍露,他面上一阵扭曲。

    山意秋两只手一起才裹得住他的一只手,手下微微的颤动像是一座即将迸发的火山。

    “哥哥,我陪着你。”

    他说:“好。”

    这么多天里,她或多或少都知道了匈奴屠了他满门,再见仇人却要一起把酒言欢,怎能忍?

    宿子年只消沉了片刻,一下午便不知所踪,而山意秋则被侍女拉着换了一套又一套的衣裳。

    只一上午的时间,原本雅致的院子便变得花团锦簇起来。

    仅仅是玩具,顾容鸢便安排人为她填满了整整两屋子,更不必提衣裳首饰。

    临出发前,山意秋看着黄铜镜里的自己,她穿着嫩黄色衣衫,裹着白皮子,头顶梳了两个啾啾,发间点缀的尽是明贵珠宝。

    她因久病而失了血色的唇抹上一点朱红后,生机勃勃。

    她觉得镜中的自己新奇又陌生,上前细看时,只走了一步,脚腕上的银铃铛也跟着发出清脆的回响。

    公主府的马车止步于皇宫前,此刻已是傍晚时分,一圈圈彩墨晕染在天边,衬得周遭的那一池湖水也五光十色起来。

    皇宫晚宴,地位越高来得越晚,像长公主这种皇家之人自然也接近宴会开始时才来,宫门前已无其余赴宴之人。

    山意秋被侍女抱在怀里,只有垂下的银铃铛在与风声相和,原以为公主府已极尽奢侈,比起皇宫来并不值得一提。皇宫内朱墙黄瓦,雕楼画栋,亭台楼阁皆是巧夺天工之作。

    从远处望去,一眼就能见到一座最高的宫殿,它的顶上一角盘踞着一条金龙,龙眼的那对红宝石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像是要与天争辉一般。

    不一会便至东泽殿,殿内灯火通明,宾客云集却无人高声说话。

    门口的太监拉长嗓子:“长公主到!”

    闻言,殿内众人皆弯腰行礼,山意秋和宿子年跟在顾容鸢身后,缓步行至下方第二的位置落座。

    “大皇姐,这是谁家的姑娘?”身侧三皇子顾深笑着开口,眼神不时打量着山意秋。

    “三弟好久不见了,这是我家的姑娘,不像我?”

    山意秋努力迎上顾深的打量,想学着方才众人的行礼方式,却被顾容鸢止住。

    三皇子朝着山意秋温和一笑,便不再过多言语。

    月上枝头时,门口的太监跪着扯嗓:“皇上到!”

    明黄的身影走入殿内,任谁都瞧得出皇上已经不年轻了,白发苍苍,皱纹横生,眼神浑浊,脚步轻浮,庄严的龙袍也遮不住一身的暮气。

    跟在他身后的便是皇后与太子,太子三十来岁的模样,比起前方的皇上,显然锐气更盛。

    皇后路过顾容鸢这桌时,深深看了一眼山意秋,面上情绪却不显。

    “宣稞塔都使者!”

    十余个膀大腰圆的高壮男子从殿门口进来,为首的理木斯捧着一个檀木匣子,像是贡品,却散发出一股异味。

    他们十分敷衍地站着行了礼,台下隐隐约约有着不满的声音,却也无人敢高声指责。

    理木斯自然听见了,他却越听越志得意满,“景帝,在开宴前,我们可汗嘱托我要献上一份大礼,您可要一看?”

    还未等到太监接过匣子,理木斯就自顾自地打开了匣子,他把匣子倒扣而下,噗通一声跌落了一个人头。

    这头颅的主人已经死去已久,整个殿内佳肴的香气全被腐烂之味淹没。

    太监发出一声尖叫,引得殿内侍卫拔刀相向。

    还未等其他人上前,宿子年果断拔了身后侍卫的刀,一跃至理木斯的面前,冷冷刀锋抵着他的心脏。

    理木斯不怒反笑,毫不畏惧,用手止住身后人的动作,用着奇怪的景朝口音讥笑道:“哦?你就是宿游在战场上逃走的儿子吧?”

    “啊,真是父子情深,头烂成这样了也能认出宿游来,我来之前都怕自己拿错了呢?”

    宿子年红着眼,持刀的手微微颤抖,刀锋欲更近一步时,却被皇上喝退:“宿游之子,退下!”

    原来,台上的人连满门烈士唯一的遗孤都没能记住名字。

    宿子年手一松,大刀重重坠地,他跪着向前捧起跌在地上的人头,又仔细装回了匣子里,然后在台下跪地不起。

    皇上品了一口酒,摆摆手想结束这场闹剧,“两国和谈之际,社稷为重,你们宿家小家之忧当放于天下百姓之后,念你年纪尚小,父子情深,此次失礼,朕不欲过多计较,回座吧。”

    两侧的侍卫会意,扶着他重新回座。

    顾容鸢低头抿了一口茶,用着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子年待会大口吃肉,酒也多喝些,借着酒劲在宴会结束前再发点疯。”

    “意秋,你等他一发疯就装晕,倒在我怀里。”

    方才情形已令山意秋又惊又忧,她不明所以,但小幅度地点点头,在心里不断呼叫小七。

    “小七,你待会多加载一些功能哦!”

    小七曾经和她说过,科技系统在星际是存于光脑上的,若存在人脑里,只要加载多一点功能,脑容量便难以承受,系统会自动选择关机,也就是昏迷。

    这不会影响身体,也不会高热,只是瞧着吓人。

    所以,小七现在只保留了最基础的学习功能。

    宴会仍然继续着,之前的风波像是从未有过一般,这些景朝最上层的权贵们带着笑意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笙箫渐起时,舞姬们便盛装出席,摇曳的烛光里她们似云似雾,美不胜收。

    待一名舞姬靠近塔斯木那桌时,他伸长胳膊,公然脱了她的外衫,搂在怀里,把玩着她的发丝,他手下的人见状也纷纷效仿。

    其间,无一人阻止。

    而当宿子年扯着鸡腿大快朵颐时,隔壁的三皇子却凑了过来。

    他带着醉意,摇摇头,满脸痛心:“宿家小儿,你满门皆亡,孝期未过,方才义正言辞要报仇,现在倒是大口吃着肉了?”

    “皇姐,你不管教下?”

    宿子年被众人看得满脸通红,嘴里咬了一半的鸡腿不知是吐是咽,犹豫间竟不小心又嚼了一下,身侧的指责声更是因此不绝于耳。

    顾容鸢叹了口气,满怀愁思地品着果酒:“我哪管得住,你也晓得,我在养意秋前无子无女,哪懂育子?”

    嗯,长公主自己要能少折腾点,景朝一大半言官都不知折子该写些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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