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午后,就连风里也捎带了几分慵懒,吹得人平白多了一丝惬意。

    田间,稻穗金黄又饱满,风一吹,滚滚稻浪便汹涌而至,沙沙的叶片声清脆而又绵长,随淡淡稻香一路飘入寻常百姓家。

    引得无数人,为这盛大的丰收而折腰。

    已经有不少农户在田里兴高采烈地收割水稻了,即使累得大汗淋漓,他们也难掩喜色,时不时就笑得呲出了牙。

    他们都是佃户,一开始一个没比锄头高多少的女童,让他们按照她的方式来种地。他们当然是不情愿的,但没想到在这灾年里,他们却能收获出比丰年还多的量来。

    赵黎捧起稻穗,细细一看,这把金黄沉甸甸地垂在手心,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这是在丰年时都罕见的耀眼。

    前几日他巡视田间,所看见的干瘪又瘦小的庄稼,与这根本无法相比。

    他欣喜若狂,狂热地望着身后的山意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你是如何做到的?是只用肥料就行吗?”

    有救了!北凉有救了啊!

    但却见女孩摇摇头:“不是,赵叔你过来看。”

    山意秋和宿子年领着赵黎走向了角落,最角落的田里种的水稻明显没有方才的水稻长势好,但比起其他地方的,已然称得上是高产了。

    “这是没撒过肥料的地,但用的稻种是相同的。其实,这田里的水稻长势好是离不开种子的。”

    当然还有其他的原因,但肥料和良种才是其中关键所在。

    良种来之不易,她花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也只培育了所谓的水稻良种,其他高产作物她仍在寻找着。

    仅仅是第一步筛种就很难办了,星际良种太多了,早就不再只追求口感与产量,而是追求起新意来,星际的农学基础教的更多的根本不是筛选高产种子。她后来查了许多资料才摸索出正确法子来。

    而景朝,良种又太匮乏了,后来花了顾容鸢给她的很大一部分酒楼分成,才根据小七推测的信息寻到了些高产种子。

    而后续的日子里,她为了培育这些良种真的是费了老大劲。

    相比之下,堆肥只是件简单事了,在遵循时宜、土宜和物宜的基础上,想改变只用粪便做肥料的情况,仅需丰富肥料种类。

    可她不想满足于现状,她在系统见过更盛大的、更成熟的丰收。她眼前所谓的丰收,不提星际时代,就算在现代都能算得上是极度贫瘠。

    宿子年见着赵黎眼中明晃晃的心动,摇摇头:“我建议,还是先堆肥,良种难得,堆肥成本低,贸然让换了种子,百姓怕是难以接受。”

    一开始当然没有那么容易了。

    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旁的不提,在种田上自认是老把式了,又怎么会轻易相信两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孩子说的话呢?

    这些熬过战争、活过雪灾的人啊,就剩下土地这点指望了。

    在拿到盖着北昭王印的承诺书前,这些人一直诚惶诚恐地跪在王府前,对他们而言,种这些不知是怎么瞎搞出来的种子,和违抗王命被杀,没有区别。

    也就在那时,山意秋才恍然明白过来,宿子年那一句随意的“那我也就信你”,是真的。

    他是真的无条件在信她,哪怕他根本并不明白良种是如何来的,究竟是不是良种。

    赵黎想了很久,眼神才依依不舍地从这些良种上移开,叹了口气,“意秋,那你挑几个熟练堆肥的佃农给我吧。”

    如果一下子又加税、又强迫换种,这些百姓不反才怪呢。别说只是换种而已,北凉百姓靠着边境,民风素来彪悍。这几年的压榨,他们对朝廷怨气极重,并不怎么信朝廷,现下的麻木更多的只是怕死。

    赵黎听闻,去年襄樊那些成了气候的流匪,就是原先没了地种、没了收成的普通农户,走投无路了只能殊死一搏。

    北凉若不是有乔霖之死死压着那些蠢蠢欲动之人,又一连施了几日粥,恐怕他现在上任后,还得忙着剿匪。北凉多山,比起襄樊来说,要更适合山匪流窜。

    可惜啊,这大好的良种啊,他得慢慢来了。

    只是有一事慢不得。

    山意秋看着不远处弯腰收割的百姓们,眸光一颤,心里颇不宁静。

    这些日子里,她得了空就来田里,教他们些堆肥方法,除虫手段。一开始他们并不主动搭话,有的畏惧她,更多的则是猜疑。

    谁能信一个四岁的小丫头片子啊?

    但待得久了,他们尝到了好处,胆子也大了些,多了些话。她就默默听着那些家长里短,知道了哪家的孙子调皮,知道了哪家的女儿懂事,知道谁家爱贪小便宜。

    偶尔,她也能收到他们孙子给的半颗糖。

    被他们冷待许久后,起初她的一腔孤勇早就被磨得不剩什么了。面对骤然的改变,她说不上是多么喜悦,只是有些意外。

    “赵叔,我有一事要和您说。”山意秋望了眼宿子年,他就会意,一把拉着赵黎避开了侍卫,来到了一个仅有他们三人的角落。

    她伸手够着遥不可及的日光,它是那样的和煦又温暖,轻盈地跳跃在田埂里,给每一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可惜啊...

    “即使没有加税一事,我也会邀您来这田里,不为别的,只为让您信我接下来的话。”

    “八月初,不止北凉,各地都陆续会有连绵不绝的雨,有的会是暴雨,有的是小雨,但无论雨势大小,都是灾。我提及这些,是希望您能组织百姓们早日秋收。”

    山意秋言辞十分恳切,她其实很早就知晓了此事。

    陆祁有一日在课上随口提了句,在未能进入探索宇宙前,母星经常以周期为限,会发生极其恶劣的生态灾害,对农作物造成巨大冲击。

    陆祁的母星,就是她所在的星球。

    他没有提及景朝,只说了周期,但山意秋随便掐指一算,就发现景朝当前就处于生态灾害频发的周期里。

    于是以极其质朴的方式,她与小七就开始挑战了时空穿梭机的底线。

    “小七,你伸左手代表是,右手就代表否。”

    “今年景朝还会有灾害吗?”小七小心翼翼地举起了左爪,掌心微微张开,露出软绵绵的肉垫来。

    “是地震?”小七见时空穿梭机毫无反应,更为大胆地举起了左手。

    “有持续暴雨?”它又举了左手。

    “暴雨在几月?”小七凭空画了个“8”。

    她不知道后世的史书里,对这场洪涝灾难详细的描述是什么样的,但她目前能做的,只是护住脚下的北凉。

    她太小了,体会不到对她而言,太过宏大的责任感,只是想再听他们抄着一口朴实的乡音,闲暇时聊点村口八卦。

    这就已经足够好听了。

    乔霖之还在任时,她曾经旁敲侧击了他好几次,他最后却明显流露出了厌色,她也就不再提了。

    顾容鸢知晓此事后,只在信里命她不要轻举妄动,随后告知她接下来会有新的太守上任,后续得见机行事。

    于是顾容鸢坑来了赵崇和赵黎父子俩。

    赵黎听完这番预言后,大惊失色,望着眼前满脸肃色的山意秋,一阵失语,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当真?你如何得知?”

    他晓得山意秋的性子,没个十足把握是说不出来这番话的。

    “当真,公主与我说的,这是她外祖测算的结果。”山意秋略微别扭地开口,这是她第一次撒谎。

    顾容鸢在信里提过,如果有人问起是谁测出的结果,一律把锅推给顾容鸢的外祖覃遥。覃遥生前曾是景朝的前任国师,也是皇后的父亲。

    覃遥此人,天文地理无一不晓,只是嗜酒如命,生性潇洒,晚年辞了国师后,各处游历,颇有“人生得意须尽欢”那味来。当然了,顾容鸢一半的“好脾气”都是他带出来的。

    赵黎此时心神不宁,没留意山意秋微妙的神情,只点点头,皱着眉头,带着满腔愁绪匆匆告辞,田间就剩下了宿子年与山意秋。

    “你说,这样会有用吗?”她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周遭的空气都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很难想象接下来会有连绵不断的雨。

    小七从史书推测北凉洪涝灾害并不大,因为史书里受灾最重的地方远在江南,并无提及北凉,这说明北凉可能只在作物方面受了影响,其余影响不大。

    “我们大概只能保住北凉这片了,若覃国师的名字真有如此威力的话,师父早就拿鸡毛当令箭,得使了几百回了。”宿子年很清楚顾容鸢的性子,但凡有用之人无论生死,都能被她翻来覆去利用好多次,覃遥之事想必另有隐情。

    不然,顾容鸢没那么有良心。

    山意秋想了想,顾容鸢性子确实如此,那又该怎么办呢?

    她这几日难得在这些佃户脸上看见了笑容啊...

    “别担心了,你已经尽力了,后来的事不是我们两个人能掌控的。”宿子年平静地说着安慰之言,朝着天垂城的方向远眺,而那座清崖山却遮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赵黎不知经过怎样一番心理挣扎,拉着北凉的一众官员热火朝天地动了起来,派小吏挨家挨户地劝农户早日收割。

    大部分村子碍于官威还是听了话,仅有小部分认了死理的,想多个几日收成,在磨洋工似的收割。

    京城方面,顾容鸢拿覃遥作筏子,传了许多洪涝灾害的小道传闻,一传十、十传百下,覃遥已然从一代国师成了比隐山寺大师还灵的法师。

    虽然信这些传言人不多,但一些胆小怕事的人还是早早收割了。

    然后,这场雨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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