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不愧是做过宰相的,很快他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问道:“我今日真不能见王爷吗?”

    都已经问了这么多了,他怎么还惦记着见宿子年啊!

    这句话使山意秋一下子就从有品级的兴奋劲儿里,缓了过来。

    她笃定地点点头:“是啊,先前我才遣人问过王爷的意思,王爷他对林大人的到来感到极大的欣喜。只是王爷此时面貌有损,实在不便见人。他也深感遗憾,托我们一定得好好照顾您。”

    山意秋面上是诚恳与惋惜,但她的心里却在暗暗叫苦,宿子年再不回来,她就要疯了!

    林生只微微蹙眉,眉间是似有似无的忧色:“大夫有说王爷多久能痊愈吗?我也认得几个不错的大夫...”

    山意秋努力摁下紧张的情绪,笑着说:“府里大夫医术也极为精湛,王爷不会因此留疤。但这痊愈快慢就因人而异了,毕竟样貌美丑一事...”

    “林大人您舟车劳顿,不若先歇下吧。王爷人就在府中,虽不能见面,但托人带话还是不成问题的。”

    她朝着一旁沉默的管家以眼神示意,让他赶紧带着林生去歇息。

    反正她是不奉陪了,她这是一点也演不下去了!

    林生点头道谢,跟着管家去了客房。

    王府人少,但是占地不小。

    一路走来,林生发现王府里每间屋子的窗户都安上了玻璃,晶莹剔透。

    来到客房,管家诚惶诚恐地向林生道歉:“事前不晓得林大人的到来,府里陈设有些简陋,还望大人忍耐一二,明日必定收拾齐整。”

    林生点点头,双手摸着窗户的厚度,若有所思。

    他侧首,问身旁的管家:“琉璃造价如此便宜?”

    定然是便宜的,连下人院子里的窗都是琉璃的。

    “是的,只是如今秋收农事繁忙,琉璃坊人手不足。等忙过这阵,再招点人手,景朝的富裕人家想必都能安上琉璃窗。”

    管家介绍了客房的陈设后,见林生面有疲色,也识趣地告退了。

    “多谢了。”

    “哪里哪里,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小人。”

    林生透着玻璃窗,望向天边,初秋时节的火烧云淹没湛蓝的天,炽热的火焰里有种燃尽一切的悲壮感。

    在残阳的余晖照耀下,天底下的人脸上也布满红光,像是酩酊大醉。

    屋里吹来的风中有股粮食焦透的气味,苦涩里又掺了些绵长。

    管家说屋内陈设简陋只是谦辞,笔墨纸砚、物件摆设无不是最好的,不过分奢华,又透着底蕴。

    林生微微一笑,有点意思了。

    第二日起,山意秋就开始为自己昨天一时的嘴快,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待上午的课结束,刚用完午膳就看见了门口来请她的陌生侍卫。

    “山大人,林大人有请。”

    一句“林大人”,山意秋午间的困意瞬间消失殆尽。

    若不是林生来了,她都没想起王府还有议事堂这种地方。

    林生坐在案前,朝她温和一笑。

    儒雅和善,谦谦公子,地狱锁魂,莫过于此。

    他面前摊了几册厚厚的书,“山大人,你我既然共同为王爷效力,彼此还是要了解一二的。”

    “我年长你不少,旁的或许不如你,但为官多年,多少还是有些心得。”

    “山大人,你若不嫌弃,不若看上一些?”

    比起赵崇时不时透露出的上位者姿态,他说得极为客气,从一身气度来看,一点也瞧不出他曾经是位高权重的宰相。

    从这天起,无论白天黑夜,她想溜去郊外的脚步就被林生彻底拦住了。

    他的为官心得确实极为有用。

    除此之外他闲时,还会借来赵黎的公文,以此教她公文批复。

    只是...只是她也有别的事要做呀!总不能一门心思全扑在公文上吧...

    而流放者曲济,因为林生的出现,压根不能回府,只能多次请山意秋去琉璃坊。

    但见她一直不出来,曲济都寄了厚厚一沓谴责信了!

    有时候,山意秋都怀疑林生是故意为难她,她如今听到“山大人”都背后一寒。

    明明有几次她是深夜离府,怎么还能恰巧被他逮住呢?

    然而,当忍耐到了极限,在她实在忍不住想向林生请求一两日的休沐时。

    就见林生在她的眼皮底下,向管家递去了一册公文。

    “王管家,还请你将这些公文交予王爷审批。”

    “?”

    管家乍一听“王爷”二字,只觉不妙。

    他悄悄瞄了眼山意秋,连忙接过,匆匆走出这扇门后,他的脚步都沉重了许多。

    林生递完公文后,浅笑着面向山意秋,他的嗓音低沉又醇厚:“山大人,方才是有何事要同我说的吗?”

    “并无...哦,我是想说,听了您的话,我受益匪浅,还望林大人日后能多多教导我。”

    山意秋本想说“并无”,但想了又想,林生若不教她了,闲下来岂不是日日去寻宿子年?

    她不得不无比苦涩地请求林生多多教她,最好被她烦得没空想起宿子年。

    哪怕她这十几日的作息,已经被执刃骂了又骂,苦药更是一碗碗往肚里吞。

    等宿子年归来,她一定、一定要骂死他!

    宿子年不在,公文一事管家只是装模作样去宿子年的院子里,实际上夜里偷偷摸摸地找上了山意秋。

    “小姐,怎么办?”

    管家只懂经商,压根不懂政事,他两手一摊,只等山意秋的意见。

    “没事,我来模仿他的笔迹,要想写好是很难。但写得差,这还不是手到擒来?”

    山意秋却不觉有多棘手,只准备拖个几天,随意写上几笔就得了。

    反正宿家这名声在外,写得太好才是怪事。

    她在执刃查寝后,偷摸着摊开这份公文。

    原来林生是想要扩招草台班子,哦,不,宿子年的属臣。

    这份公文里更多的是对属臣作用哦阐述,最后才问了宿子年的意见:王爷是否有心仪人选,他可写信去请。

    头大啊...

    这属臣若是真请来,宿子年哪怕是戴着面具,也得出面说上两句吧?

    不可!绝不可!山意秋毫不犹豫写了拒绝。

    不曾想林生拿了批复后,就直接找上了她。

    “山大人,王爷对我是否有意见?怎得如此轻率地拒绝了?我是否无意间惹王爷不快了,不如让我当面向王爷请罪吧?”

    他眉间隐约可见的是落寞,一直微微上扬的嘴角也落了下来,似是对宿子年的冷待极为失落。

    也是啊,他才被贬,人生几乎可以说是一落千丈,好不容易重燃斗志,迎面却泼来一盆冷水,任谁也会感伤吧?

    山意秋不免愧疚,只是她也毫无办法啊。

    她只能讪讪地说:“王爷许是脸上有伤,未能休息好吧?不如请管家再转达一下?”

    又是熟悉的深夜,熟悉的屋里,熟悉的两人。

    山意秋在书房点着了烛光,对面坐着的是面露苦色的管家。

    她原以为宿子年走了后,她会因此而伤感,但没想到愤怒竟然占了情绪的上风。

    “王!伯!伯!宿子年究竟哪天回来啊!”

    管家也愁得很,他们不晓得宿子年究竟何在,寄信也只能寄给江南宿家旧部,去旁敲侧击战况,但就这样,那些信也都石沉大海了。

    要不怎么说战时家书抵万金呢?

    他叹了口气:“这我也不晓得啊,我们该如何是好?”

    山意秋摸了摸宿子年早先寄来的两封信,信里让她放心,他去寻宿游在江南的旧友。

    有很多人护着他,他是去战场积累经验,不是送死。

    但又怎么放心得下呢?

    不过比起对未知的担忧,她更怕近在眼前的危机。

    若是赵崇、赵黎察觉宿子年去了江南,对他的印象就会改变,这对宿子年和顾容鸢都不利。

    毕竟他们也不是多牢不可分的联盟,都在互相欺瞒,而过早暴露太多的自身势力不是好事。

    但不和他们说,林生这里又该如何瞒下去?

    山意秋抿了抿唇,艰难地说着自己的猜测:“我怀疑林大人已经知道王爷不在府里了,虽然我们每日还是会往这个院子里送吃送喝,但林大人也住在府里,到底有没有宿子年这号人也许能察觉到?”

    “伯伯,你给他找的那个最远的宅子还没收拾好啊?”

    林生这种品级的人,若安排在一个小宅子里也不合适,可一时半会也不能把那些大宅子就彻底收拾妥当了。

    管家特意在一群合适的宅子里,找了个离王府最远的。

    管家摆摆手,也头疼得很:“快了快了,算了,我明日就和他提吧,让他搬出去。好歹让林大人离王府远点,他那群侍卫也许探查到了什么。”

    山意秋点点头,就开始写批复了,她咬牙切齿地在纸上写下屈服之意:可!

    跟在“可”字后,她又写了一长串,力图从字里行间展现出自己对他提议的重视,只望他千万别来找宿子年请罪。

    哪怕她觉得林生已经发现了,但她还是一句也不敢问出口。

    两人都装模作样,面上过得去就行,大不了她就少睡点吧。

    管家见状,不解道:“那还真让他招人啊?”

    “不然怎么办?难不成今日允了他,明日那些属臣就都能立刻找到了?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他非要见的话,就说宿子年去城郊跑马散心了,不让人跟着,城郊那么大,找个几天也合理吧?”

    “实在不济,就说宿子年又摔得面目全非了!这次彻底不能见人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笔力忽然一重,笔尖的墨迹赫然穿透纸面。

    那洇出来的黑墨,就是她对宿子年的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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