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的休沐既已得了,自然得好好歇一歇。

    这一个多月来,山意秋被林生剥削得就只剩下了就寝的时间。

    洗净一身的蒜味后,山意秋打开了楚禾送来的信和账簿。

    她在信里除了报了楚凛的平安外,详尽写了皂香坊与琉璃铺子的经营现状。

    希望山意秋能派一个老练的琉璃师傅来,京城不少达官贵人都在问眼镜一事。

    眼镜不同于其他琉璃制品,它是需要量身定做的,而京城铺子里的师傅不懂眼镜制艺。

    思来想去,山意秋从管家那里要了两张卖身契,叫来了李志与西岚。

    她院子里除了两个洒扫的丫环,没添什么人,她不觉得自己得需要多少人伺候。

    李志更多的是被她派去琉璃坊,连接她与曲济的沟通。

    至于西岚则被管家看中,时不时就被借去打理府中大小事宜。

    算起来,自从不去琉璃坊,她也好久没见过李志了。

    正巧今日李志给曲济送信,还在府中,他很快就过来了。

    李志与前几年瘦骨嶙峋的模样相比,判若两人。

    琉璃坊毕竟是苦力活,他只要在琉璃坊,就会抓住机会跟在师傅后头学着。

    一来二去,长此以往,他不仅在琉璃制艺上胜过了不少师傅,身子骨还健壮了许多。

    听管家说他娘前些日子来府里找他要钱,都险些没认出来哪个是自己的亲儿子。

    “李志,你已经在琉璃坊待了这么久了,所有的事你也都会了,你愿意去京城做眼镜铺子的副掌柜吗?”

    李志有些震惊地抬头,一时顾不上尊卑,不敢置信地盯着山意秋,声音有些颤抖:“我?”

    他初见山意秋是在一生最难忘的夜里,她微蹙着眉,明明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却瞧着孱弱得很。

    后来他将自己卖入王府,王爷说他日后只有她一个主子。

    这样没什么波澜地过了几年,他确实过上了不一样的日子,在他眼里整个世间好像都大了些。

    但没想到眼前的人,在问他想不想去更远的地方。

    山意秋点点头,平静地说:“是,就是你。”

    “你跟在我身旁这么久了,闲时你也会去养济院识字、算数。你读个话本、自己算点简单的账还是不成问题的。更何况,你如今在琉璃制艺上已经算是出师了。”

    “你别担心,只是做个副掌柜,大的决定还是由掌柜来做,你更多的是接待客人、教伙计如何配镜。日后有分店了,就由你做掌柜了。”

    “你愿意吗?”山意秋望着他的眼,真诚地问他。

    李志不敢看她的眼,眼神总是躲躲藏藏。

    他慌得恭敬跪下:“小人何德何能啊?”

    山意秋站了起来,蹲在他面前。

    李志感觉,她那双水灵灵的杏眼像是穿透了他的心,让他的心思无所遁形。

    只听她沉静地问道:“我只问,你愿意吗?”

    他咬咬牙,抬起头来:“奴才愿意。”

    山意秋并未起身,仍旧蹲着平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怀里的匣子。

    “你在我身边做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当初买下你的十两银子。”

    “这是你的卖身契,你自由了。”

    她说完“自由”二字后,才敛起一身的气势,笑得两眼弯弯,双手递过卖身契。

    “李志呀,别小人、奴才地混着叫了,日后该自称我了。”

    李志看着近在咫尺的卖身契,颤颤巍巍地接过。

    要说卖身有没有悔过,大概是有过的吧。

    哪怕主子性子再好,再不计较。

    但身为王府的奴才,来来往往跟着主子们总能遇见不少高官,自己也把前头十几年都没磕过几次的头,都磕了个遍。

    山意秋轻轻扶他起来,递过厚厚的信封:“李志,这是最后一件事,你把这些图纸转交给曲叔。”

    “明日收拾下行李,后日就随楚家商队赴京吧。”

    李志红着眼眶,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才离开。

    待李志离开后,山意秋又叫了西岚进来,依旧是单刀直入:“西岚,你愿意做北凉皂香坊的掌柜吗?”

    “小姐,奴婢不愿,只想伺候小姐。”

    比起李志面上的意动,西岚极为镇静,这个提议像是丝毫没有打动到她一样。

    “我有手有脚的,什么事还不能自己做了吗?我身边不缺侍女,缺的是人才。”

    说着说着,山意秋就陡然换了称呼:“岚姐姐,你是长公主的人,对吧?”

    西岚“扑通”一声跪地,刚一开口说了声“奴婢”,就被山意秋打断了。

    山意秋摇摇头,浑不在意自己的贴身侍女被人策反。

    “我晓得的,从你让我改口时,我就晓得了。”

    她很早知道,西岚从来不是软弱的婢女,她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当时西岚跟着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去京城真的能是什么好事吗?

    做奴婢的脸面更多的其实来自于主子,前主子是太守,后来的主子是个孤女,这和发配边疆有什么区别?

    旁的婢女或许看见了“京城”二字就会欣喜,但当时的西岚想必并不情愿吧。

    不然,她一个礼数周全的人也不会受下她一句句的“岚姐姐”。

    仔细回想起来,去京城的路上,西岚眼里可能宿子年还要更重要些,好歹是将军之子。

    这样有野心、有手段的人真的会视自己为主子吗?

    不会的。

    哪怕是如今的她,也不足以让西岚心甘情愿去俯首称臣。

    野心不是西岚的错,她这些年对她的照顾不比谁差。

    她也想放她自由,是鹰,就该搏击长空。

    山意秋同样递过了她的卖身契,“岚姐姐,你将府里大小事宜处置得都很妥当,皂香坊的流程你也晓得的。”

    “日后你挣足钱了,不想做皂香坊的掌柜了,自己就去做别的想做的事吧。”

    “我保证,公主不会找上你。”

    皂香坊原先的掌柜被楚禾要了去,后日就和李志一道出发了。

    若是让西岚毫无基业地离开,她是不会愿意的,而皂香坊就是一个很好的踏板。

    西岚跪了很久,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最后还是朝她磕了个头:“多谢小姐!”

    等西岚走了,小七惊呼:“秋秋,你如今好酷啊,好像大人哦!”

    山意秋说得口干舌燥,连忙喝了口茶,兴奋地说:“是吧是吧,我发现只要学着林叔的语气,说什么话都显得很有说服力啊...”

    她跟在林生身边学得最多的就是他那身气势,他的平静里,总让人觉得其中蕴藏着雷霆之力。

    小七说起他们昨夜没聊完的话题:“那咱们再来理下我们这两年的北凉建设计划哦!”

    “琉璃的钱用来给北凉建路,等有了高产作物,咱们就酿酒挣钱,是这样吧?”

    “是这样的!”

    “那你什么时候造水泥啊?”

    水泥也需要高温,琉璃坊因为官办一事,正闲了下来,但那些高温设备还在,转型成水泥坊也不是难事。

    只是她没空去啊...

    她心虚地面对着小七的指责,唯唯诺诺地解释:“啊...这不是被林叔扣住了吗...我把水泥图纸给曲叔了,至少他不会写信来骂我了!我等林叔那里要算的算完,我就可以做水泥了。”

    然而,林生想必是真的克她。

    明明和系统的对话无人可知,但林生还是在她有跑路的苗头前,给她派了重活。

    林大人真的不是在报复,自己昨日缺席的那半日吗!

    他递来一摞册子,不容拒绝地说:“意秋,你来负责隐田一事吧。”

    永远不要低估一群半大孩子的精力,他们在吃饱喝足后,精力极其旺盛,又带着被授予重任的使命感,黑夜白天都在卖力地丈量田亩。

    山意秋和林生去瞧过一眼,当她看见林生止不住的赞赏时,她就知道这个工作狂已经有了新的迫害目标了。

    而那群小孩子因他这一点小举动,干得更疯了。

    经这些人日夜不休的调查,隐田一事其实已有线索,只是缺一个最后的决策者。

    “我?我合适吗?”山意秋指着自己,有些不太自信。

    赵黎的人早在林生派人测田亩前,就收到消息,补齐了这几年的田赋。

    剩下的都是不服赵黎的当地豪强了。

    扎根在北凉这个穷地方多年的豪强,说有多强也不至于,至少比不得赵家的底蕴。

    赵黎只是不愿结仇而已,当然可能也存了点借林生之手来铲除异己的心。

    林生直接将最上面一本册子放在她手上,直言正色:“合适,北凉的官管北凉的事,怎会不合适?”

    说到这个份上了,山意秋也只能点头接过重任:“好。”

    “您接下来有何事要忙吗?我若有疑惑,可请您解答一二吗?”

    林生点头,笑得朗月清风:“我先前想请的大儒这几日陆续都要来了,我需接待一二,可能无法顾及隐田一事。不过若王爷方便,可否请他一道?这样我也许就有余力了。”

    他只要一说“王爷”二字,就拿捏了她的命脉。

    林生铁定是知道了宿子年不在府中,但她也不敢直截了当地点出来。

    她怎得会如此艰难啊?

    她忍不住又骂了一句宿子年王八蛋!

    山意秋婉拒了林生对宿子年的关心,不得不含泪独自接下重任。

    有了结果后,难度其实没那么大。

    这几年赵崇也不是白教的,地方官与地头蛇并不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反而是你让一步、我退一步,彼此维持着不堪一击的体面。

    如果强行打破这样的潜规则,贬官是迟早的事,曲济就因此一贬再贬。

    在做了个小县令后,曲济才学会了老实,成了赵黎口中“沉默寡言”的木头。

    所以这事的关键在于,她并不能把几家都彻底一网打尽,可能更多的还只是杀鸡儆猴,借此敲打,让他们自觉补上这几年赵黎在任的田赋。

    甚至赵黎都不指望他们补上所有的。

    选哪家做这个“鸡”就很重要了。

    杀得太过,引得其他几家逆反;杀得太轻,毫无作用。

    “咦?”

    山意秋在一串名单里,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那是岐山书院一群纨绔的头儿——刘尽。

    自她在岐山书院借赵文名头大闹一场后,岐山书院基本是完了,对一个书院来说,没有比名声更重要的事了。

    但是,因为书院山长承担了一切,其中几个罪魁祸首其实没受到多少伤害,也就换了个地儿继续读书。

    很无奈,但这是景朝,在有人全力担责的前提下,最多坏了点名声,根本拿人没办法。

    刘家吞了不少农户的田,却不报,在这几家里它是吞得最多的。

    刘家以前是挺强的,但这几十年逐渐没落,回到祖籍地北凉。

    他们中年一代也就出了一个七品官,还是庶子,瞧着上升的可能性不大。

    最上面那代里最高做到了五品,就退了下来,前些年也病逝了。

    这样的人家,怪不得赵黎也懒得拉拢。

    林生说着手下没人就十几个侍卫,但探查刘家阴私的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线索、证据和证人列得清清楚楚。

    此人想必对刘家是深恶痛绝,言辞相当狠厉,痛骂了一家子的恶事。

    山意秋又看了其他几家的情况,思来想去还是刘家最合适。

    正在没落、实力不强的刘家,又蠢又坏,手上还有不少条人命。

    若她的惩治手段再大些,也不会显得太过分。

    所以,林生把这本放在最上面,是暗示她选刘家开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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