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飘霏记得上一次来光华集团的时候,还是她的母亲嫁进付家的第三年。

    这也是她唯一的一次来光华集团。

    那时她还小,对很多事情其实都没有太深的印象了,唯独去光华集团的那一幕,就像是一根针一样扎进了她的心里。

    那是因为她的母亲曾念宜,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抱怨,为什么付崇谦一直不肯将她带到他的公司去见见大家?为什么他就那么避讳她过问或者关心他的工作、他的事业发展?他是不是不相信她、防着她?……

    诸如此类的问题,曾念宜没办法当着丈夫的面去质问,但她又不甘心,所以只能在自己最亲近的女儿面前吐露出这么多的怨怼、牢骚。单飘霏也没办法解释这一切,只能用自己有限而天真的认知去安慰母亲:

    也许伯父现在只是太忙了,他还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安排母亲跟他公司里的那些人见面,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他自然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付崇谦到底忙不忙,不过该陪曾念宜的时候他总是会出现的,比如陪她逛商场买衣服、陪她去高级餐厅吃饭顺便看场新上映的电影,甚至特意放假一段时间带她出国去旅游……

    在当时的单飘霏看来,付崇谦这位继父对她母亲算是很不错了,当然,他对她也挺和蔼,所以她就总是劝母亲不要太急躁,也不要太频繁地去追问和索取别人还不想给予她的东西,该属于她的总会属于她,要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后来也不知道是她的话起到了作用,还是曾念宜终于看开了,就不再为了这个问题去打扰付崇谦。而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也许是感觉到曾念宜作为妻子的尽心尽责,还有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太过市侩精明,总是算计着他的财富,付崇谦终于额外开恩,不仅带着曾念宜光明正大地去了光华集团,还公开地在集团内部宣布:这位就是他的夫人,也是他的贤内助。

    这个举动,不但让曾念宜兴奋激动了好多天,还引发了上流社交圈的好一阵议论。

    要知道,对于那些身家动不动就上亿甚至几十亿的富豪而言,他可以为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挥金如土,也可以对她极尽呵护宠爱,但是在一个严肃正经的商业场合,宣告自己妻子的地位和身份,这种意义绝对是不一样的,尤其那个女人还是他的继任。

    这就像一个男人在最重要的场合,对着所有人承认,这个女人是我最亲密也最信任的另一半,没有人能取代她的地位。

    这也就难怪当时曾念宜几乎是热泪盈眶了,而被助理牵着远远地站在某个角落观看着这一幕的单飘霏,心里既感到震撼,又藏着一丝隐隐约约的释然——这就代表着,她的母亲凭着自己为付家鞍前马后地服侍了这几年,也算是终于修成正果了吧?

    而她自己,也可以在付家这么一个她还不是很熟悉、也不太有归属感的家庭里,好好地生活和学习了吧?

    只要她能活着,并且心无旁骛地学习,那她就总有找到自己归属感的那一天。

    想不到,时间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她居然又踏上了去光华集团的路途。

    今天单飘霏穿上了一套手工定制的灰色西服,外面还搭上了一件素色的风衣,虽然看起来有些老成,但因为她的年轻秀雅和端庄气质,倒是将这身行头穿出了别样的格调。如果是不知情的外人,只怕还会以为她就是光华集团的职员,正要去那里上班,或者正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会议。

    今天付崇谦一大早就起来了,当然随之起床的还有付折毓以及曾念宜,单飘霏几乎一晚上都没怎么合过眼,不过她稍微化妆掩饰了一下,所以几乎没人看出来。

    虽然很想平静地对待这一切,但她不得不承认,幼时的记忆是很难忘却的,尤其是那些对一个人的人生重要关头发生过重大影响的童年记忆。

    对于光华集团,坦白说单飘霏的感觉很矛盾。一方面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个庞然大物以及它所代表的意义跟她毫无关系,但另一方面,她的母亲已经是大家公认的付家三太太,而她也因为母亲地位的提升多多少少享受到了付家带来的各种物质上的便利,若她在光华集团需要她的时候选择置之不理、冷眼旁观,这……算不仁不义吗?

    面对这个问题,她几乎是思考了一整晚。

    直到上了付崇谦的黑色加长宾利,跟付哲毓并排坐在一起的那一刻,她的脑中还是有些混沌杂乱的,表情也带着一种少见的麻木。

    付哲毓打量了她半晌,见她迟迟都没有说话,以为是她太过紧张的缘故,不觉微微一哂,好心安抚道:“不用那么紧张,你就当自己只是去光华参观参观,然后顺便再见见一些员工。”

    到底还是太年轻,没见过大的世面,难怪会这样……他在心里不禁如此想。

    曾念宜闻言也回过头,生怕自己的女儿在这样的重要日子里出洋相,也赶紧附和地说道:“对对对!你不要太紧张!也别跟个木头似的……”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瞄了她一眼,明显地感觉到,相比她的女儿,她这个做母亲的似乎更加紧张不安。

    单飘霏有些啼笑皆非,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解释她此刻的心境,不过仔细想想,她的想法从来就不重要,还是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够了。

    于是她微微点头,表情也变得生动了几分,仿佛在向众人表明,她知道自己的来意和本职工作是什么。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所有的那种看不见但又确实存在的紧张慌乱就都不翼而飞了。

    车上的每个人都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车子开得很平稳,因为他们出发得比较早,所以避开了平时的上班高峰期。司机将车开到光华集团的地下停车场,然后恭谨地为付崇谦他们一行人开门。

    曾念宜下了车,本能地低下头检查自己的衣服鞋子,有点刻意地拉了下披在身上的昂贵披肩,又靠近付崇谦,细致入微地整理了下他的领口和领带,这才挽着他的手往直达电梯那边走。

    单飘霏和付哲毓走在他们身后,一语不发。

    光华集团坐落在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单飘霏对这个大企业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不过她始终记得,那一天她和母亲来到这个地方,看着这个电梯一直高高地向上升起,不断地升起,中间没有任何停顿,然后在很高的那一层停下。

    她从这栋大厦的窗子往外望去,几乎能将这座城市的风景尽收眼底。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那种场面确实是相当震撼和记忆犹深的。

    如今再次走进电梯,看着电梯不断地往上攀升,她已经没有了那种视觉被冲击和心灵被震撼的感觉,反而变得异常淡定。

    这是他们付家人才能搭乘的直达电梯,所以中途不会有外人进来。但正因为只有他们这一行人,单飘霏反而才能细致地观察到付崇谦、曾念宜和付哲毓这几个人的微表情。

    付崇谦从出门开始就没怎么说过话,但他的表情显得异常严肃,眉头紧皱,无声的沉默里隐隐透露出他的压抑和不自信。

    曾念宜倒是说过不少话,不过从她的喋喋不休和不自然的小动作里,单飘霏能感觉到她的不安和焦虑。这种不安积累得有些多,所以才需要借助一些外力去宣泄。

    倒是付哲毓,除了刚开始安慰她的那句话,后来他就没再说什么了,不过他偶尔会看看自己的手机,像是对今天的一切早已成竹在胸。

    单飘霏有点摸不透这位继兄是真的自信还是装的,不过能有个人在这样的场面表现出一种云淡风轻无所畏惧的气势,也是一件好事。

    她不露痕迹地扫视了他们一眼,这才抿紧唇,双目直视着一直在跳跃的电梯按键的数字。

    到了第五十层,直达电梯终于停了下来。

    就在他们即将要跨出电梯门的那一刻,原本始终保持沉默的付崇谦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微微有点嘶哑:“哲毓,你就带着飘霏先去公司的各个部门转一转,让她熟悉一下,现在时间还早,等其他人快到齐了你们再到我的办公室来。”

    付哲毓似乎并不意外父亲的这番吩咐,十分自然地颔首同意了。

    付崇谦说完这几句话,再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单飘霏一眼,这才领着曾念宜走开了。

    付哲毓也在审视着一边的单飘霏,像在对她做着某种评估。单飘霏眼看着付崇谦和曾念宜消失在她的眼帘,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准备带我先去哪个部门?”既然他不发话,那就干脆由她提问。

    他似乎有点惊讶她的问题,愣了愣才反问她:“你想先去哪个部门呢?”其实之前他就早有了安排,只是此刻他却十分好奇她会怎么做?

    她微微笑了下,语气有些轻松,像是不经意地闲聊:“伯父负责哪些部门,我们自然先去看看那些部门的人,然后再按楼层的顺序去探望其他员工。”

    自己掌控的人,自然要先熟悉和笼络住,大意失荆州就不好了。

    “为什么要按楼层的顺序去探望?”先检查自己负责的部门这个好理解,但付哲毓不明白为什么要按楼层的顺序去看望别的部门?一般情况下,不该是先按部门的重要性去拜访查看的吗?

    单飘霏看了下周围,见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谈话,才不疾不徐地解释道:“一个公司有各种部门,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功能和作用,不得不说,虽然有些部门确实不是那么光鲜重要,但人性都是一样的,就是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重要性是一样甚至是超出其他人的。按楼层的顺序去拜访员工,比按部门的重要性去拜访员工会让他们觉得被公平地对待,而不是被分成了三六九等,这样他们的心情自然就不会产生抵触,也更容易对我们产生好感。”

    她的话一说完,就发现付哲毓正一眨不眨地睇着她,仿佛在专注地倾听着她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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