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飘霏在心情不好或者心绪不宁的时候,都会带上书找一个安静的位置,借着书籍来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以前她都是习惯了去图书馆,但此刻已经很晚了,她不方便出去,只好洗了澡,简单地套了件家居服就去了付家别墅的楼顶。

    那里是一个装饰得很文艺也很温馨的露台,过去付崇谦和曾念宜常在那里一起喝下午茶,付哲毓偶尔也会独自在那里喝点小酒,只有她,除非必要一般根本不会上去。

    但今天,她听了母亲跟她说的那一番话,忽然觉得无比烦躁,想睡又丝毫没有睡意,于是干脆就来到这个稍微清净又可以透透气的地方。

    晚上的风有点大,吹在身上有种微微刺骨的凉意。她拉紧了自己的衣服领口,找了个靠围墙的角落坐了下来。

    虽然已经是夜晚,不过这座露台的光线还不错,借着星光都能看到整栋别墅的风景。她不得不承认有钱人永远是懂得享受的,只是那些优越的物质享受都跟她无关。

    今天算是一个例外。她在心里默默地想。她来这里只是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一下,也许很快她就可以离开了。

    她手里的那本心理学的书还没来得及翻开,就隐隐听到一阵水波涌动的声音,也许是此刻这里没什么人,气氛过去安静,所以那阵水流的声音她一下就听见了,而且还听得无比清晰。

    她愣了一下。水流声?

    她后知后觉地朝着声音的来源向下望去,露台的下面有一个占地颇大的长方形游泳池,没想到池子里竟然有个人,他似乎正在游泳。

    按道理来说,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游泳的时节,所以最近很少有人往这个池子里来,她也以为这里不会有人,不过没想到,都这个点了居然还有人有那个闲情逸致来夜游?

    她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着,想等着那个游泳的人游完了以后就自动地离开。但她等了半天,游泳池的声音就始终没有停下来过。

    这个游泳的人无可避免地对她产生了干扰,她本来只是想躲在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待一会儿的,没想到连这点小要求老天都不肯满足她。

    她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认命地收起书,她决定回到自己的房间去。这里是付家的别墅,她只是一个借住者,所以无权对付家的任何一个人说三道四,更不可能向他们提出自己的诉求。

    她脚步轻微地往楼下走,尽量不发出一点异样的声音,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一样。然而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运气不太好,她才刚走到一楼拐角的位置,游泳池里的人似乎已经停止了游泳,他居然从池子里爬了上来,顺手拿起椅子上放着的浴巾和浴袍,一边擦拭着身体,一边开始穿上浴袍。

    单飘霏的心脏仿佛停止了一瞬,不知道为什么竟涌起一股做贼心虚的感觉。她连忙低下头,加快速度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但很显然有一个词叫做“事与愿违”,它仿佛就是为此时的她而量身打造的。或者也可以用心理学上的“墨菲定律”来解释她此刻的情况: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会发生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那个刚刚游完泳,身上只是松松地披了件白色浴袍的男人忽然对她开口了,他一只手正拿着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所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单飘霏还是清楚地认出了他——付哲毓。

    她一时之间有些迟疑,竟想不出该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付哲毓抿唇定定地凝视了她片刻,这才又不疾不徐地重新问了她一句:“你是从露台上下来的?”

    她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有些意外他居然这么敏锐,光凭她的走路方向就知道她去了哪里。不过这倒也好,省了她的解释,所以她十分干脆地点点头。

    他还在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头发,而他身上的浴袍也因为他的动作而有意无意地敞开了,似有若无地露出了他那一身结实的肌肉。

    她本能地瞥了眼他的胸膛。看来这个在她印象里一贯养尊处优的继兄身材还是挺不错的,正印了那句“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话。

    他的目光几乎像是牢牢地定在了她身上,仿佛一点也不想错过她的任何细微反应。这种目光不禁让她头皮发麻,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我只是上去透透气,顺便看看书。”见他半晌都不吭声,她只能自己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正好我也看得差不多了,该回房睡觉了。晚安。”她说,同时挥了挥手,然后握紧书本准备溜之大吉。

    他睇着她,喉咙里像是响起一股轻笑,居然大步一迈,拦住了她的去路。“这么晚出来看书?”他好整以暇地说道:“你倒是挺会挑地方。”

    见他那一个高大的块头就堵在她面前,她一时竟有些错愕。

    “怎么了?”他双手抱臂,表情和语气都像是在跟她闲聊似地,透出一股毫不掩饰的兴味。“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所以你才要这么急急忙忙地回去?”

    她的心脏再次漏跳了一拍。这个付哲毓,平时对她一向是爱搭不理、惜字如金的,怎么这个时候想起跟她说这些废话了?

    她还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他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头,意有所指道:“不说话就是承认了?我们付家这么让你排斥吗?走到哪里你都要强行划出一条生人勿近的界限,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我们家真的虐待你了。”

    她一怔,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这位她名义上的哥哥。付哲毓似乎还是那个付哲毓,但又隐隐约约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她一时之间还分辨不出来。

    “反正现在离睡觉的时间还早,不如就一起聊聊吧。”他耸耸肩,抬手指了指楼顶露台的那个方向。“我猜你应该才刚上去,只不过是因为发现我在这里游泳你才想走的吧?”

    付哲毓确实是个聪明人。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编瞎话去应付他,只能低垂下头,跟着他去了露台。

    “要不要请人带点饮料或者吃食上来?”才刚坐下,他便十分体贴地问她,那模样简直就像是他们是真的要在这里驻足谈心,她连忙摇头拒绝了,还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手臂。

    他抬头眺望了一眼遥远的星空,表情似乎有些恍惚,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一脸冷静地盯着她。

    “我记得,以前我母亲身体还很健康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常常就在这里一起吃饭。”他顿了顿,才缓缓开口道:“那时我觉得只有在这个地方,我们才是最亲密的一家人,不过……后来很多事就物是人非了。”

    她静静地听着,第一次感觉在他面前是这么难堪和不安。虽然那些是是非非不是他们这些做晚辈的可以置喙和干预的,但有些事情错的就是错的,不会因为时间长了就变成对的了。

    “然后现在是我的爷爷,”他话锋一转,话题转变的速度让她猝不及防,以至于她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茫然。“我们光华集团的掌舵人突然就这么走了,我真的觉得,生命是最无常的一件事。”

    她不自觉地也跟着点头。是啊!她的父亲也走得那么早,那么突然,谁说生命不是最难预测也最难琢磨的呢?

    他看她在点头,唇角几不可查地扬起一个弧度。

    “我以为我的爷爷会在光华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上干到很久,久到他再也干不下去为止。我比谁都盼望着他长寿,因为光华没有哪个人能取代他的位置。”他如是说。

    她愣住了,像是不敢置信他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对她的反应视若无睹,只是紧紧地捏住手中的那条白色毛巾。“如果有他在,我们这些孙子辈可以尽心发挥所长,早日取代我们的父辈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我相信我们这些年轻人会跟随着我爷爷一起把光华发展得更好更加壮大,但是现在……他却不在了。”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哀痛。

    她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人——是在对她说真心话吗?可他们并不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啊!

    付腾海在每个付家子女的心中到底是个什么位置,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她作为局外人自然不会去揣测,也不可能去置评。豪门的家族里,多的是面和心不和的例子,也多的是昨天还打得头破血流今天却因为某种利益而沆瀣一气,究竟哪个是真心,哪个又是假意,真要分辨清楚岂不是自找麻烦?

    只要大家都能过好自己的安稳日子就行了。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在付家才会摆正自己“局外人”的身份,小心翼翼、明哲保身,永远不去干涉付家的每一个人和每一件事。

    但是现在……是不是有哪里开始不一样了?

    付哲毓将手里的那条毛巾甩到一边,语气意味深长地对她说道:“光华集团要经历最大的危机了,可我一点也不想我爷爷创办的这家公司被弄得四分五裂、乌烟瘴气。”

    她愣怔了半天,才终于试探地开口问他:“你想干什么?”

    坦白说,如果付哲毓真是这么想的话,她倒是挺欣赏他的那份魄力和决断。

    现在包括付崇谦在内的那群人还在想着怎么样让自己获得最大的好处,得到最高的那个职位,但付哲毓却是真的站在了光华集团的角度去思考他们当下面临的问题。

    他面无表情,坐在那里沉默了良久,久到她以为他可能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了,他才终于沉声开口:“现在的董事会,都是一群上了年纪又思想僵化的老古板,他们以前在我爷爷的带领下还能听话,还能为光华做事,现在呢?恐怕他们是要仗着自己的那点资历和权力开始向付家每一个人要价了。如果不能驯服他们,或者踢他们出局,只怕以后的光华只会背着一个越来越重的负累艰难前行。”他掷地有声地吐出这番话。

    他的意思是……她愣愣地像个石头一样呆在那里,大脑几乎有瞬间的空白,直到过了好半晌才意会过来。

    他是想彻底从如今光华集团的董事会下手了?不去争取那些股东的支持,而是干脆直接踢他们出局?

    这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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