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林乐多被早餐的香味叫醒,她以为自己起晚了,迷迷瞪瞪摸出手机一看,才六点半。

    洗漱完,林乐多走到厨房门前说:“外婆,开学以后我去外面买早餐吃就行,你别天天那么早起来给我做了。”

    陈书芬在保鲜膜上撒黑芝麻,用饭勺把饭团摊平:“你有那个钱就给我,我只收你半价。”

    林乐多直笑:“可是你一大早上起来给我做早饭不会很累吗?”

    陈书芬把油条酥、肉松和咸蛋黄撒上,摆匀,再用竹帘把米饭卷成圆柱,轻地一笑,说:“人老了,还能有几个觉睡,就算早上不给你做饭,我到那个点也醒了,白白闲着。”

    一人一个饭团,陈书芬卷了四个,让林乐多给对面送两个过去。

    林乐多走到对面敲门,来开门的是段屿阔。

    段屿阔穿着一中藏蓝和纯白配色的夏季校服,身材高瘦挺拔,一身的冷冽感被清爽干净的校服掩下几分,看起来顺眼不少。

    林乐多把两个饭团递给他:“我外婆让我送过来的。”

    程想容从后面走过,脚步停下:“多多你还没有校服吗,今天开学是不是要穿校服?要不然你先拿段屿阔的秋季校服套套?大是大了点。”

    段屿阔眉头略一蹙,对程想容的自作主张欲言又止。

    林乐多是转学生,今天可以不穿校服,但不妨碍她欣赏两秒段屿阔不快的表情。

    她笑:“不用了程奶奶,我今天去学校领,可以不用穿。”

    吃完早饭,林乐多背上她寄了三天同城快递才到的书包出门。

    对面门也打开着,程想容正穿鞋准备邀陈书芬一起去逛菜市场,看到林乐多出门了,转头朝屋里喊:“小阔你快点,就等你了。”

    林乐多顿了下:“?”

    林乐多原本准备自己打车去学校,转眼变成她跟段屿阔一起挤在车后座里,程想容付了车费,听陈书芬跟司机说:“他们兄妹俩就拜托给你了啊师傅,路上千万注意安全。”

    司机乐呵道:“放心,这一脚过去十分钟就到一中了,人肯定给你安全送到!”

    第一个路口,红灯停车,司机看一眼后视镜,有点不确定:“你们俩是双胞胎吗?”

    林乐多和段屿阔同时看向两边车窗外,谁也没答话。

    司机师傅想起什么,拍一巴掌大腿:“你们俩应该不是双胞胎。”

    林乐多看向驾驶座,段屿阔眼风回正,也睇一眼。

    “是龙凤胎!”

    段屿阔闭了眼,准备装聋作哑。

    林乐多看到他这动作,忍笑,忍不住压低声揶揄:“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林乐多单方面认为段屿阔那天晚上送龙眼过来就是讲和的。

    之后两年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能维持在一个看得顺眼、说得上话的和平共处状态,她也乐意接受,省心省力。

    段屿阔一脸冷淡的懒得搭理,头往后仰,干脆假寐。

    今天开学,一中外人车如潮,司机在校门口短暂地靠停几秒,把人放下,又载上新客,飞驰而去。

    在自然走路的状态下,林乐多被段屿阔那双大长腿落下一大段距离,他没回头、没停留,径直去了自己教室。

    林乐多四下环望,一中一进校门是文化广场,广场两边种着香樟,体育馆、科技楼、艺术楼夹道林立,建筑设计简约大气,一切陌生又熟悉。

    初中的时候,周末上培训班,每次在公交车上,远远就能看到科技楼上那个大时钟。

    后来家里决定要去六中,再坐公交车,林乐多就没有看过窗外了。

    高二一共二十三个班,一到七班是文科班,一班是文重班,八到十九是理科班,倒数四个理重班,郑家誉好像是在十八班。二十班以后就是国际班、艺术班等等。

    不过这学期多了个二十四班,是理重班学生按平时成绩、小考成绩和大考成绩加权排序后,重新选拔出的“重中之重”班。

    林乐多刚来一中,不知道那么多,这些都是她在教学南楼三楼找教师办公室的时候,从旁边路过的学生嘴里听到的。

    不一会儿,找到办公室,办公室里现在只有一个年轻女老师,听林乐多说想找一班班主任吕明德老师,她让林乐多先进来坐:“吕老师刚去教室了,待会儿回来,你先等等。”

    没等多久吕明德就回来了。来人是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中年男人,穿着POLO衫、五分裤,上一秒还肃着脸,下一秒满脸褶子都笑了起来:“林乐多同学是吧。”

    林乐多起身:“吕老师。”

    “坐下说。”

    办公桌上摆着两本语文课本,被吕明德扫到一边,他就林乐多过去的成绩和未来的新学期展望聊了会儿,待会儿还要开大会,他没多说,只道以后有问题可以私下再来找他。

    然后吕明德把两套夏季校服交给林乐多,说书太重,会让班长直接放到她课桌上,明天直接来上课就行。

    走出办公室,林乐多再找到学生处交了个资料,时间还早,她和郑家誉约了下午一起出去吃饭,现在还要等她。

    一中学生这会儿在操场上开大会,走到学校哪个角落都能听到市教育.局领导那略带本地口音的新学期致辞。

    领导说完到校长说,校长念完长稿,还要负责念优秀学生名单,从广播里听到“高二二十四班段屿阔”时,林乐多正好逛到高二年级的红榜。

    公式照上,段屿阔长眉挺鼻,眼睛是浅薄的内双,眉目间有股穿透照片的锐利。

    林乐多眼睛在榜上寻找,在一处表彰化学竞赛处找到了郑家誉的名字,由然笑起来。

    终于等到郑家誉放学,两人到学校旁边的美食街吃冰。冷饮店里开着空调,环境干净大方,落座的几乎都是一中学生。

    刚好有个靠窗的座位空出来,两人坐过去,没一会儿,两份冰沙上桌,边吃边聊,说起一班。

    班主任吕明德,语文老师,笑面虎一个,新二十四班的语文老师也是他。

    “哦,还有!”郑家誉想起个八卦,凑近了点,放低声音,“一班原来的班花,人很白,超级有气质的一个美女,跟你邻居,段屿阔,段大帅哥,告白过,被他毫不给情面地拒绝了。”

    林乐多说:“她很有胆量,敢直接表白。”

    像段屿阔那种人,光是喜欢都要做好吃苦受难的准备。

    林乐多吃一口冰,又皱了皱眉:“为什么是原来的?她转学了吗?”

    “没有,”郑家誉解释,“因为她学美术,现在去国际班了,以后奔着巴黎美院去的。”

    吃完冰,闲逛了逛,两人准备搭地铁回家,

    郑家誉突然说:“对了,徐大佬听说你转学来一中,还问了问我这事。”

    林乐多以前跟徐展图当过一段时间同桌,关系还行,不过上高中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

    她问:“徐展图他成绩应该还不错吧,在理重班吗?”

    岂止是不错,那是相当牛,年纪前十的常驻户。

    郑家誉说:“他也在二十四班,二十四班教室就在一班旁边原本那个空教室,你应该能碰到他。”

    -

    回到家,厨房里有动静,林乐多边换鞋边喊:“外婆,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陈书芬的声音在客厅:“吃栗子烧鸡,再清蒸一条鱼。”

    林乐多走过厨房时往里一瞥,是程想容在切菜:“程奶奶。”

    “回来啦,”程想容一边切葱丝一边笑,“今天下午和同学出去玩了?”

    林乐多笑着点头:“去吃了点东西。”

    程想容念叨:“段屿阔要是也能像你一样多出去活动活动就好了,不上课他就整天一个人闷在家里。”

    陈书芬边择菜边扬起嗓子:“现在的小孩儿都一个样,我那孙子没事也喜欢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林乐多不出去玩的时候,也天天自己闷在房间里不出来,都闷,一个样儿。”

    两个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语,为现在小孩怎么都跟个闷葫芦似的发愁。

    林乐多想起,之前听老太太说,程想容有段时间经常看心理健康相关的书籍,因为她老怕段屿阔有自闭症、抑郁症之类的。

    有一次程想容书放在楼下凉亭里忘拿了,然后整个小区都知道段屿阔有“自闭症”了。好大一出乌龙。

    林乐多想象到段屿阔那个无语的表情就觉得乐。

    这会儿才三点半,陈书芬看林乐多在房间里无所事事,把她推到对面去,要她跟段屿阔一起把板栗剥了,待会儿烧鸡用。

    对面门掩着,林乐多端着碗冒热气的板栗过去时,段屿阔正坐在沙发上看纪录片。

    听到动静,段屿阔往门口瞥了眼。林乐多抬抬手里瓷碗:“今晚吃板栗烧鸡,我外婆让我们俩把板栗剥了。”

    沙发上套着浅色沙发罩,容易弄脏,林乐多环视一圈问:“有小板凳吗?我坐到茶几旁边剥。”

    “阳台。”段屿阔背靠沙发,意思是自己去拿。

    林乐多从阳台拿回来一个小木凳,顺便剥了两颗板栗吃,有点口干,又问:“哪里有水吗?我想喝水。”

    段屿阔按下暂停键,扫过来一眼,像是在看一个麻烦精。

    他起身走到冰箱,下意识拿出冰水,一顿:“喝冰的还是常温?”

    “冰的,”林乐多眼睛一弯,“谢谢。”

    林乐多把板栗放在茶几上一颗一颗数完分成两半,一人剥一半,谁也别占谁便宜。

    大屏电视上在放一部关于AlphaGo这套人工智能的研发目的、相关背景与真实对弈战况的纪录片,没有字幕,纯英文。

    林乐多以前在新闻上看过,有点印象,跟围棋有关,好像是人工智能下赢了一位非常有名的职业棋手。

    她跟着看了会儿,能听懂个大概。

    没带手机过来,林乐多只能问段屿阔:“弹幕提到的李昌镐是谁?我们国家的吗?”

    段屿阔没说话,林乐多鼻腔震动:“嗯?”

    段屿阔看门外汉的扫她一眼:“国内的棋手你知道几个?”

    林乐多想了想:“江流儿吧,天纵奇才。”

    段屿阔视线转过来。

    ——谁?

    林乐多意外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围棋少年》的男主角啊,小时候少儿频道常播。”

    段屿阔喉咙滚动,一脸无语地收回视线,话不投机半句多。

    林乐多哧地笑,有种目的得逞和意料之中:“我只是开个玩笑,不行吗,幽默在你体内是癌细胞吗?”

    回答她的是沉默。

    但更像是对方懒得应答。

    林乐多也忽然不想说话了,颇觉无趣。

    嗡嗡两下,手机震动,段屿阔看到奶奶两个字出现在屏幕上,才捞起手机。

    一条语音,他没多想地点开,忘记了旁边还有人。

    扬声器音量满格,是程想容的声音:“小阔,说话啊,别傻坐着。”

    后面半句他快速按下降低音量键,于事无补。

    林乐多两眼看电视,假装没听到,嘴角细微翘起一点,为那张惶的音量键。

    不知道是程想容太了解孙子,还是她真在家里装了监控。

    段屿阔把手机放回原位,面不改色。

    马上,林乐多手机跟着响了,是陈书芬。

    陈书芬说:“多多,刚到一中,有什么想了解的你可以多问问小阔啊。”

    林乐多摁下语音键,回复:“可是他好像不太想说话。”

    咻。

    对面一条语音秒回。

    两个老太太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俩正挨在一起。程想容在手机里笑呵呵解释:“没有,没有,段屿阔那是在害羞,他就是你们年轻人常说的那种,社恐,对社恐。他比较社恐。”

    林乐多一下没忍住笑,斜瞥一眼段屿阔冷若冰封的侧脸,活脱脱一个冷面杀手,社交恐怖分子还差不多。

    她笑意淡下,把手机放到旁边,没再回什么。

    段屿阔已经把板栗全部剥完,抽张湿巾擦手,忽然道:“韩国人,围棋界上个时代的领军人。”

    林乐多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段屿阔是在回答她刚刚提出的问题。

    原来如此。

    她也才发现,段屿阔居然已经把板栗剥完了,她还剩六颗:“你怎么剥得这么快。”

    “怎么剥的?”林乐多看向段屿阔,想知道有什么诀窍在里面。

    林乐多看着段屿阔的手伸了过来。

    ——当然,他要直接授人以鱼,那更是好上加好。她想。

    然后那只手拿走了她旁边的垃圾桶。

    段屿阔漠不关己:“用手剥。”

    “……”

    或许这三个字对一座没有感情的冰雕来说,已经是热心的极限了。林乐多微笑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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