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间里撒下一片月光,窗纱悠悠地随风摇曳着。

    床上躺着沉入梦乡的男人,眉头紧皱,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味。

    一阵敲门声惊扰了他,同时迫使梦境中断。

    陈迈头疼得要裂开一样,挣扎着坐起,左手扶着额头,右手拄着床边,垂着头没动静。

    敲门声再次响起,随后传来一道女声“陈老板?你在里面吗?”

    陈迈痛苦地按按眉心,说:“进!”

    这才听见门推开时发出的声音,门外人带进来几缕风,可惜是温热的。

    柏余余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却看到陈迈坐在床上垂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愣了片刻也不见陈迈有接下来的动作,攥着手机的手无意识用力,指尖泛红。

    柏余余深吸一口气,靠近他,刚要张口,陈迈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她。

    他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柏余余心一惊,忘了要说的话,呆在原地。

    “月亮。”陈迈叫她。

    “我不是……”柏余余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明白他这是认错人了。

    自己和棠月长的很像,所以才会因此成为她的替身演员。

    他又意识不清,难怪会认错。

    但对她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

    柏余余快速地在心里排练一番,捏紧衣角,蠕动嘴唇说:“陈老板,我其实……”过于紧张声音都有些颤抖。

    陈迈他难受得要死,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柏余余上前一步的瞬间说出没说完的话:“我喜欢你。”说完害怕地紧闭上了眼。

    她最后一句一鼓作气喊出来的,陈迈得以听清楚,可是在喜悦以及狂乱的心跳之前先来的是失落。

    那个人的声音没有人比陈迈更熟悉。

    “抱歉。刚认错人了。”陈迈手掌撑着头。

    收到意料之外的答案,柏余余睁开眼睛,提着的心渐渐放下。

    他没有立马拒绝就是还有可能。

    柏余余小心翼翼地问陈迈:“那你可以喜欢我吗?”

    陈迈愣了片刻,说道:“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已经喜欢了好久,并且打算一直喜欢下去。”

    “好,我知道了。”柏余余心头百感交集,这是她最不想听到的结果,却又是她早就猜到的。

    能怎么办,是她来的太晚。

    长得再像,也终究不是。

    柏余余才明白他在乎的不止是那个人的皮囊。

    她的刻苦,不争,等待……柏余余自己永远取代不了的、拥有不了的。

    见她低着头,眉眼间是说不清的伤心,陈迈安慰她道:“你也值得被喜欢,只不过我不是那个对的人。人生那么长,不要因为我的拒绝就怀疑和否定自己。”

    陈迈感觉好点了,起身到了杯水缓缓喝下。“女孩子,一定不能把爱情当全部。”

    柏余余敛敛神色,问他:“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陈迈陷入沉思,在他的印象里柏余余来民宿的时间不是很长,他们接触也不多。

    他抬眼瞧她。

    柏余余从他眼睛里看出疑惑,“噗嗤”得逞地笑了。

    “因为你值得呗。”

    陈迈杯子还攥在手里,不理解她的恶趣味。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肯定会为自己成为优秀的人。”柏余余投给他神秘的眼神,“像她一样优秀的人,你喜欢她这件事我先帮你保密。”说完柏余余关上门离开了。

    陈迈呆留在原地,云里雾里的,刚不是还在伤心吗?

    看来他不怎么样,所以她对他的喜欢不深。

    柏余余能这样看开也是好事。

    他喉结滑动,清水润过嗓子,舒服多了。

    回想起柏余余的话,陈迈不解地皱眉,他的喜欢有这么明显吗?

    第二天。

    棠月的戏比较少,她打车来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古镇。

    下车时,司机好心地嘱咐她:“姑娘,慢点啊。”

    “嗯。”棠月道谢后,不重不轻地关上车门,背上包,走进小巷里。

    拐了几个弯,终于到达一个小木屋前。

    棠月失神驻足。

    高中毕业后的八年里她仅仅来过三回。这个地方既让她开心又让她痛苦。

    两种记忆交织在一起,棠月无意识地叹口气,收回思绪,高跟鞋踩在木板上。

    和她最近来的那次没有太大变化,木屋不是很大,外面的地面铺着一层木板,算是院子,中央放着圆面玻璃桌,总显得格格不入。

    亲切感在棠月心底油然而生,她从包里掏出口罩带上,接着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推门进去。

    棠月戴着口罩,感受不到木屋里灰尘多不多,她熟练地摸到开关,“啪”的一声,房间瞬间变亮。

    过了这么久灯竟然没有坏。棠月心生疑惑。

    她观察一番屋里的摆设,有的纸质盒子经不起时间的消磨,长出了黑斑,有的铁质摆件也生了锈。

    但棠月发现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没有积灰。

    棠月盯着门栓上的锁。

    难道他来过……

    像是为了确认心中的猜想,棠月再次环视一圈,终于找到证据证明了她的想法

    。

    木屋的墙壁颜色艳丽,一看就是刚刷上去的油漆。

    棠月将口罩拉到下巴,淡淡的油漆味立刻扑面而来。

    她抬起手触抹墙壁,己经完全干了。

    棠月多呆了一会儿便锁上门离开了。

    巷子很窄,两边的墙是白色灰边的。

    走在路上总感觉有人跟在身后,起初棠月并没有多想,直到这种感觉在她快出小巷时依然持续着。

    棠月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着,回头的话会打草惊蛇,放慢速度至少可以周旋片刻争取到时间想对策。

    手机好巧不巧在她的包里,一旦去翻包身后的人一定第一时间冲出来阻止她。

    而且她脚上踩着高跟鞋,怎么都跑不了。

    古镇一向宁静,虽然还是白天,但人影少的可怜。

    棠月脑海里疯狂想办法自救。

    她瞥到前面有一家人家,可是黑色大门紧闭着,棠月目光下移,看到没有上锁,心里有几分庆幸。

    棠月依稀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来过这家,院里住着一个中年女人和他的丈夫,女人温柔大方,那年夏天还让她和陈迈进院吃她做的糕点。

    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她。

    只能堵一把了。

    棠月抓住救命稻草般朝大门走去,就在快要到时,身后突然响起陌生男人的说话声:“美女,你这是要去哪啊?”

    这么心急吗?

    还是晚了一步。

    棠月转过去面对男人,企图装傻隐瞒自己知道对方目的的事实。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啊?”此时她的身后也出现一道男声。

    棠月心里咯噔一下。

    他的声音她刚刚听过,他甚至在她下车时嘱咐她小心。

    从一开始她就在他们的掌控中,两个人呆在巷子的一前一后,就等着她出来被两边堵。

    卑鄙虚伪!

    要不是担心激怒他们,她真想爆粗口。

    棠月镇定地说:“我不去哪。”

    前面穿黑衣服的人开口打断她的话“哦?骗我们干嘛,告诉我们的话我们还能送你呢。”

    司机跟着笑起来,棠月看不到他脸都体会到他笑声里的猥琐,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用得着你们送?先把你们自己送给阎王吧。

    棠月不理他的话,指指两米处的黑色大门,说:“不用你们送我去哪,我到家了。”

    两人听她这句话后对视一眼,黑衣服看她的眼神里带着狐疑,又有几分相信。

    棠月发挥自己的演技,压下恐惧,表现得自然,说:“我家地方小,而且今天我表哥还有他父母要来给我妈过生日,人太多,就不请你们进去了。”

    说完棠月偷偷观察他们的反应,黑衣服的狐疑又少了几分,她暗暗得意,戏要做全,棠月编完剩下的话诓他们,“这镇上我最熟,只是在外地工作车拿去洗了,才打车回来,你们要是想去哪可以让我三伯带你们去,他是这里的导游。”

    司机信了棠月的话,根据棠月隐约提供的信息,知道绑架拐卖不成了,于是递给黑衣服一个眼色后倏地笑了,顺着她的话打圆场道:“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就行。”

    说完两人抬脚离开。

    棠月心跳慢慢恢复,他们消失之前始终不敢出声松气。

    逃过一劫,得赶紧回去,一秒不能耽搁。

    两人还没有走远,打电话报警肯定会被听到,那她的戏就白演了,到底她还是得被害。

    只能过会儿再报警。

    她刚给宿词发完消息告知位置,让她来接她。

    大门突然打开,“哐当”声不小,走出很远的司机回过头,黑衣服也停下站在原地看着棠月这边。

    这下game  over了。

    我命由天不由我。

    真谢谢。

    棠月紧闭双眼两秒,想死的心都有了,随后挤出标准微笑看着开门的女人。

    看清棠月的脸,女人眼前一亮,叫她:“小月?”

    棠月瞬间明白她还记得她,余光瞄到两个坏人还紧盯着这边,她迅速地说:“是我,才多久没见就把我忘了,妈妈。”

    “妈妈”两个字她故意咬的重。

    女人不懂棠月的操作愣住,嘴唇蠕动要说什么,棠月见状去抱她,趁机迈进门。大声地说:“想我了吧。”

    大门发出关闭的声音,棠月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她别出声。

    过了一会儿,棠月才简单解释。

    棠月有意地保留真相,只教她自己多注意安全。

    女人慈祥地笑,拉着她叙旧,棠月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回应她。

    但经历刚才的事难免戒心四起,所以棠月留着心眼。

    宿词带人来接她,棠月道别后便上车走了。

    院里木桌上给她的那杯茶水丝毫未动。

    棠月坐在车里,隔着车玻璃听见阵阵警笛声,她看过去,警察正押着那两个人路过。

    “我的祖宗,你吓死我算了。”宿词带着哭腔说。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棠月后怕,手指泛白轻抖着“我也没想到这么倒霉遇见这种事。”

    宿词拍着胸脯,凶凶地说:“你没事就好,以后千万别自己一个人了,去哪都必须给我报备的详详细细的,记住了吗?”

    棠月点头。回去的路上棠月恢复过来,开口问她:“宿宿,要是我真出事了,你会伤心地哭吗?”

    宿词瞬间炸毛急了,和暴姗说:“你快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让我担心死还让我气死。”

    暴姗捂嘴笑了。

    棠月也尬笑两声,但是没人理她,更尬了。

    车有条不紊地开着。

    “别人知道吗?”棠月喝口水,欣赏窗外的风景,随口一问。

    宿词食指摁着下巴,回答说:“别人只有陈迈知道。”

    棠月睫毛颤了颤,握紧水杯,缓缓地问:“说什么了吗?”

    “嗯……你自己回去跟他说吧。”

    为了缓和棠月心情,暴姗开起玩笑,手里假装拿着话筒,递到棠月面前“采访一下,月亮是怎么做到机灵地想出这么个办法的?”

    棠月笑了,说道:“为了留住狗命。”

    “要我直接开跑,然后被抓住,全剧终。”暴姗自嘲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直接一拳轮倒,都给我死。”宿词也参与话题。

    欢笑声伴随一路。

    暴姗送棠月回到房间,给她点了一个安神熏香。

    “什么味?这么好闻。”棠月鼻头动动,嗅着气味。

    暴姗视角的棠月有些可爱。“我点的熏香,可以安神,我自己用过,很有效果。”

    “不错不错,谢啦。”

    “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暴姗关切地问。

    “不需要别的了。”

    敲门声响起,陈迈站在门口,收回手,目光直直地落在棠月身上。

    暴姗有眼力见地溜走“那行,有事再找我,我先走了,你们聊。”说完冲陈迈点点头。

    陈迈回暴姗一个礼貌的微笑。

    她走后,棠月披散着头发,穿着小兔子毛绒拖鞋,坐在椅子上望着他,用眼神在问:有事吗?

    陈迈没说话,重重地关上门,大步流星地扯拉上所有窗帘,整个房间呈“封闭”状态。

    棠月一脸迷茫地看他。

    陈迈拽她起来,带着情绪的缘故,动作有些粗暴。

    她吓了一跳“干什么……”

    棠月的话还没说完,陈迈就抱住她,越来越用力像是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陈迈气息急促,出卖了他的慌乱无措,他语气几近哀求:“别再这样了。”

    棠月从没见过他这副姿态。

    她智商都用在求生了,现在脑子是一点也转不过来。棠月懊恼。

    他就这么用尽全部力气地抱着她。

    房间安静地能听见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我真的害怕。”陈迈的头埋进她的肩膀。

    话音传进棠月的耳朵里,她瞳孔放大,左肩上突然传来一抹滚烫的感觉,以后变得湿湿的。

    他在哭?

    为她哭?

    陈迈闭着双眼,反复想着她可能遭遇的不幸。

    害怕她出事,害怕失去她。

    原来爱可以让人变懦弱。

    棠月想推开他看看他是不是哭了。陈迈却按住她的头抵着自己的胸膛。

    这一举动反而让棠月清楚了,良久,她伸手搂住他的腰,说道:“好。”

    尘封在内心角落里只敢讲给自己听的话,终于在此刻说给了想说给的人:“你对我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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