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提议,两位将军不如暂且留下,参与北戎使团和谈一事,震慑使团,定能事半功倍,待事成后,返还凉州任职。”李明如上前提议道。

    老皇帝略带浑浊的眼眸看向自己这个儿子,探究之心又起,不过这提议合情合理,不无道理,他笑道,

    “准了,顾尚书也要好好准备着,三日后,使团就到了。”

    礼部尚书顾言卿从善如流道“臣领旨,定不让陛下失望。”随后瞟了眼九皇子李明如,又不着痕迹的移开了。

    “老九,你是此次大捷的统帅,赏了别人,也得赏赏你,不必拘着心思,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来。”

    老皇帝笑容和煦得很,好似真是个疼爱李明如的慈父。

    李明如圆眼微睁,满是孺慕之情,拱手说道,“儿臣所有俱是父皇所赐,此次大捷,也全是仰仗父皇神机妙算,儿臣不过是您的马前卒。

    实在不敢索要什么恩赏,只是儿臣自十几岁时,便按祖制驻守各处,无法在父皇跟前时时尽孝,聆听您的教导,儿子时常夜不能寐,思念父皇。

    儿臣唯一所愿,便是留在您身边,侍奉左右,再不与您分离。”

    一番话下来,可谓是动人情肠,闻者动容,当着一众大臣也不怯场,那情意别提多真了。

    大臣们都是几十年的老狐狸了,有些早就依附他人的颇有些嗤之以鼻,不为所动。

    有贬就有褒,朝中三品之上的大员虽不轻易站队,可如今形势如此清晰,总有人想要搏搏前程。

    “陛下,九皇子如此至纯至孝,令臣不禁涕流,诸子生涯各有成,从来孝顺两边生,九皇子有今日这番成就,不外是孝顺陛下的缘故啊。”

    礼部顾尚书又站了出来,接着李明如的话茬进言道。

    老皇帝心下看得一片明白,他与这个儿子,君臣之谊有之,至于父子之情,也就是这几年才生出来的。

    自老九外放,除了年节寿辰,就是屁大点个日子,这小子都是要上书献礼的。

    他一向不爱看那些奏章,早些年都不知道老九时时上书问安,也就是去岁见这小子真是做出点成绩了,才命人查了查。

    不查不知道,这些年他光是请安的折子,就有几百封,再瞧了瞧献的那些礼,大都不贵重,时令花果,当地特产,还有些偶得的赏玩之物。

    真如寻常父子般亲近,即使他这个父皇瞧不见许多年,他统御天下二十几年,哪能分不清真情假意。

    老皇帝都没怎么见过幼时的老九,生出哪门子父慈子孝之情。

    可是老九心思深,攻人攻心,任凭他贵为帝王,两相比较,倒真生出些慈父心思。

    现下,老九这番请求,孝顺也是孝顺的,不过大抵也是个幌子。

    最为要紧的还是,松口让他留在中枢任职,那才是真正进入了权力的中心。

    老皇帝含笑不语,捋了捋颇为仙风道骨的胡须,打量起一旁气得都快七窍生烟的老五。

    老五一看父皇瞅了自己几眼,心中生出胆子。

    立时跪了下来,说道,“父皇,九弟此战大胜,于军务一道颇有才干,更应发挥其所长,戍守边疆,保我乾朝百年兴盛。

    儿臣与九弟向来亲厚,为人兄长,更愿看兄弟手足翱翔于九天之间。”

    朝臣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老皇帝见状,大笑了起来,“众位爱卿怎的都不说话了,谢卿有何高见啊?”

    谢道仲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说道“此乃陛下家事,臣哪敢置喙。不过,臣家里情形也是极为相似的。”

    “哦?谢卿说来听听。”

    “臣有一子一女,儿子留在京中,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臣借着陛下天恩,也能时时得见。

    可小女儿自幼去了凉州,性子也不似京中女郎那般沉稳,走南闯北,一年也见不着个人影。

    臣今岁心一横,装病多日,给女儿去了数封信,才骗的女儿归京探望。

    故而臣觉着,儿女大了,发挥所长是好,可京中天地亦是广阔,若是儿女为了自身,半点不顾双亲,那才是真让人心寒啊。”

    谢道仲说得感人肺腑,大抵混了三四分真情,格外引人侧目。

    还跪在地上的五皇子李佑时浑身一震,他不管谢道仲说了什么,关键是他为老九说话了。

    老九真是好本事啊,这么一会儿,竟有两位尚书为他进言。

    顾谢两位尚书向来都是滑不溜手的,他与二哥拉拢多年,也是未松口,哪曾想,竟被老九笼络了去。

    怕是瞧着二哥被禁足,墙倒众人推啊。

    “谢卿说得甚是有理啊,老九你便留在朕身边,正好使团来访,你随着礼部一同处理,也是个历练。”

    “儿臣谢陛下隆恩。” 李明如又是跪下又是磕头,谦卑至极。

    一时间,歌舞又起,一派祥和景象,只余下五皇子面色铁青,可也不敢拂袖而去,只得坐在那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老皇帝又坐了坐,便提前离了席,张显仁扶着他,在御花园溜达两圈,这时节,桂花开得正盛,也是一景。

    “陛下,今夜夜色正好,不如再去太液池瞧瞧锦鲤?”

    “朕记得,老二小时候,朕总是和贵妃一起,陪他捞几尾鱼玩,不少锦鲤死于他手。”老皇帝望向太液池那边,轻声说道。

    “是呢,奴才那几年每月都吩咐下面,挑些活泼胖圆的锦鲤重新放进太液池,不然真是早就没的捞了。” 身侧的张显仁憨笑道。

    “也不知老九小时候什么样?”

    张显仁思索片刻说道,“九殿下幼时乖得很,住在章华殿里,不吵不闹,天不亮就起来念书,午后便去习武,日日如此。”

    老皇帝回身瞧了眼张显仁,施施然道,“你倒是知道的详细。”

    “奴才不敢瞒陛下,九殿下那时失了母亲,又没有什么母族,日子不好过。有一日,奴才偶然路过章华殿,见殿下竟在那吃些馊了的点心。

    细问才知,是嬷嬷们惯会拜高踩低,懒得当差,跑出去打牌了,殿下就饿了许久,捡了些其他皇子不要的馊点心,用以裹腹。

    奴才以前家里穷得很,日日挨饿,此生都忘不了吃不饱饭的滋味,由此及彼,自然心肠软了下来。

    奴才又是大内总管,职责所在,必不能再容忍这种事,奴才整治一大批人,章华殿风气才正了起来。

    因着久久难以忘怀那日的九殿下,故而时常瞧瞧,怕再生事端,一来二去,也知九殿下一二了。”

    老皇帝听罢,久久不语,瞧不出神色,只是不再往太液池走去,掉头回了寝宫。

    直到卧于龙床上,忽的说道,“显仁,明日传朕旨意,赏九皇子战国玉礼器一套,黄金万两,良田千顷。”

    “是。” 帐帘外,张显仁答道。

    天清气爽,万事顺遂。

    一连几日,李明如在礼部忙得很是快活,夜宴那日,顾言卿出言投诚,可不是单纯的好心,他与李明如早就勾搭了。

    顾言卿寒门子弟,科举状元出身,那时,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在翰林院磨了许多年,求得了外放。

    可惜,因着高中榜首时,不忍舍了糟糠之妻,另娶他人,得罪了朝中高官,翰林多年,也没个根基倚仗,

    轮到他外放,能是什么好地方,自然是派到了苦累之地,云贵一带,多是林间瘴气,山多田少,想做出些政绩,怕是比登天还难。

    顾言卿也不气馁,定下心来,苦熬着,熬到了李明如,开垦荒地,修建梯田,因地制宜,俱是这二人任职时的政令。

    这二人不怕苦也不怕累,和庄稼汉一同考察,有的人家土地种得好,官府出面,广传诀窍。

    还用些能人异士的新奇法子,辟些田地尝试,过了几年,粮食产量一下子涨了三倍。

    更别提那山地林间,荒着的山,找来流民开垦,官府给吃喝,再不用沿街乞讨,卖力干活就行。

    再引来了些茶叶果树的良种,丰收卖完周边州府,更是增了许多税收。

    这样一来二去,顾言卿得了政绩,返京升官,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自然感激李明如。

    李明如鸡贼得很,也不拉帮结派,施恩不求回报,方才得人心,还能韬光养晦,少了许多麻烦。

    如今到了时候,再亮出底牌,玩得就是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李明如在礼部办使团和谈一事,自然容易得很。

    外有合谋之计大成的拓跋泽,内有办事得力的礼部官员,他就只待使团到来即可。

    而谢清安这边,倒是颇有风波,父女俩夜谈了次。

    “父亲,你说什么?你方才为九皇子说话了?”谢清安夜宴归家,便知此事了,很是气恼。

    “我的乖女儿,莫要着急,坐下说。”谢道仲边抚弄着手中的羊脂玉,边道。

    “父亲实在不必为了我如此,来日若是害了整个谢家,我就是一死也是谢不了罪的。”

    谢清安气得脸颊通红,连端庄发髻都张牙舞爪,凌乱异常。

    “安安,你要明白,你我是至亲,为父是谢家家主,更是你的父亲,尊重你也相信你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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