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儿是难得的好天气。

    四月入春,万物复苏。天空一碧如洗,阳光透过轻薄的云层,洋洋洒洒地倾泻而下。九曲庭春因为今个儿四小姐做东办春日宴,平日里闭园保养的各小花坛也都尽数开放。

    这九曲庭春也是大有来头,是前朝赐下来的花园,和普通花园不一样,有千花万树之美名。

    弯弯绕绕的绿野小径,以盆景为基调,山石垒在一起高高低低,隐在树间,一眼望去只能看到高低不一的花卉,就如迷幻花镜一般,所以又叫九曲庭春。

    据说是当年公主府的后院,如今一分为二,前头给了丞相府,小花园归了文国公。

    这样的荣耀那是等闲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偏偏国公府就有。

    怪道世人都说文国公是当今世家门阀之首,四大望族之最。就是在洛阳那都是顶顶有名的勋贵人家,那真真是普通人拍马都追不上的底蕴和气魄。

    整个花园热闹非凡,忙碌的身影来来回回。丫鬟小厮们今日都穿了统一颜色的服饰,穿梭于九曲庭春的各个角落。

    时间渐近,丫鬟们步履匆匆,不得不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仆役们络绎不绝地搬来桌椅,又用各种名贵的花卉做点缀。

    或是三五成群合力搬着半人高的盆景,又或是独自一人提着一个小小的精致花篮。

    斑驳地阳光照在盛开的花卉上,不仅有应季的牡丹、玫瑰、芍药,还有那特地培育,本不应该在四月开花的秋月菊、三色堇、夹竹桃、郁金香、白玉兰和虞美人等等,其种类繁多,绚丽又耀眼。

    那抱着花盆的无一不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地行走着。

    生怕一个不小心失手打碎了,要知道这些花卉都是经过花匠费了大功夫精心培育而成。

    入口处还别出心裁地用垂丝茉莉作天然帷幔,垂吊的花梗开满洁白如雪的小花朵,一朵一朵,偶有微风吹过,轻轻摇曳,似要坠落。

    一眼瞧过去,整个花园打造成了一个如诗如画的仙境。

    场地中央还设了一个戏台,缤纷的花卉摆放的十分紧凑,牡丹、芍药、春杜鹃等应季名贵花卉竞相绽放,散发出阵阵迷人芬芳。

    春日宴以花为题,九曲庭春是最应景不过了。

    踏足其上,各色花卉应有尽有,仿佛置身于幻海花境之中。

    然而对于这些从小见惯了富贵荣华,跟着母亲出席各种奢华宴会的少爷小姐们来说,这样的场面也就只能算尚可,过得去。

    时下民风开放,青年男女并不设大防,因而没有七岁不同席,相见不闻其面的规矩。

    宴席上,那些世家贵女和贵族公子哥们皆身着绫罗绸缎,衣冠楚楚。女的漂亮娇媚,男的亦个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花宴必不可少的环节便是簪花了,世家贵女们乌黑云髻轻挽,聚在一起低声谈笑,不时地整理着自己的发髻。

    有那关系亲近的,便互相为其簪花。

    贵女们在花卉前踌躇不决,要知道这些花朵不仅仅是简单的装饰品,更是她们品味的象征。

    洛阳奢靡之风盛行,女郎们自然也个个当仁不让,头上佩戴着各式各样,贵重又奢华的珠宝首饰。

    和田玉、点翠、绮金以及各色宝石,好些女郎满头珠翠,险险没地方可以簪花。

    在这群贵女中,身份最为尊贵的便是丞相嫡女连玉珠。她容貌甚美,明眸皓齿,鬓边簪一枝盛开的金色秋月菊,花瓣细长而弯曲,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

    这朵金丝菊与连玉珠的气质相得益彰,更显得她容貌清雅端丽,身份贵重。

    其他名门望族再声名显赫,也比不过丞相来的显贵,谁让人家手握实权,是真正的权臣呢。

    要知道当今陛下沉迷酒色,疏于政务。那些积压已久的奏折说是推到枢密院,其实大多都是由连丞相代为处理。

    因而其他贵女们看到连玉珠的簪花,纷纷附和不已,称赞她的品味不俗和气质高洁。

    除了连玉珠之外,便是晏锦婷最受欢迎,毕竟她有两个极出色的哥哥,那也是在洛阳贵女圈出了名的。

    她今日绾了高高的牡丹发髻,珠翠满头,鬓发边戴一枝大红牡丹,十分的雍容华贵,与她那明艳的五官也算般配。

    春日宴的姑娘们赏的是奇珍异花。

    这边大家闺秀互相簪花,扑蝶逗乐的样子何尝不是一旁公子哥儿们眼里另外一种美景呢。

    雪凝一袭藕荷色团花对襟袄,下着撒花百褶裙,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芙蓉花。

    百褶裙针脚细密,以一指宽为一褶,行走时步态轻盈,随着她的移动,裙摆轻轻飘动,宛如仙子踏云而来。

    秀发松松挽起,晏锦婷为她在鬓边簪了一朵水仙。白如雪的花瓣层叠如云,与黑色的秀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水仙的纯,眉眼的艳,两者互相辉映让人欲罢不能。

    她一出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边贵族公子们看到雪凝的瞬间纷纷惊叹不已,一个个交头接耳,开始打听这是谁家的小姐。

    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贵女们也暗自目光相碰,又各自摇头。

    有人忍不住叹了一句:“这般的品貌简直是美若天仙,倾国倾城。”

    与其这里漫无目的胡乱猜测,有人去请了东道主来。

    待听说是打听那姓沈的时候,晏锦姝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强撑着笑容道:“那是沈姑娘,现下在我们晏府寄住。”

    听闻只是国公府借住的表小姐之后,年轻的郎君们一个个心思波动,目光热烈起来。

    好些公子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了第二眼,第三眼。有哪些个不讲究的,干脆直勾勾,眼都不眨一下。

    这样有些冒犯的行为,若是换了别的名门贵女来,这些混账玩意当然不敢如此放肆,可是偏偏雪凝只是一个借住国公府的表姑娘。

    晏锦姝在一旁双手抱胸,破天荒的没有上前出言讽刺。

    这边贵女们互相簪花以为乐趣,公子少爷们通常聚集在一起喜欢品酒论诗,或是针砭时弊,议论时局世情。

    借着酒醉的名义发表自以为独特的看法和见解,用诗词歌赋来表达自己的抱负和胸襟。

    其中,有一位名叫赵文轩的公子,家父是太傅,大夏朝的太傅没什么实权,空有个名头。但到底赵太傅书香世家,他自然是文采飞扬,最是擅长吟诗作赋。

    此番花宴上,他看着众贵女的方向即兴创作了一首咏菊诗,明面上表达了对菊花气节的赞美。

    可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位赵大才子借花喻人,夸的怕不是那出身高贵,容貌与才情双绝的连玉珠。

    都是年少慕艾的年纪,此诗一出,一个个围在赵文轩身边起哄,纷纷称赞他才华横溢,可眼底却是明晃晃的促狭逗弄之意。

    那边的贵女们也听了这首咏菊诗,一个个脸上浮现忍俊不禁的神情,只一个个以袖掩面,或是低头,或是干脆背过身去。

    只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和其他贵女没什么不同,连玉珠同样倾慕晏时霁,这在贵女圈里算不得什么秘密。

    毕竟有谁不喜欢晏大公子晏时霁呢?

    出身高贵,容貌更是一等一的玉质金相,俊美无铸,才貌双全。

    此子之绝,比他出身高贵的没他才华横溢,比才华横溢的没他年轻,比他好看的……不,比他好看的,还没生出来呢。

    晏时霁其人真真人如其名,光风霁月,如圭如璋,玉人是也。

    连玉珠听得哄闹声,微微皱眉,拂袖去了另一侧品酒。

    其他贵女们面面相觑,收敛了神色。早知道连玉珠的清傲性子,就连倾慕晏时霁也是如此,自持身份,觉得自己与其他不知廉耻,痴心妄想的女子不同。

    此外,公子小姐们也会一处对弈、投壶或是行飞花令。都是名门望族耗尽财力心力培养出来的淑女,自然一个个才貌兼备,于诗画一道上于男子并无什么高下之分。

    若是玩的累了,还能去正中戏台前欣赏曲艺。

    看着戏台上唱念做打的戏子们,晏锦婷道:“没想到四妹妹这般周到,还请了潘家班来。”

    这潘家班声名远扬,是洛阳顶顶出名的戏班,其火爆程度,万人空巷一票难求。

    由此可见,晏锦姝也是为了今日的春日宴颇费心思。

    戏台上的戏子们身穿华丽的戏服,脸上描绘着精致的妆容。那花旦正唱到精彩处:

    “热春光一阵冰凉,清白人会算糊涂账。”1

    身段婀娜多姿,唱腔婉转动听,赢得了众人欢呼。

    台下丫鬟们步履匆匆穿梭在人群中,送上美酒佳肴和各式点心。

    在众人瞩目下,潘家班表演了一场李香君和侯方域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一曲毕,晏锦姝便把花旦叫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笑道:“你们瞧,这戏子听说是潘家班的台柱子,长得倒也有几分姿色,只是那眉眼之间,怎么看着有些俗气呢?”

    闻言都向那小花旦看去,只见她身段风流,脸上浓艳的妆容还未卸去,鹅蛋脸,柳叶眉,那眼睛……眼尾上挑,眼角尖尖,眉眼好似和席间的沈姑娘有些像。

    众人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却是谁也没有搭腔。

    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了沉默。

    时下戏子是下九流的行当,任她如何受欢迎,有多少达官贵人为她豪掷千金,也不过是表面风光。

    就算是普通人家,若没穷到揭不开锅的份上,也断断不会把女儿送到戏班去,做戏子也就比那妓子略微好上那么一点。

    更何况这小花旦今日唱的是桃花扇,扮的是李香君,一代名妓李香君。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韩雅乐和晏锦姝交好,自然知道今天这场春日宴的真实目的。晏锦姝邀请整个洛阳的高门贵女和世家公子,可不就是为了现在羞辱那位表小姐。

    她们两早先便通好了气,此刻站起来捧哏道:“哎呀是谁呢,姝儿,怕是这下九流的破落户都有这股上不得台面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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