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舒棠把所有应尽未尽的事在房中一一列好,回想了几遍该是没有岔子了,才暂时放下了心。

    得了空,她先要去拜访容太傅一家。

    容家对应家的恩情她始终记着,除了同容沁晚的情谊,容家二老也是她十分敬重的人。

    到了容府下了马车,照例看见容沁晚站在门口,只是看上去似有些心不在焉,还是柚香提醒了才发觉应舒棠已经到了。

    “哎呀,舒棠你来了。”她拍拍自己的脸,笑着迎了上来。

    应舒棠一眼就看出了这小妮子心里有事,也不戳破,想着等见过了容家二老再来好好问问。

    容太傅为两朝帝师,如今在朝中虽无实权,但名望颇高,是朝中一等一的清贵。

    容家崇雅崇简,府中一应布置皆不见奢华靡丽之色,院中几支修竹,屋内数幅字画,恍惚间仿佛能闻到些许墨香。

    二老正坐在客堂前,应舒棠走快了几步,恭敬行礼。

    “容世伯,容伯母。”

    “快起来快起来,一家人不讲究这些。”容太傅笑呵呵道。

    应舒棠连连点头,借着起身低头的姿势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散去了眼里的酸涩。

    她对这二位,深厚的感激中夹杂着沉沉的愧疚,她来之前已经试着控制情绪,可真看见了人,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她坐在堂下,捧起茶杯挡着自己的脸,好在容太傅又炒冷饭一般说起了年轻时和应汲的情谊,一时也没人关注她。

    “当时汲兄要去幽州,老夫我是日夜守着,就怕一个不小心真把他放走了......”

    “爹,这件事您都讲了不下百次啦!旺财听了都会转身就走了!”容沁晚无奈说道。

    “哦呵呵,是吗......”容太傅尴尬地笑了笑。

    “行了,你二人不都有事要忙吗?我与舒棠聊聊。”容夫人放下了茶盏,平和的声音中透出一股不容拒绝。

    容太傅与容沁晚对视一眼,立刻起身离开了客堂,只留下了应舒棠与容夫人。

    应舒棠心中一紧,悻悻放下了茶杯,坐直了身子等着容夫人发话。

    她生母早逝,在边疆又是由父兄养育,容夫人算是她接触的唯一的女性长辈。容夫人是大儒之后,身上有股家中传承的严正与端庄。应舒棠不怕战场上斩人无数的杀将,却独独怕这位不苟言笑的容夫人。

    她想着最近自己的大事也就是退婚了,低着头慢慢理着自己的说辞。

    “舒棠,昔日你父亲托我在京中照看你,如今看来,是有负所托了。”容夫人的声音混着清淡的茶香缓缓响起。

    应舒棠赶紧接上:“容伯母哪里的话,是舒棠不懂事,让伯母担心了。”

    她略抬头看了一眼容夫人,小声说道:“舒棠知道退婚不是小事,但是请伯母放心,这个决定虽然仓促,却也是我仔细权衡过的,并非意气用事。”

    容夫人稍微抬了抬眉毛,眸中掠过一分惊讶,点头道:“你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也的确是长成了些。”

    “你们的婚事我本就不看好,始于情爱的东西,就好比那好看的桐木,斫琴雕刻皆是上选,却万万做不得遮风避雨的房梁。”

    她的眸色微微沉下,透出一丝厉然:

    “人之间,能把彼此紧紧束在一起的......唯利而已。”

    应舒棠心头微震,怔愣着没说话。

    容夫人叹了口气,蹙着眉把茶盏推了推:“除去这些,更重要的是,七皇子这个人,我看不透。”

    这句话让应舒棠回了神,连连点头,暗道容伯母果然慧眼如炬。

    容夫人思索了片刻,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总归是好事,不过你此番退婚,宫中那二位或许要起些心思了,你意下如何呢?”

    应舒棠连忙答话:“我绝不嫁皇家。”

    容夫人点点头:“一个都不嫁,也是省心。时辰不早了,饭后我再与你讲讲如何与她二位周旋,吩咐布菜。”

    应舒棠听到这句话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抬头便看见容沁晚和容太傅边冲她挤眉弄眼边往桌上坐。

    “舒棠舒棠,我以为这次你会被训很久呢,怎么这么快啊!”容沁晚笑嘻嘻地凑过来。

    “自然因为我这次根本没做错。”应舒棠得意道。

    “哟哟哟~”容沁晚做了个鬼脸。

    “用饭时嬉皮笑脸是什么规矩?”容夫人停箸看着她。

    容沁晚吐了吐舌头,低下头把整张脸都藏到了碗后面。

    饭后应舒棠又同容夫人坐了会,出来时见容沁晚坐在花园里,想着什么正出神。

    想来她在双亲面前还能提起精神,独自时便瞒不住心事了。

    应舒棠向一旁的柚香使了个眼色,柚香会意,轻轻走了过来。

    “她怎么了?”应舒棠皱眉问道。

    柚香叹了口气,垂着头郁闷道:“还不是因为谢公子......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小姐和谢公子聊了几次......都不欢而散了。”

    提到谢宇策,应舒棠的头又是一阵发疼。

    “谢宇策这人的脸皮厚过城墙,你家小姐又是这么个性子,和他多说什么......等我想想办法。”

    柚香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感激地对应舒棠点点头。

    “好了,让她别愁眉苦脸的了,听说新开了家糖水铺子,咱们出去逛逛。”

    “好嘞!”柚香连忙应下,小跑着到了容沁晚身边俯身同她耳语。

    容沁晚听罢,转头朝应舒棠处看了一眼,笑得眉眼弯弯的,立刻跑了过来。

    “舒棠,我没有事,你别听柚香这个疯丫头胡说。”

    应舒棠挑挑眉:“你说没事就没事吧,总之我看了你那小脸心里发苦,就想吃点甜的。”

    “舒棠!”容沁晚惊恐地捧住了自己的脸,一把挽住应舒棠的胳膊就往外拖,“那咱们走吧走吧你快别说了。”

    城西新开的这家糖水铺子的掌柜据说是南方来的,铺中大都是些稀奇的南方甜食,自开业以来生意就很红火,客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好在青葙一早就定了位置,几人坐在隔间内说着话。

    “外面的人在排什么队呢?”容沁晚看着铺子外的长队问道。

    “哦,那个啊,是他们家的蛋黄酥,每日只有百份,所以需排队买。我前几日给你送过的,你可喜欢?”

    容沁晚的眼睛倏然亮了:“是那个!确实好吃!”

    应舒棠笑了出来:“将军府离这边近,紫堇也爱吃那个,明日我让她多买一份再给你送去吧。”

    柚香连忙摇头:“不必那么麻烦,明日我也早些来和紫堇一起排吧。”

    四人正其乐融融,只听外边排队处传来了一阵大响动,还有推搡怒骂声传来。

    “你这人!你怎么插队!”一男子怒吼道。

    “我都说了事急从权,大不了我以十倍的银子向你买下就是了,嚷嚷什么?”

    另一个声音一出来,应舒棠与容沁晚皆是一愣,停下了汤匙看向对方。

    青葙立刻上前说道:“奴婢去看看。”

    柚香也连忙跟上青葙:“我也去看看......小姐莫担心。”

    应舒棠将汤匙往甜汤中一撇,冷笑道:“望月鹅什么时候爱吃这些甜食了?给你买的?”

    容沁晚怔愣着没有说话,盯着面前的甜汤出神,垂着头缓缓摇了摇。

    自上次她与谢宇策“谈心”,二人已大半个月没有说话,依着谢宇策的性子,肯定不会再给她买东西。

    那他又是为了谁呢......

    她一点点捏紧了骨瓷汤匙,手指泛出青白之色。

    不一会,青葙和柚香小跑着回来。

    “小姐,谢公子他,插队,和人吵起来了......”

    “无耻!”应舒棠低斥一声,往外倚了倚看着那现眼的东西。

    “皇城根下谁缺银子,我就要我的糕点!你想要自己不会排队吗?”那与谢宇策相争的男子毫不退让。

    谢宇策扭头不再理他,径直转向了店家:“掌柜,这份给我就是了,我出十倍银钱。”

    他如此蛮横做派,引得周围又是一阵议论。

    或许有人实在看不下去,出言讥讽道:“我说是谁呢,这不是谢大公子吗?我本觉得谢大公子心气之高我们不配见到,可这几日,见他又是在宋府又是糖水铺子的,倒显得亲切了。”

    宋府?!他这话中带了几分八卦,立刻就引起了人群的关注。

    与谢策宇对峙的那男子一听,眼珠子转了几转,冷哼一声笑道:“宋府?宋姑娘?可是元夜宴被撵出皇宫、佛诞日差点被公主抽鞭子的那位?谢公子......好眼光。”

    容沁晚似是瑟缩了一下,脸色又白了几分。

    人群中发出几声闷笑,谢宇策猛地转头,头上青筋直现地盯着那男子,双目泛上骇人的红色。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啊!”

    那男子惨叫一声,脸上瞬间浮起一片青黑之色,惊愣数息后立刻朝谢宇策扑了过去,二人登时扭打在一起。

    他二人打得凶猛,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容沁晚如梦初醒一般猛地回了神。

    “阿策!”她站起身就要往下冲去。

    应舒棠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还为那陌生男子落了下风而暗自着急,见容沁晚冲下去了也顾不得看戏,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容沁晚身量娇小,边喊着借过边钻进了人群,急着想把谢宇策拦下来。

    “阿策你在做什么!快停下。”她好不容易穿过了人群,用尽全力一把抱住了谢宇策的胳膊。

    谢宇策丝毫不为所动,举起拳头又要往对方头上挥去:“起开!他竟敢侮辱宋姑娘,我今日必要......晚晚?”

    谢宇策发狂般一甩,容沁晚即同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狠狠摔在了地上。

    “......晚晚!”

    谢宇策看着跌在地上的容沁晚,呆愣了好一会,正想过去扶她,未防面前一道破空声传来,随后脸上传来一阵剧痛。

    “把晚晚带回去......谢宇策,你真让我恶心。”

    应舒棠甩了甩发疼的手,侧头吩咐青葙和柚香,盯着谢宇策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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